沈随没表示,大家便都怂了,鼓掌声随之安静。
江飞翰也立刻坐下,权当刚才起哄的不是自己一般。
可等到大家都安静下去了,席间却还有一阵单薄的鼓掌声,接着是阮语温软的嗓音:“咦?大家怎么都不鼓掌了?沈厨来一个啊。”
这小促狭鬼面上温柔懵懂,实际上眼里全是揶揄。
沈随看在眼里,嘴角轻轻勾起。
大家噤声,眼神在两人间滴溜溜地转。
“那就随便表演个吧。”终于,沈随表态。
没有让阮语久等,他不知从哪亮出一柄小刀,从桌上摘了个装饰用的萝卜块。
银刃翻飞,洁白的萝卜块渐渐被勾勒出形状。
不过片刻后,一朵重瓣玫瑰被安放在餐桌转盘上,沈随那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拨,转盘慢悠悠地,带着那朵花儿,缓缓靠近了阮语。
阮语屏住呼吸。
餐盘间还有几滴落下的汤汁,唯独那朵花儿被安放在一片干净的区域,慢慢地,慢慢地在阮语面前停了下来,邀请她摘取。
满桌宾客,只她有这个资格。
阮语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朵萝卜雕出来的话而失语。
她忽然就想起早上跟着采购员去市场的时,别人如何推销这萝卜的。
现在一看,的确是好萝卜,花瓣剔透,像冰雪。
满座皆噤声,只有江飞翰左右一瞧,差点想给沈随拱手作揖。
“好了,大家吃饭吧。”沈随收起小刀,拾起筷子,又把眼垂下去。
某个小促狭鬼不喜欢有人在吃饭时看着她,沈随便只将自己视线定在筷子尖。
其他人终于有所动作,眼看着花儿要转走了,孟运一把按住了转盘。
他力气大,其他人转了转,竟然纹丝不动。
“阮姑娘,你赶紧拿起来啊!”孟运焦急地催促。
阮语默然几秒,答道:“不是沈厨的表演吗?就放在桌上……”
“给你表演的。”沈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他终于抬起深邃的眼眸,看着阮语和她眼中波动,语气理所当然地给出了解释:“刚才只你鼓掌。”
刚才只有阮语鼓掌,所以这是沈随给阮语一个人的表演。
众人神色微妙,带着各种暗语的视线你来我往,而阮语目不斜视,将那花儿摘下来,搁在了膝盖上。
江飞翰见状急忙让孟运松手,笑道:“好了,表演也表演了,赶紧吃吃吃,菜都凉了!这可都是乔采购员亲自去市场上挑来的好食材啊!”
“说得对,吃吃吃!”
“吃吧吃吧,哎这个茉莉虾仁儿,花香味正,怎么炒出来的?”
“说起来,沈厨师从哪里?他的菜有点儿粤派风格……”
饭桌上仿佛被人打开了开关,瞬间热闹起来。
阮语依旧低着头默默吃肉,此时她耳边仿佛盖上了一层薄膜,一切外界喧嚣都被隔离。只有耳后薄薄皮层下的血管里,那借由心脏鼓动而流淌的血液经过时的声音,无比清晰。
这场欢迎会内容并不丰富,除了吃饭别无其他。九点一刻左右,整个饭局结束。
江飞翰讲着一些明天要早起上班之类的话,把员工们一一送出了饭店大门。
他给了今天守夜值班人一支烟,看着大门被锁起来,才转身走向孟运。
“你老大呢?”江飞翰问。
“他先走了啊。”孟运答。
江飞翰又从烟盒里抖出两支烟,分给孟运一支。后者摇摇头,江飞翰便把烟盒收起来,自己叼了一支。
“你老大,到底什么时候认识那阮语的?”江飞翰咬着烟,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孟运说:“我不知道。”
“也没问你。”江飞翰知道孟运单纯,脑子里啥都不想。他只是好奇,沈随在哪里认识阮语这么个妙人?
连他都不敢起沈随的哄,阮语就那么拍拍小手,还真让沈随“表演”了一下。
虽然只是雕个萝卜花,虽然那花其实就是给阮语的,可江飞翰依旧被惊了个狠的。
而且今天晌午,他明明让人统计了各个员工希望吃啥的菜单递给了后厨,结果出来一桌菜,没有一个是菜单上有的。
江飞翰看得真切,满桌菜都是阮语爱吃的。
“你老大,”江飞翰咬了一下烟蒂,吐出烟雾,喟叹道:“温柔乡,英雄冢啊。但我看,那小姑娘现在警惕着呢。杀器都会雕花儿了,沈随这次可是栽得太狠了。”
“呵呵呵,我不懂。”孟运憨厚笑着。
简直是对牛弹琴!江飞翰瞪他一眼,快步朝前走去。
……
且说阮语这边。
饭席一结束,她连招呼都没和其他几位服务员打一个,就匆匆收拾好东西回家。
不知怎么,阮语有些怕撞上沈随,毕竟他们现在是住对门。
幸好,一路上都没碰上那男人。直到关上门后,屋里只有自己一人的身影,阮语才松了口气。
将随身的帆布包挂在玄关,阮语换鞋进门。
片刻后,她又转到玄关那边去,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朵萝卜花。
纤薄的花瓣被压得有些变形,阮语稍微整理了一下,搁在了桌上的笔记本边。
瞧见这花阮语就有些懊恼,却不是懊恼不知道明天如何面对饭店众人,而是懊恼自己随手拱个火,竟然还惹上身了。
这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啊!
直到躺下时阮语还在气哼哼的,脑袋里一项一项掰算着沈随的不是。
等睡着做梦,梦里还是沈随。男人的身影在梦里有些模糊,唯独一双眼眸,清晰到惹人悸罔。
是以第二天,阮语顶着眼下青黑上岗时,人也有些呆。
徐小兰被昨天那朵花刺激狠了,光拿鼻孔对着阮语,嘴里呼呼喝喝。
阮语懒得和她计较,徐小兰就这个脾气,难怪连她亲姐姐有时都得嘲讽她几句。若是徐小兰上劲儿了,阮语也不给她面子,该怼就怼。
一来二去,徐小兰终于想明白,阮语不是表面上那么美丽温柔。
她跑去找姐姐诉苦,徐小梅却根本不给她面子,无奈,徐小兰只好去找在她眼里最为温柔可亲的王彩珠。
今天王彩珠自上班起,就不敢往阮语面前凑,只默默做自己的事情,倒是比平日里要勤快许多。
熊婷婷正和她凑在一处做事说话。
不一会儿徐小兰加入,三人的话题中心,自然而然转到了阮语身上。
“昨天你是没看到,阮语居然起哄让沈厨表演!沈厨什么人啊,瞧她胡闹,只好勉强表演了一下……”徐小兰脑内滤镜,已经把事情的本质彻底调转。
熊婷婷不说话,她昨天和未婚夫商量了一下,两人都觉得阮语的意思是向着他们的,所以熊婷婷现在不会去掰扯阮语什么。
正巧,王彩珠也不想提阮语,徐小兰说完,没人接茬,她就继续说:“彩珠,你昨天居然不在!哎,你为什么不在?不然那朵花肯定是你的,我宁愿是你的也不要是阮语的!”
王彩珠:“呵呵呵……”
她敷衍地笑了笑,昨天的事情,她已经听熊婷婷说完了。
徐小兰又说:“彩珠你不是也喜欢沈厨吗?”
“还好。”王彩珠十分敷衍。
徐小兰今日是脑袋瓜开了窍,瞬间又悟了王彩珠的态度,又委屈又生气的跑开了。
等她走了,王彩珠才主动开口问熊婷婷:“你亲事说定了?”
“说定了。”说起这,熊婷婷脸上露出甜蜜的笑。
王彩珠瞧了一眼,又问:“你们这都要结婚了,雷志文还不分房?”
戳到熊婷婷的难受点,她有些不高兴,可待王彩珠态度还是温和:“虽然是这么说,但我现在已经找到办法了!”
“哦?什么办法?”
王彩珠一追问,熊婷婷就不由自主把阮语房子的事情全倒给了王彩珠。
后者心中全是震惊:阮语的身世怎么变了?
还不等想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彩珠又狂喜起来:事情好像是有利于她的!
恰逢熊婷婷继续说:“其实房子这事儿现在也没定,毕竟我姑强势。你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都和雷志文定了,就算他没房,我也没办法不是?大不了就花钱住咱们这里的宿舍,其实单元楼比分的筒子楼好多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俗语,忽然将王彩珠的双眼点亮
她觉得,自己也许有办法对付阮语了。
“你说对不对?”熊婷婷见王彩珠没说话,又问。
“对,对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王彩珠又恢复了往常热情温柔的模样,应和着的同时,眼中也出现了异常的狂热情绪。
几乎是王彩珠一反常态靠近的同时,阮语心中就出现了预感。
不过这一天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接下来几天,沈随依旧每日早上候在楼道口,给阮语递上一个牛皮纸袋。
有一次阮语问他为什么,沈随只说:“你吃就是了。”
之前有说过,阮语天生就是个反骨头。
这普普通通的五个字,又把她反骨劲儿给激起来了,干脆接过牛皮纸袋开始吃她的专属早餐。
“下次可以配一瓶牛奶。”
吃完了,阮语笑眯眯给出了优化意见。
沈随没应也没否,阮语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哪知过了一天,牛皮纸袋外多了一瓶牛奶。
宛市有卖牛奶的商贩,论斤卖,要喝得煮熟才行。
阮语自小喝牛奶长大,皮肤也似牛奶一般洁白,这样的一瓶奶,对她来说稀松平常。
只是阮语从未想过,自从进了文工团后就断了的每日牛奶,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带回她的日常。
沈随已经朝前走,日光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阮语脚下。
低着头的阮语,气恼地一脚踩在他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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