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潇愣了不到一秒,皱眉,后退一步。
埃莉诺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空抓了两下,缩回去,“......你很不喜欢我吗?”
她也不知道这里的“喜欢”,具体指的是哪一种。
屈潇盯着她,喉结动了一下,“嗯。”
毫不犹豫的回答。
让她眼角有些酸涩,迅速低下头。
即使知道男人的眼神从来没停在自己身上。
屈潇说,“我不喜欢任何人类。”
埃莉诺睁大眼睛,将泪逼回去,又狠狠眨了两下,“可我不是人类啊。”
她像浅海的鱼,不死心的咬住一切诱饵,而他,却不肯给她得逞的机会。
屈潇嘴巴抿成一条线,刚微张开,就被打断。
“笃笃笃。”
二三指节叩击水泥墙面的声音。
乔治笑着鞠躬,“二位该回去了。国王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回去的路上,屈潇没再说话。她的问题也就因乔治的出现,辗转搁浅在男人喉中了。
宴会正中央,安东尼站在最瞩目的焦点,身边还有两个人。
柏得温,和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从举手投足间,不用说,就能猜到她是位高贵的公主。
他们来迟了,以至于埃莉诺只能听见安东尼的最后半句话,“……柏得温王子即将和达芙妮公主订婚。”
虽然她并不想听安东尼的话。心里翻来覆去只有屈潇的回答。
达芙妮是邻国国土的公主,只要不是傻子,不是瞎子,就都能推断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联姻。
安东尼话里掖着笑,将事先备好的钻石戒指递到柏得温手中,示意他给达芙妮带上。
因喜悦而抖动的肩头与年轻男女的淡然形成讽刺的对比。
18克拉的钻石,冰冷又闪耀。
天晚灰暗。
这是第三天。
公主注定要嫁给王子的想法根深蒂固辗转于心,再次得到验证。
可埃莉诺的心里仿似揣着一罐绵白糖,颠来颠去的不安分着。
******
爱。
一个很抽象的词。
脸皮子薄的少女常把它表达为喜欢。
让程度降低,显得自己没那么迷恋,没那么沉沦,没那么疯狂。
在屈潇的世界观里,爱,是一个叫人作呕的词。
腻的他想立刻将烟盒抽干净。
屈娟半蹲下来,揉揉他的发,“小潇,你是爱妈妈的,对吗?”
女人的声音很媚,不是天生,而是流转于男人堆里的那种,后天磨练而成的媚。
屈潇皱了下眉。
爱是什么?
他还太小,无法理解这深奥的词。
屈娟却少有的温柔,“爱是一个很美的词。”
她在诱导他,说他爱她。
小男孩缓慢的摇头,表情仍是疑惑。他还无法理解爱的美,只觉得屈娟的中文发音很美。
“如果小潇说爱妈妈,妈妈会很开心。”屈娟耐着性子。
屈潇从小就不苟言笑,认真扣好的衬衫外面是一件质感很好的酒红马甲,这使他看起来像一个聪明的小大人。
他蹙眉思考了很久,对上屈娟的眼睛,终于还是点了头的。
她几乎每天都在抱怨生活的不易,如果他点头能让她开心的话,他想,他愿意这么做。
屈娟的嘴角不可遏制浮现一抹笑,她理了理男孩额头的碎发,似乎是对他的奖励,徐徐抛出诱饵,“既然小潇爱妈妈的话,可以为妈妈做一件事吗?”
屈潇点头。
女人站起身,牵起他的手,交给一个陌生人,“那小潇就跟叔叔走吧。”
女人华美的妆容上浮上一层玻璃片,被重拳击破,凋落一地玻璃渣。
屈潇喘着粗气醒来,脖子湿了一大片。
他转头看表。
凌晨四点。
屈潇淡淡的点了一支烟,吐出青烟白雾,有些烦躁的搓了一把乱蓬蓬的发。
眠浅易醒,辗转多梦,陪伴他十几年的老毛病,现在他也该习惯了。
深色窗帘叠在镂空丝质纱层上,留有一段距离,严丝合缝,暗沉的叫人透不过气。
屈潇最喜欢这种感觉。
静到整片星河宇宙,仿似只有他一人。
“伯爵夫人,您昨天的登场真令人惊艳。”柏得温单膝下跪亲吻伯爵夫人的手背,客套话慢悠悠飘上二楼。
屈潇很厌烦别人扰他清静,尤其是有温度的活生生的东西。
他皱了下眉,将烟蒂叼在唇边,熟练摸索烟盒,挑选下一支宠幸。他没有打算出门的打算,毕竟,目前存在于世上的任何一样东西,还都不足以勾起他的兴趣。
“王子殿下,您可真会说话。”
偏偏女人掺着笑意的媚声,成了钓鱼的细线。
这声音他死也忘不掉。
半愣间,屈潇的手顿住。掐灭烟头,近乎疯狂的跃下床,暗红的眸底是毁灭花瓶时的渴望和兴奋。
房门外白光昼现,沿着门边切割成黑白两个世界。
明亮的差点将他这个夜生动物闪瞎。
女人戴着昂贵的红宝石,脖间还挂着柔软的绒毛披肩。看不出岁月痕迹的手掩着唇,笑眯眯的眼尾甚至连细纹都没有。
从谈话内容听来,她在和柏得温道别。
的确,宴会结束,贵族们也该回去了。
屈潇站在二楼栏杆前,单手撑头盯着她。
他的目光冰冷又灼热,很快吸引了屈娟的注意力。
留意到她也看过来,他微动了下右手,向她打招呼,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屈娟僵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失态。
她这样告诫自己。
可她的眼神却止不住定在屈潇身上。
他不该出现在这......他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感觉到女人的不对劲,伯爵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又继续看她,“是认识的人吗?”
金发碧眼却对她说着流利的中文。
她否认,“不是。”
隐藏在娇嫩下的粗哑嗓音,差点因为情绪激动而暴露。
好在她左手牵着的小男孩救了她,“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稚嫩的声线情不自禁勾去了屈潇的眼神。
他淡漠的睨着面前美满的一家三口,冷讽的笑。
绝美的笑让屈娟觉得后怕,她推着小男孩的肩膀,丢了魂朝外走,“现、现在就走。”
仓皇而逃的背影几乎让她丢掉昔日的礼节。
屈潇站在原地,偏头,微眯起眼。目光如刃一寸一寸划过她白皙的脚踝。
他想,那里渗出血的样子一定很美。
******
宴会结束,王宫里多了四个人。
屈潇、埃莉诺、贝拉米和达芙妮。其中,贝拉米是主动要求留下来的。
“哥哥,这题贝拉米不会,你教教我嘛!”贝拉米亲热的挽住屈潇的臂弯,留意不言自明。
屈潇冷扫过书,抽回手,一言不发。高傲的王子,哪怕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费。
贝拉米站在原地,愤愤的跺脚。没过多久,又扬起下巴,志在必得朝男人离开的背影大叫,“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后花园的这一幕恰巧被阁楼上的达芙妮看见,她正坐在窗边,和埃莉诺喝下午茶。
达芙妮放下金边茶杯,对刚才的情节视若无睹,转向埃莉诺,“你们是王室的亲戚吗?”
为什么会住在这?
她的语气温柔极了,绝对是王妃的最佳人选。
埃莉诺放下马卡龙,双手紧握放在并拢的大腿上,抠手指,“......我们是被柏得温王子救回来的。”
她支支吾吾。
总不能说自己是想嫁给王子才死皮赖脸住在这的吧?更何况她好像根本就不想嫁给王子。
达芙妮很聪明,知道安东尼皇室的规矩,轻轻点头,“王子回国那天的确有救助的惯例。”
话题结束。
气氛凝固辗转又被打破。
达芙妮手撑在交叠的腿上,看向窗外的鸟儿,“埃莉诺,”
“嗯?”
“你没有家人吗?”她问。
“我的意思是,你住在这里不会觉得孤单吗?”
她怔住,抿嘴点头,“想。”
她很想念她的家人。
无论是在外威严对内宠溺的父王,还是慈眉善目给她念故事的姥姥,还有总爱捉弄她的姐姐,就连默默无闻的海龟甚至螃蟹,她都非常想念。
每分每秒,无时无刻。她都在想念大海的气息。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跃进海水里泡上一个美美的月光浴。
但是,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如果49天内她无法嫁给王子,她就必须离开,现在回去,不就等同于送他们一场空欢喜?
她越想越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听见达芙妮的叫唤。直到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
达芙妮说着与她同样的烦恼,“我真想回去看看。”
指尖行走在瓷器上,她把玩茶杯的瓷把,自言自语,“但我又怕他舍不得让我走。”
埃莉诺自动将这里的“他”,默认为达芙妮的父亲。
“......你说,我要不要回去偷偷看他一眼就走?”
埃莉诺嘴巴动了动,还没出声,就看见达芙妮就激动的站起来,“对!就这么办!我真是太想他了。”
像独角戏的女主角。
达芙妮是个急性子,话音落下便提着裙子走下阁楼。
她征询了柏得温的意见,而柏得温没有拦她。不久,远去的马车声传入耳中。
接近黄昏的天色将一切都染成了琥珀般朦胧的色彩。
她盯着天边的云朵,游散着没有形态。
心中升起一个想法。
她是不是也该回南海去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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