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晋江原发/弥弥喵著
乾元宫,素来是天子主政所在,起居之所。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飞檐廊庑交错,成千上万束金光洒下,给巍峨的大殿披上一层金纱,更显得轩俊壮丽。
连绵起伏的宫墙在明耀光线的照耀下,那抹迤逦蜿蜒的绸似乎撒上了点点碎金一样,与天际的一抹灰蓝完美交融在一起。
此时朝会还未散去,坐在龙座上的帝王,身着金龙腾飞山海玄色锦缎龙袍,黑色冕冠上的十二道白玉琉珠涟涟垂下,珠影随着光映出淡淡影痕。
半明半暗光影交错间,隐隐约约遮住了在天子俊朗的眉目。帝王神情晦暗难辩,让人看不透御座之人的心思。
礼部侍郎康大人眸中暗藏讥讽刺了一眼容温泽,看到他眼观鼻鼻关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康大人冷冷一晒,上前跪地向正光帝道,“陛下,皇后娘娘半夜闯出宫门已是于礼不合,三月来不在母家崇安侯府不说,”
康大人回头又看了一眼也正在低头的甘宏,似乎在数官袍上的打褶的衣纹,
“竟然在甘大将军府住了三月,三月来不肯回宫。这实在有失…体统,皇后娘娘实属任性妄为,臣请陛下治皇后娘娘有失体统之罪。”
康大人话一落,后面也陆陆续续跪下几位官员,纷纷齐声道,“臣等请陛下治皇后有失体统之罪。”
容温泽脸色一变,俊雅无铸的脸上隐隐透出铁青,竭力端住平时的儒雅稳重,心里暗道,事情怕是有些闹大了。
容温泽隐晦在背后比划了两下手指,示意甘宏上前。
甘宏看到,不屑撇了撇嘴角,眼风都不想扫一下,要不是因为连襟关系,他会搭理这位伪君子,真小人。
甘宏虽然看不惯容温泽,但真不能让天子真降罪于皇后,大咧咧努努嘴走到康大人面前。
众臣见他一副混不戾的样子,不由离他远些,甘宏见了讽刺一笑。
甘宏是沙场老将出身,身上天生一股兵流子的莽气,看文臣都是从鼻缝里看,从来不想正眼瞧。
甘宏当即一句话不说,将腰间佩刀一解,直接砸在康大人面前,“嘭”得一声,康大人被吓到,身子微抖一下。
甘宏双膝跪地,拱手向天子道,“陛下,臣认为康大人所言非实,那日是臣妻夜半突降急症,本来喊御医医治,却不想半夜惊动了皇后娘娘,娘娘担心臣妻安危,所以才半夜出宫到将军府。至于康大人所言,皇后硬闯出宫门一说,纯属子虚乌有。”
康大人看甘宏反驳,眼睛微眯问道,“可是那日值守的宫人道,并未见有将军府的人来太医院找御医?难不成甘将军在宫中安插了人不成?”
甘宏听到,冷瞪一眼康大人,“天子面前,康大人慎行。不要打不过我,就随意安插私窥宫帷的罪名。”
康大人眸光微闪,意味深长道,“将军莫要忘记了,那夜在太医院值守的梁太医是擅儿科,并非急症,擅此症的蒋老太医可住在宫外。舍近求远,是否牵强了些?”
甘宏听到,淡淡看了一眼康平,“康大人怕不知,梁大人实则是蒋老太医的高徒,蒋老太医年事已高,夜半惊动他老人家,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将军府也赔不起。”
天子闻听,淡淡嗯了一声,似有认同之意。
容温泽特意留意着天子的动静,还未等康大人说话,立马跪地,抢先一步道,
“康大人,娘娘亲母已逝,如今亲近的只有甘夫人,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仁慈心肠,会眼睁睁看着亲姨母也撒手而去。”
甘宏又慢悠悠接道,“回陛下,臣妻当日突起急症,想到容夫人也是急症而死,皇后心急难控,情急出宫,是人之常情。”
康大人闻听冷笑,不发一言。
容温泽偷偷看了一眼座上天子道,“娘娘为人慈孝,听闻甘夫人不适,将一腔爱母之心转至亲姨母身上,担心则乱,半夜出宫以臣看,不足为奇。”
三人在这争论不休,御座上的人一直未见反应,默然不语。
甘宏也懒得再跟康大人扯皮,偷偷以臂肘抵住康大人的腰,威胁他再出口闪了他的老腰,却抬头向天子道,“陛下,您看?”
御座的天子浅浅应了一声,若有若无回应,“皇后所为,理归人情,天伦难违。此事不必再议。”
天子一句话,将皇后任性半夜出宫之事敷衍带过。
皇后半夜出宫三月未归一事,在朝堂僵持了数月之久总算告落,天子即然说是人情伦理,那便是。
底下的人聪明表态,都陆陆续续跪下称道,“陛下所言极是,臣等刚才无状,陛下恕罪。”
甘宏带着几分戏谑之意,肘弯一下压住康大人的肩头。
康大人面色隐隐铁青,扑通一声不甘不愿随着众臣跪下。
甘宏着实长舒一口气,等到下朝,才发现最里面的单衣湿透了,暗叹险而又险。
容温泽过来道谢,“多谢妹夫给韶儿周全,容某感激不尽。”
甘宏不阴不阳冷哼一声道,“若你真有心,何必让我先出头。”
容温泽叹道,“并非是我不愿,只是康大人上来直接发难,怕多说多错,不岔连累了皇后。”
甘宏笑得更讽刺了,“依我看,你是怕皇后连累你们崇安侯府才对。毕竟,你们府还靠着一个太后娘娘。”
却又突然摇头,附到容温泽耳边,声音低不可闻,“不对,不对,本将军说错了,应当是你身后还有一个太后娘娘做靠山。”
容温泽听到甘宏提当今太后娘娘,唇边的笑意突然微不可察的一滞,语气不禁带出几分警告之色,低斥,“甘将军慎言!”
看到甘宏似笑非笑的神情,容温泽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
他当即收敛好神色,恢复平时的儒雅,“妹夫应当知道,太后娘娘早已和崇安侯府无一丝干连。”
甘宏但笑不语,但他隐隐约约知道,太后和崇安侯府关系并未传言中所闻,过河拆桥,容老侯爷绝不是个傻子。
“甘将军为了容皇后也是不易,竟然不惜诅咒自己的夫人。”康大人阴恻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甘宏转身笑笑不说话,直接用拎腿暗使巧劲绊倒康平。
康平一介文夫,躲不过这踢暗招,眼睁睁看着自己身子伏地摔下,来不及反应,瞳孔吓得一瞬放大。
甘宏出手不凡,用手一把拽住康平的胳膊,好巧不巧,一声“咔擦”的细响,康平胳膊骨明显移了位。
康平额头瞬间布满密密的薄汗,咬牙忍住让人晕厥的痛意。
甘宏将康平稳稳当当扶起来。语气带有几分调笑之意,“康大人,走路小心些,别总摔着呀。走在前头的人可最容易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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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时分,春时刚近,最惬人莫过于此时的暖日,驱除少许的寒意。出门正是时候。
京城外鹿幽山,坐落着本朝的开国皇寺——济兴寺,是专供贵戚皇亲女眷参拜的皇寺,此寺依山而建,寺后是一条如银炼泄百里的瀑布。
寺院红墙绿瓦,斗拱交错,琉璃飞檐,庄严肃穆,湿滑青苔铺地,古意幽幽,沉重肃然的钟声敲响荡映在山林,“扑棱棱”惊飞了一群歇于葱葱古柏树上的鸟儿。
寺门紧闭,青阶台古柏树下停着数辆蟹青暗花锦帷的马车。
斜倚着车辕的驭者,以及随从,都是青壮之人,随身佩戴着长刀,手都松松捂着刀柄,个个神色机警,暗有暗无的眼光,扫过四周,用心留意动静,一看便知训练有素的侍卫之流。
忽而,一阵纷乱踏踏的马蹄声如雷鸣,隐约从山脚下传来。
凛然银光“唰”的闪起,本来装作假寐的一众侍卫不约而同抽出腰间的佩刀。
山下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到山脚,翻身下马,急匆匆赶上山来。
为首的是一名体态稍圆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锦袍,纵然累的汗意涔涔,步子迈的极快。
中年男子看到寺门停着的蟹青锦帷马车,眸光顿时一亮,连忙出口阻止拔刀的一干侍卫,
“且慢,且慢,在下是崇安侯府的三爷,有要事禀告皇后娘娘,请各位行个方便。”
男子话罢,一名看似领头的侍卫听到崇安侯府,缓缓收敛刀剑,却毫不留情拒绝道,
“皇后娘娘潜心祈福,谁都不见。纵然是崇安侯府也不行。容三爷请回吧。”
容三爷闻言,眉头紧皱,容皇后自进宫起便于崇安侯府的关系不冷不热,如今经过这一腔,显然皇后和侯府隔阂只会更深。
可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岂是一个小小侯府能经受的起。
容三爷知容皇后性子有多倔强,见请求再三无望。
容三爷随即掏出一个锦盒,交于领头的侍卫道,“那可将此信交于皇后娘娘,是皇后兄长亲手所书。”
侍卫面无表情接过锦盒,道,“小人收到,这便呈给皇后娘娘。三爷请回。”
容三爷看那侍卫进去寺门,深深叹口气,直接带人在寺门前等候。
显然见不到容皇后,容温洲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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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猩红的温热,女人的脸扭曲成一团,状若鬼魅,撕裂肺腑的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地上一片鲜红的血,脚下黏腻的猩红,走到何处都挥之不去的铁腥味。
男人魔魅狠戾的神情,令人心惊胆颤,看她的眸光,好似拆吃入腹犹不够。
梦魇,永无止境的梦魇,明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梦。
她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奔跑,身后似有洪水猛兽一般。
良久,明韶神色惊骇至极,逃无可去,依旧困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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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夫人看明韶好不容易小憩片刻,吩咐侍女去看熬好的安神汤,她则小心用玉著拨弄三足异兽紫铜熏炉的安神香。
甘夫人想至如今明韶入睡,非要借助外力不可,否则经常惊梦而醒,不禁深蹙眉心。
甘夫人不由想到见到明韶的情景,正是深更半夜,寂静无声。
可是当时明韶衣衫不整,雪颈布满青紫的淤痕,如雾的发髻散乱不已,步子凋零不稳,脸色苍白,娇弱无力。
显眼人都看出,明韶刚经历过一场人事。
因为当日甘夫人吩咐府中嬷嬷给明韶上药,听嬷嬷耳语,皇后娘娘约莫是头次。
崇安侯府嫡长女入宫为后,已有一年有余,天子封后应于四妃一起册立,可是新帝登基迎后之后,册妃充盈后宫一事再无动静。
甘夫人知天子后宫如今当真只有皇后一人,皇后无嗣,天子依旧不提另选闺秀入宫一事。
在京城人眼中,自然是皇后一人故意独霸圣恩,不肯行一国之母的责任,为天子挑选妃嫔充盈后宫。让不少想送女儿入宫的勋贵束手无策。
故此,崇安侯府在帝京人眼中,颇像扎根刺一般。
甘夫人觉得三月前明韶半夜离宫一事,非同小可。她想至明韶的神色,不敢深究,实在忌讳莫测。
此时,甘夫人身边的春嬷嬷突然敲门。
甘夫人听到,轻声喊道,“进来。”
春嬷嬷手中呈的是赫然是一方锦盒。
甘夫人听完春嬷嬷耳语,神色暗藏愠怒,唇边嗪着冷笑,
“崇安侯府的人这是狗急跳墙,连翰儿都被喊回来了。”
春嬷嬷随后接口问道,“夫人,是否禀告给皇后娘娘?”
甘夫人打开锦盒,看到信封上印有容老侯爷的小印,眉目冷意更甚,
“这老东西,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他告诉我们,翰儿再想求得世子之位,没有他上书无用。”
“姨母不必生气,将哥哥的信给我便是。”甘夫人听到身后明韶的声音,惊讶回头。
明韶刚刚醒来,就听到甘夫人口中所言,知道这是容老侯爷一贯喜欢用的计量,逼人胁迫,让人就范。
明韶眉眼看似无波,实则怒火早已横生。
明韶纤手拿过信封,看到确实是容明翰亲笔,语调清冷,
“姨母,陪我去回崇安侯府,我要见哥哥一面。”
甘夫人懂得皇后夜闯出宫一事已经将整个帝京搅成浑水,就算今日这件事已经了结,她听到明韶的话依旧不肯松口。
甘夫人断然摇头,“不可,虽然刚收到天子放话的消息,但君心难测,宫里没有人来迎,你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明韶知道甘夫人担忧的是天子的态度,慢慢将容明翰的信收好,平整折齐,塞进袖口。
明韶缓缓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思绪,出言道,“姨母不用担忧,他也来了。事情并非帝京人所揣测那般,是我惹怒了他。祸殃及不到我身上。”
甘夫人听完明韶的话,眉间迷惑半响,品过味来,才想到那个“他”恐是御座那位。
甘夫人听完,挂在心头一直摇摇欲坠的大石三个月了,总算可以放下。
至于帝后之间到底发生何事,明韶不说。甘夫人也无从得知。
不管如何,明韶贵为皇后都是和崇安侯府荣辱一体,这是脱离不了的事实。
纵然将军府也是皇后一脉姻亲,终究在别人眼中,是无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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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温泽刚回到侯府,就看到正门大开,仆从跪了一地。
门外站着侍从面色冷漠,腰间挎着四品御刀,告诉他进府的人是当今天子无疑。
容温泽神色惊诧,当即快步进去正院大厅,目所及触,。
一身刻丝绣松竹青袍的天子坐在上首,下面跪着带头的是面色沉静的明韶和甘夫人,后面一大群乌泱泱的人头,都是侯府亲眷。
卫峥眸子淡淡打量面前跪地的女人,仙姿佚貌,端华无双。眉如含黛远山,清澈的黑眸似乎敛了星子的碎光,鼻子秀挺,唇如粉樱,更绝的是一身冰肌玉骨,蕴蕴含光。
因为他的这位皇后,身负怪疾,天生不能晒烈日,一见便起红疹,所以养出一身比普通闺秀更娇嫩的雪肌,轻触便是红痕,再加大力道,就是泛青的紫痕。
卫峥想及此,眸子不由一瞬幽沉,暗流涌动。
而垂首的明韶突然察到身上令人背脊发寒的凉意袭来,发颤的指尖无声无息紧紧扯住裙角,清浅的口息不禁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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