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欲善其事,必先喂饱肚。
香帅是个讲究的人。非把南宫羽往济南城里最豪华的酒楼拉。鸡鸭鱼肉一桌齐全,红烧煨汤清蒸白灼样样都有,反倒叫人无从动筷。
香帅更是个慷慨的人。他同别人吃饭就从来不会让朋友买单。
南宫羽觉得楚留香真是个好人。
楚留香对所有人都好,冲房顶叫道:“红兄也一并用餐罢。”
一点红没说话。他的目标是暗杀南宫羽,不是来吃饭的。
楚留香用勺子舀起口汤送到嘴边,故意嘬得很大声:“好一道奶汤鲫鱼。”
南宫羽也不知是否幻听,总觉得一点红的肚子里发出咕噜声。
他想一点红跟他那么久,睡觉就睡他屋顶上,吃饭就胡乱塞几块干粮,怕是真的挺饿。
他便故意同楚留香道:“香帅不必约他。他要暗杀人,可不敢光明正大下来吃饭。”
话才说完,一点红就蹿进屋里上了桌。
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南宫羽,如同天上的鹰隼看到地上的野兔。
南宫羽淡定地喝口汤,学着楚留香的模样:“美味。”
这回他听得清清楚楚,真是一点红肚子里的声音。
楚留香趁机当和事佬对一点红道:“我在的地方,你是杀不了他的。”
一点红说:“即便你不在,我也杀不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我既答应就要信守承诺。”
香帅给一点红斟满酒:“信字当头,非敬红兄一杯不可。”
一点红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南宫羽已给他抓了两个鸡腿放碗里:“你替我办事,我敬你两个鸡腿。”
楚留香扑哧一笑,一点红盯着南宫羽的眼睛犹不放松。
南宫羽说:“这顿饭之内你可有把握杀我?”
一点红老实打:“并无把握。”
“那就吃完再杀。我乖乖坐在这不跑,还在你的眼皮底下。”
一点红这才开吃,狼吞虎咽地吃,他真是饿了。
亭台轩榭,湖光月景,几人觥筹交错好不惬意。临近酉时,楚留香想起正事,问道:“南兄有何法子引得城西赌坊的主人出来?”
“你须得告诉我为何引他出来。”南宫羽手里剥着花生就酒吃。
香帅虽待人和蔼,内里防人很重,他还是不愿把皇帝所托之事告诉南宫羽。
一点红喝几杯酒就飘起来:“楚留香从海里捞起个被天一神水毒死的女人,那女人出自朱砂门……”
话没说完一点红抱着脚跳起来,楚留香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他一腿。
一点红不喜:“处处留香,见色忘义。”
言毕蹿到屋顶上,再不肯入席。
给一点红那么一说,南宫羽大致知道事情的经过。
楚留香从海里捞起个中了天一神水毒的女子,那女子托香帅去皇宫送玉杯。女子是朱砂门的人,而城西的赌坊正是朱砂门的赌坊。
找到赌坊的主人,或许就能得知女子的过往。
南宫羽决定帮楚留香这个忙。
他取来纸笔作书一封,叮嘱楚留香收好。
随后趁着月色,往赌坊方向身上魂穿而去。
城西赌坊的大庄家一个激灵,已着了南宫羽的道。
南宫羽如今已是赌坊的大庄家。
大庄家坐在赌坊东北角的小阁里,外边被三道栅栏围着,栅栏外又有四名彪形大汉盯着。大庄家手中的骰子是整个赌坊最公正的骰子,除了大庄家自己,谁也做不了假。
许多不会武功或者修为不高的人,都喜欢到大庄家处下注。此地比起那些动辄弹指拍掌做手脚的赌桌要靠谱得多。
约摸半炷□□夫,楚留香来到大庄家的铁栅栏前。
他高调地向众人宣布:“大家放手跟我押,赢了归你们,输了算我的。”
众人只觉好笑。难道这人竟不知大庄家是赌坊自己人?准不能让大家都赢。
“接下来三盘都是小。”楚留香往押小的那方丢下几张银票。
“三三三,九点小。”
“二一三,六点小。”
“三个一,还是小。”
众人只觉奇妙,开始猜楚留香莫不是赌坊的内部人员跟大庄家有密谋?
他们纷纷跟着香帅押。
这回楚留香报出新的三局的顺序:“大小大,押。”
三局全中。
赌坊后院起来一阵骚动。
赌坊管事的不是笨蛋,他也觉得大庄家跟楚留香有合谋。
他立马把原来的大庄家换下场,找个新的来替。
南宫羽瞬间上了新庄家的身。
他给楚留香留下的条子里记录着未来一百场的骰子大小,他只消按着那个顺序来摇便是了。
六场过掉,香帅再度完全猜对。
赌坊管事奇也怪哉,不论是逼问被换下来的庄家,还是再三换将,全都逃不过香帅的神预言。
大庄家附近相信楚留香的人越来越多,赌坊亏本得也越来越多。等到第三十场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小半个济南城。赌坊的门口排起长队,人人都要来大庄家的柜台前赚钱。
再这般下去只怕老底都要输得干净。
管事思来想去只觉有一种可能。那个领头赌钱的人武功极高,高到隔着四个人三道栅栏都能操纵盅里的骰子。管事不敢怠慢,忙到里屋把少门主请出来应对强敌。
楚留香可算见到他要找的人。
朱砂门的少门主名为冷秋魂,号玉面孟尝,是个面容姣好的公子哥。他那一双练过铁砂掌的手厚实而粗大,只往柜台上若无其事一放,便能叫盅里的骰子碎成粉末渣子。
既成粉末,就是没有点数。
他倒看看楚留香如何来赌。
大东家出来,还把手按在放骰子的桌子上。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都知道不该再赌。
楚留香还是严格遵循南宫羽的字条:“第四十八场,大。”
仍有一伙人跟着他压,把手里的钱全压上。
冷秋魂道:“大伙儿跟着你压,若是输了,你可担责?”
楚留香丝毫不惧:“我负全责。”
冷秋魂目中闪过一丝狡黠:“好。我也跟你压。”
这话一出,刚刚不敢下注的赌民都叫悔。原来东家也跟着压,那铁定赢啊。
恰恰相反,冷秋魂想输。
赢回些钱没什么了不起的。输掉了赖到楚留香的身上,非叫这个砸场的人付出代价不可。
楚留香笑道:“你的钱在哪里?”
冷秋霜陡然出刀将身旁管事的手剁掉。
两只血淋淋的手落在下注的钱堆里,直吓得众人连声惊呼。
管事已疼死被人拖出去。冷秋霜看都不看一眼,只同楚留香说:“我的赌注就是这双手。万一输了,你得赔我一双手。”
楚留香敛起神色不再笑:“你何必如此残忍?”
冷秋霜不搭理他,吆喝着庄家开盅。
南宫羽把骰子盅揭开。三个六点,妥妥的大。
冷秋霜两眼发愣,他那一掌明明施展出来,按道理骰子该碎裂才是。
他哪里能想到南宫羽早给骰子盅加了护盾,便是再用十倍功力,也伤不得分毫。
冷秋霜指着庄家鼻子骂:“你出老千。”
南宫羽无辜地说:“东家明明暗地往桌上使了掌法,我就是要动手脚也不成啊。”
这话出口,一干赌民把冷秋霜围起来,原来他真的出老千!
双拳难敌众手,冷秋霜有点慌。冷不防两只手给人扣住,一看竟是楚留香,不待反抗,双手筋脉已被楚留香捏住震得一点力都使不出来。
楚留香拽着冷秋霜淹没在夜色之中。
只有南宫羽能追得上香帅。
楚留香厌恶随意伤害他人性命的家伙,两边手指一用力,冷秋霜的双掌就跟要炸裂一样。他知道楚留香再重些,他这一辈子苦练的朱砂掌功夫就毁于一旦。
他赶紧跪下:“大侠饶命,求求你放了我啊。”
楚留香终是个不愿轻易伤害别人的软心肠,又不愿随便放过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南宫羽走过来道:“楚大侠有事问你,答了便饶你走。”
要不是冷秋霜两只手被提着他准跪下磕头,这回答应得贼快:“我说,我都说。”
楚留香从海上捞起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朱砂门的掌门,冷秋霜的师姐夏椿。
冷秋霜只记得师姐临走前说要去见一位故人,许久没有书信往来的故人。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楚留香依照约定把冷秋霜的手撒开。他觉得实在便宜了这个凶徒。
南宫羽悄无声息地拨动他的琴弦。
只一个音,稳稳植入冷秋霜的体内。
冷秋霜翻个白眼差点背过气去。他的手腕处传来剧痛,堪比被活生生把手切断的断骨去肉之痛。
南宫羽假装好声好气地安慰:“你忍一忍,也就这么痛个八八六十四天,比你毁人一辈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冷秋霜额头脸边青筋暴起,要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南宫羽又对楚留香道:“如果香帅不满意,我尽可到时给他再续几天。”
冷秋霜露出恐惧的目光。楚留香道:“你回去好生照料伤者,我就考虑不来找你麻烦。”
冷秋霜除了猛点头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楚留香很感激南宫羽给他解开一个如何惩戒害人者的难题。从不杀人甚至不愿伤人的他总为此事苦恼。
看着好容易友好度升到一颗星的楚留香,南宫羽再试着问他:“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楚留香对南宫羽的戒备少却些,应道:“夏椿临走前曾接到一封信。信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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