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几个女知青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东倒西歪的她扶到宿舍里,知青点的屋子里灰扑扑的,土黄色的墙面都是坑坑洼洼的。

    屋子里摆着用木板做成的上下铺,翻个身都会发出木板挤压的“咯吱”响声,柜子也都老旧的掉了漆,划痕一道又一道的。

    玉遥看到屋子里唯有的一张破破烂烂桌子上摆着一套老旧挂历......

    上面的红色粗大字体明晃晃地写着:

    1976年,5月10日。

    这是属于这个年代独有的计时方法,她见过,是她的徒孙给她找回来的。

    可,她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几个女知青都住在了这一个屋子里,年纪最大又极有责任心的林晚霞看着她耷拉个脑袋,可怜兮兮的,心软的凑过来把她的裤腿挽起来,查看她的脚。

    看着她白生生的脚踝肿的老高,愁的叹口气:“肿成这样,看来明天又不能上工了。”

    这一批下来的知青性子还没被磨平,在城里可能都是被父母宠爱下长大的,根本干不了农活。

    尤其苏玉遥,才来了没几天就跟个刺头似的,带头不干活,想尽各种办法逃避劳动。

    他们怎么不想想,现在不干农活就没工分,等到年底分粮的时候,可能以后连解决个温饱都成问题了,到时候她们就知道愁了。

    “我先把药给你擦上。”林晚霞叹口气,拿着红花油给她抹在脚踝上。

    玉遥疼的“嘶”的抽口气,她的脚肿的跟个白萝卜似的,又胖又红,脑门上还鼓了一个包,看着格外喜感。

    李茹脱衣服上床,把动作弄的响动无比,不客气的说道:“不就伤了个脚吗?擦个药油你想擦一个晚上?我们明天还要早起上工,跟你一个天天在屋里睡大觉的人没法比。”

    玉遥心情不好,回忆着原身平日的脾性,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要睡就睡,动静弄那么大,你就不吵着别人睡觉了?”

    “别吵了别吵了,明天还要早起,大家快赶紧睡吧。”林晚霞头疼的赶忙阻止她们的吵闹。

    玉遥就没再说话了,她被折腾了一天,实在也没精力吵什么了,李茹也是把被子一翻,不再吭声了。

    作为一个有礼貌讲道理的老祖宗,玉遥把另一只脚上的小白鞋踢掉,翻身上床,不忘道谢:“晚霞姐,今晚多亏有你了,你也快上来睡觉吧。”

    “没事,我把红花油放回去就去睡觉。”林晚霞摆摆手,她是真愁这几个新来的知青,一个个太能惹事了,还都不服管。

    玉遥躺在被窝里看着头顶上的土黄色屋顶,身边传来大家起伏不定的呼吸声,虽然屋里黑漆漆一片,她也看不清什么。

    原先她的眼睛可是能在黑暗里目视百丈都不是问题,可现在想起来满满都是心酸。

    玉遥死鱼躺尸一样仰躺在木板床上,她动一下,身下就发出木板的“咯吱”声。

    玉遥从来没睡过这么硬的木板床,后背硌的她又疼又麻,躺了半晌她精神萎靡的坐起身。

    悲伤又落寞的想着她那条美的惊心动魄还泛着水光的尾巴,居然就这么变成了两条光秃秃的腿。

    她紫水晶般的滑腻柔软的大波浪卷发,也变成了黑黝黝的小卷毛。

    玉遥坐在床上,生无可恋的抱着自己两条光秃秃的腿凄凄惨惨的哭成了个泪人,这可是她们整个四水天里最漂亮最威风的尾巴啊!!!

    就这么没了???

    玉遥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感觉整个鱼生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她还惹恼了那个心眼小又爱斤斤计较的男人,说不定现在还被他记恨上了!

    虽然玉遥并不怕被人记恨,但她初来乍到,还是很不想惹出一堆麻烦事。

    玉遥烦闷的又躺下翻了个身,刚闭上眼睛,意识就突然掉进了一个白茫茫的地方,她吓的下意识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没办法醒来。

    前面只有一道小门,她慌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一路小跑着过去拧开........

    是四水天!

    居然是她的四水天!!!

    她回到四水天了?

    玉遥霎时喜的满脸开花,赶忙到处去喊自己的那些乖巧可爱的徒子徒孙们

    “露露,欣欣,妮妮你们在哪?”

    “宁宁,思思老祖宗回来了,你们快出来!”

    她们生活的这片海域叫四水天,是个极美的世外桃源,有的徒子徒孙会被外面新奇的世界吸引,经常会偷偷跑出去游玩一番,对此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的。

    她的徒子徒孙她了解,不会害人,就是单纯地好奇外面的世界,想要出去看看。

    但她从来没去过,四水天什么都有,就算缺了什么,她孝顺乖巧的徒子徒孙们也会带回来给她的。

    而且她都老妖精一般的年纪了,要是还跟那些只有几十岁,连成年都没有的小人鱼们一起出去玩,她也委实有些抹不开她这张老脸。

    她只要吃好穿好,舒舒服服的躺在金玉殿里养老,她就能美的冒泡了。

    四水天里的一切还是她曾经生活过的模样,白玉铺地的地面上还闪烁着润泽的光芒,精雕细琢的玉柱直冲水面悬挂在她的金殿里。

    两侧的清池池水环绕,鱼儿浮动。空中飘动着天然的青光屏障,间隔开四水天和海水之间的距离,防止外面的水生物和海水涌进。

    可是,玉遥一个熟悉的身影都没有见到,这里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玉遥找了一圈,然后失魂落魄的坐在她奢丽风华的鹅绒大床上,精心打磨的描金雕花床柱,还有身下柔软无比的触感,才让玉遥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有了些归属感。

    最起码她还有熟悉的四水天陪着她.......

    ——

    夜里的乡间清冷寂静,只偶尔有几声的蛐蛐儿的鸣叫。

    李清许粗糙黝黑的大掌里握着手电筒,迈着结实有力的步子慢吞吞的往家里走,想起刚才那个娇滴滴哭的梨花带水的女知青,脸上满是不耐。

    他最讨厌这种蛮不讲理娇滴滴的城里姑娘,好心帮她居然还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简直不可理喻,他娘都没甩过他巴掌!!

    他郁气沉沉的推开院子里的门走进去,转身顺手把门栓插上。

    “狗蛋儿,回来了?”赵翠花听到门口的动静,知道是小儿子回来了,赶忙着急的出来寻他

    李清许:.......

    “娘,不是说让你们别再叫这个名字了吗?”李清许满心的无力,他真的很抗拒这个名字!!

    赵翠花翻了个白眼,一撇嘴火气冲天,嗓门老大:“不叫你狗蛋儿叫啥?叫别的还能不是我儿子了咋的?现在还学会挑你老子娘的理了?”

    家里的几个儿子儿媳听到赵翠花在院子里的叫骂也都不出屋,就老老实实的缩在屋里呆着。

    想当初赵翠花年轻的时候泼的打遍全村无敌手,还是后来家里的男人当上了大队长,才克制的收敛了很多。

    再说他们出去也只能受无妄之灾,被老娘喷的狗血淋头还不敢还嘴,他们没事闲的才出去讨骂。

    李清许若无其事的把手电筒递给他娘,无力的抡起僵硬的胳膊扭动了两下,显然也知道他娘的脾气,放弃抵抗的问:“这么晚了,娘你怎么还不睡?”

    说起这个赵翠花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神经兮兮的拉着小儿子的手,凑近他讲

    “你红菊婶子给你介绍了不错的姑娘,娘今天悄悄去隔壁村看了,哎呦长的可真不错,家里四个兄弟就生了那么一个闺女,家里条件也不差,养的细皮嫩肉的,你看了保准儿喜欢。”

    李清许面无表情的把手从他娘的手里扒拉出来,走去院子里的水缸前,舀了一瓢水泼在脸上,语气平淡的回着

    “最近农忙,过阵子再说吧。”

    赵翠花一下子就急眼了,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捶了他后腰两下,双目瞪得溜圆:“我告诉你李狗蛋儿,你当你老娘是从小被糊弄长大的?你不想去也得去,别跟你老子娘打马虎眼。”

    李清许用手扒拉了下满是水渍的脸,又去井里提了一桶水到侧边的小院子里,打算冲个凉,嘴里应付着

    “等忙完了这一阵,我就跟娘去。”

    “天晚了,娘赶快进去睡吧!”

    等赵翠花进了屋,男人粗壮有力的胳膊才抬起,干净利落的把身上的灰蓝褂子脱下搭扔在一旁的木敦子上,在月光的含沙射影下,还能隐约的瞧见男人裸露上身的青筋凸起。

    男人拿着水舀子往身上扑了几下,等身上都沾凉了,才大掌收拢,拎起水桶整个浇在身上,冰凉的井水浇在他身上的时候,突然不知着了什么魔的,就想起刚刚那双哭的肿的跟个核桃似的水眸润眼。

    那双湿漉漉的泛着浅色光泽的水眸,像是有它自己的意识,强硬又蛮横地涌进他的脑子里。

    顺带着,他又想起了那声清亮脆响的一巴掌,瞬息间心里就开始默默的生起闷气来,整个人极其不舒服。

    李清许闷不吭声的甩了下脑袋,又去井里提了一桶水从上浇在他头上,冲完凉他就冷静了很多,才可以暂时把这事情抛之脑后,等着以后再想。

    他又顺手把木敦子上的灰蓝褂子洗干净,挂在院子里才回屋里睡觉。

    ——

    第二日早上,天才刚蒙蒙亮,小湾村的人就都陆陆续续的赶到地里干活了。

    大队长李昌盛站在地里激情四射的喊着口号,为了防止有人偷奸耍滑,正一脸严肃的站在田埂地里最高的草垛子上,认真的监督他们大队里的人干活。

    突然听到林晚霞说着的话,李昌盛顿时瞪圆了眼睛,扯着嗓子又高亢的发出一声怒叫:“啥?苏知青又不来上工了?”

    大队里的人都在田里忙着,听着李昌盛的怒叫,有些爱嚼舌根的妇人一个个都扯着脖子抬起了头,竖起耳朵拼命的听着这边的动静。

    李清许就在不远处穿着破褂子翻着地,一下又一下的抡起锄头,干脆的又落下,麦色的肌肤,长臂抡起胳膊时,爆发力十足的肌肉线条格外明显。

    他事不关己的拿着脖颈间挂着的粗布汗巾子擦了把额间的汗水,没理他们这边的动静,继续翻着地。

    而田家老二的媳妇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扯着嗓子就跟了句:“呦!苏知青来了我们大队以后才上了几天工,就累的就到现在都起不来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懒的,不是我说你们这些知青,跟我们庄稼人可真没法比,天天不是想着法儿的逃避劳动,就是在地里磨洋工,也不嫌丢人。”

    林晚霞几个知青听到这话脸色都变得五青六白的,他们也不想磨洋工,可他们在城里就从来没这么干过活。

    有些知青累的受不了就会干的少些磨洋工,能坚持下来就不错了,但是现在被人这么当众打脸,他们也闹的都抹不开面,一个个都尴尬的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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