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凌然下定决心所说的会考虑,可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时间和机会给他考虑。
这几个月来他休养得本来就不算好再加上各种情绪的打击,而这些天的治疗,虽然医生也已经尽力避免给他用副作用强的药,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无法避免。
更不用说照顾凌然的护士了,个个都是打起了一万个精神,一天要开好几次会,主任院长轮番耳提面命,生怕她们一个不小心就出了大差错,到时候不好交代,这样一来反倒弄得病房气氛紧张得很。好在这些护士都是精挑细选的专业素质过硬,不然普通人要在这样压抑的工作环境中,大概呆一天就会受不了神经衰弱。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凌然在医生的要求下,他几乎连病房的门都不能出,更不用说去见许诺了。
但好在就如关澈所说,许诺不过是在拍水下戏的时候腿受了点小伤,并不是很严重,处理完伤口,第三天就出院回剧组继续拍戏了。
凌然期间给他打了一次电话,不光问了他的情况,还顺带提了一次那三十万的事情,他知道,许诺其实很需要用钱,作为一个选秀出道,几乎一年都没什么收入的小明星,在A市这样一个物价高到吓人的城市,许诺完完全全就是在维持基本生活而已。
可是不管凌然怎么说,许诺都表示自己不缺钱,那些钱本来就应该慢慢还给他,所以根本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我们诺诺子真是太自强自立了!】
凌然在许诺的微博下转发留了言,并祝他早日康复,然后捏着手机悲伤地说:【想送钱居然都送不出去,现在每天都不能出门也花不了钱,到时候人死了,我账号里的钱没花完多可惜啊。】
【你的钱也不多吧,就三百万而已,你之前第一个世界也说过同样的话,你忘了那段时间放飞自我在小明星身上砸了多少钱了?现在你住院的钱都是关澈给的呢,不然你以为私立医院的收费很便宜吗?】
凌然也想起来,那段时间自己的确在许诺身上砸了不少钱,光是违约金就赔了三千多万,按照许诺现在这个还钱速度,说不定等到他离开这个世界都差不多只还个零头。
不过这也只是因为目前许诺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明星,要是等他身价高起来,挣到这些钱也只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
关澈每天都能从关沐那里知道凌然的情况,可是自从那天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
这天他刚从公司下班往停车场走去,在路上就接到了关沐的电话。
关澈有点意外关沐会给他打电话,毕竟严格来说关沐比他还忙,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没下班才对。
“表哥,楚寒同意手术了,我和黄医生都觉得越快越好,时间的话就决定安排在明天上午……”
听筒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关澈一时间心脏停滞了一下,好久才听见那边关沐的声音继续传来。
“表哥? ”
关澈喉咙耸动了一下,心中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我知道了。”
医院里的走廊里安安静静,护士都在隔壁的值班休息室,偶尔有两个护士推着手推车走过。
关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走进去,病房的灯只留下了最昏暗的两盏,在床边笼罩下一层昏暗的阴影,凌然睡得不算安稳,半边脸贴在枕头上,似乎是有些喘不过气,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的黑发都微微汗湿,将近六个月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让他根本无法平躺着,只能半侧贴着床躺下,连睡觉看起来都很吃力。
或许是在格外安静的黑夜中,人的情绪最容易被无限放大,关澈无法控制的想到,凌然坚持这么久都要留下这个孩子的理由中,究竟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原因。
可是这个念头头一出现,很快就被否认了。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凌然,可有时候却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觉得凌然似乎一直都没有变。
不可否认,凌然的经历造就了他性格中格外理智冷漠的一部分,对待任何问题他都能尽量不带任何主观情绪地在最短时间作出最有利的决定,尽管那必然要舍弃一些在旁人看起来不可割舍的东西。可是同样的,因为这种冷静和坚韧,一旦他作出决定,就会有着超乎常人的坚定和执着。
本来睡着的人脸色都应该是红润的,但凌然不同,整张脸上都找不到半点血色,乌黑的头发被冷汗打湿,粘在一起,更显得脸色苍白,被子里按在腹部的手在仿佛无意识轻轻按揉着,眉头一直皱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然不知道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到了关澈的视线还是本来就睡得不安稳,他抱着肚子不适地动了动,可侧过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关澈。
凌然手下的动作顿住,瞳仁动了动,仿佛连最后一点睡意也没了,嘴唇动了动,撑着手肘要坐起来:“关澈。”
他动作这么吃力,关澈几乎看不下去,俯下身扶着他慢慢靠在了床头。
凌然动作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躲开了点,低声说了句:“谢谢。”
关澈缓缓收回手,站直了身体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问:“不舒服怎么也不叫医生?”
凌然听完摇了摇头:“医生说这是正常的,没什么事。”
关澈心中就像是闷着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下不去又出不来,半晌才说:“我问过医生,手术时间不会太长,所以不用担心。”
凌然看着他点了点头,眼眶却红了红,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关澈……我有一个东西要还给你。”
关澈听到这里略微疑惑地顺着看过去,却看到凌然略显吃力地伸出手拉开了床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宝蓝色的天鹅绒戒指盒。
凌然攥着戒指盒,过了一会儿才打开它,低调的素戒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关澈瞬间就抬眼看向了凌然。
凌然在他的目光中,断断续续地解释道:“这个是之前物业在清理的游泳池的时候找到的,很碰巧对不对……但那天你不在家,物业就给我了……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置……”
关澈盯着戒指盒,目光微动,一时没伸出手去接,片刻之后才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略显讽刺地说:“你留着吧,扔了也好拿去拍卖也好,我拿回来干嘛?时刻提醒自己这一段失败又愚蠢的感情?”
凌然却愣了一下,下意识将戒指盒攥紧了,等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才将手收了回来。
关澈看他那样似乎是想将戒指留着了,本来想问你留着这东西干什么,你自己那枚恐怕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吧。可是却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凌然明显萎靡的精神只能说:“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他说完也不等凌然回答,也不再看凌然一眼,在凌然的目光中转过身径直离开了房间,仿佛一秒都待不下去一样。
*
虽说不过是个小手术,甚至对于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说,连手术都算不上,可是关澈一来,可是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一个个都紧张的不得了。
只有凌然一个人看起来特别镇定冷静,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安静到了极点。
“这里呢?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凌然任由医生为他做检查,全程一直都是摇头,只有嘴唇抿得发白。
医生为凌然检查完了身体,就让他换上了无菌服,对旁边关澈说:“可以开始了。”
关澈看着几乎是顷刻间眼眶就红了的凌然,心脏抽痛了一下,俯下身过去握了握他冰凉的指尖,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出口。
凌然吸了吸鼻子,盯着关澈看了一会儿,却又很快转过头别开了眼睛。
手术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只需要进行一个羊膜腔穿刺,将引产的药物注入羊膜腔内,再等二十四小时假性宫缩发作才算结束。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因为只做了局部麻醉凌然的意识还很清醒,被送到病房的时候手还紧紧地覆在隆起的腹部,神色倒是怔怔的。
医生安慰他:“先睡一觉,醒过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凌然看着医生点了点头,等到医生走之后才转过头将脸埋进了半边枕头里。
关澈看着他喉咙发苦,他原本以为凌然会哭,可是相反的,凌然却异常平静,只有露出的半边侧脸青白憔悴。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然才终于因为疲惫睡了过去,期间关澈出去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却听到凌然正在跟人讲电话。
“对,恐怕不能回去了,世初只能辛苦你了,以后……我也不清楚,也有可能回M市,也有可能去国外……”
他的声音并不大,关澈在门外听完又想起了之前凌然说的话。
世初是凌然当初回国后一直都很用心在做的,凌然工作起来比他还要拼命,还记得他当初他和凌然刚结完婚度蜜月,律所一个电话打过来,凌然二话不说就买了飞机回去了,当时自己还没少因为这个跟他生气过。
现在想起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凌然很少考虑过他的想法。但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他凌然有一天会放弃这份职业,他是一定不会相信的。
所以凌然说的话是真的,他真的要离开这里,他真的能放弃这里的一切?
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当初又要处心积虑地欺骗他那么久?难道只为了弄成现在这样?
凌然总是这样,在这段感情中,他永远都可以做到决然抽身,现在他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都要彻底消失,凌然大概也只会更加干脆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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