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城把嘴中的血一口吐到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
姜虞连忙去扶住他。晏城几乎把身上所有力量都压过来，姜虞咬牙撑着，也还是有点摇摇晃晃。
晏城冷眉冷眼地看她：“让他们互相打，不出血不能停。”
她那点力道，也就只能做做样子。他本是不在意这些小人物的，但他想让眼前这个娇弱的小姑娘看清楚，她救下的可不是好人。
他没有良善之心，不会说放过他们这样的话。得罪他一分，他就要将那人拆皮剥骨。
几个太监露出怨恨的神色。这个贱种，还敢蹬鼻子上脸。
瘦高的太监斜抬眼，凶狠怨毒地睨晏城，嘴里道：“贵人饶命，这小子是个坏坯子……”
姜虞对着晏城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转头冷着一张脸打断了太监的话：“听见了吗？”
她的力度自然比不过这几个粗使太监，他们既然将晏城打出血，就绝不能便宜了他们。
姜虞把木棍扔地上，清脆的声音冰凉冷漠：“你们要是敢作假，我就将这事禀告给皇后，让她按宫法惩治。”
几个太监不过是在底层摸打滚爬的小人物，哪怕皇后也厌烦晏城，捅到明面上了也只有杀了他们以儆效尤，维护规矩。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听姜虞道：“你们别想侥幸，我要看见你们血浸透这片草。”
晏城没想到娇滴滴的嫡小姐能说出这样的狠话。他记得这个一直跟在晏津后面跑的小姑娘，一只兔子流血她也会掉眼泪。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漆黑的夜中，他的眼里好似深渊，找不进一丝光。
几个太监互相狠狠往对方身上下板子，姜虞又警告了一番，让清弦留在这看着他们，将晏城扶进屋中。
晏城故意将力气全数压在她身上。他因为营养不足，长得极瘦，可谓瘦骨嶙峋，但姜虞不过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娇弱得像初春的嫩花，她扶着故意使坏的晏城，走得摇摇晃晃，极为费力。
晏城侧眼瞧她，她拧着眉，一声不吭，小脸坚韧认真。
蠢，蠢不可及。
姜虞不像晏城，她还不太适应这种黑暗，也不熟悉这里的路，一门心思撑着晏城，脚踩到溜圆的一颗石头，小声惊呼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仰去。
晏城心中冷笑，手却不自觉扶住了她。
她不晓得他在心里说她蠢，仰头对他灿烂地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谢谢你，你没事吧？”
晏城不欲搭理她，但见她笑得着实太蠢，忍不住冷声训道：“好好走路。”
姜虞乖巧地应声：“嗯嗯。”
晏城冷哼，没再理她，但将身体的重量收了一些回来。
天真无邪都是最不自知残忍的，身边这个姑娘尤为像其中翘楚。她走个路都能摔，别牵连他一起摔倒了。到时候傻兮兮笑一下，反倒还是他的错。
他着实清楚这类人的可怕，他们是披了蜜糖衣的毒药，心血来潮对他好，转头就又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三心二意，他绝不沾染。
屋中也空荡荡的，地上还冒了青苔，潮湿又阴冷。
晏城看她无所适从的样子，心中冷哼，娇生惯养。
“进前面那个屋。”他没压制，声音里露出讽刺意。
姜虞想到他上一世对自己的好，再看这一世他的处境，心里酸酸胀胀，他们怎么狠得下心让他一直住在这里。
她憋住自己的情绪，将晏城扶进屋里。屋里又空又潮，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木床靠着墙壁。
姜虞将他扶上去躺好，床在承重那一瞬间吱嘎一声响，晏城眼见她平静的表情崩开，泫然欲泣。
他有这么可怜？
晏城简直想笑出声。
姜虞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去给你拿药来。”
“这个时辰你去哪拿，你凭什么去拿？”晏城神情冷漠地质问。
姜虞愣了愣。
好凶。
“快回去，别到时候找你的人找过来。”晏城嫌弃道。
姜虞自知自己出来太久，但又担心他伤口，拿出手帕去沾了清水来：“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吧。”
晏城推开她，冷笑：“名声不要了？”
姜虞看了看眼前冷眉冷眼的少年，又看了看手中手帕，有些沮丧。
他今天格外冷漠，对她就没有过好脸色。上一辈子他一句重话也不会跟她说。
但她也知道急不得，晏城受的苦太多，防备心重也可以理解。她可以等，等他放下戒备，换她来好好照顾他。
晏城看见她耷拉下眉眼，中了邪一般把她手中捏着的手帕抢过来。待手里捏到那一方湿润，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他拉下脸，恶声恶气：“出去。”
若是他浮屠阁的属下看见他这神色，一定胆寒心惊。但姜虞并不怕他，只是被他凶了还是有点黯然。小姑娘眼一垂，像天上星辰黯淡下来。
她嗓音很低：“我明天想办法进宫，给你带药来。”
晏城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些泡在糖中的人，话随随便便出口，并不在意听的人的想法。
他也不会当真。
姜虞站起来，转身要走了，忽然又回过头：“你要好好休息。”
晏城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他不知为何将余光锁在她身上，看见她走到门口却顿住了脚，极小声委屈道：“你今天很凶。”
她声音细得像蚊鸣，但晏城从小就被皇帝折磨着练武，对他来讲要听清楚并不难。
他心里恶意滋生。
晏城眉毛挑起，将手帕恶狠狠扔在地上：“你想帮我？”
姜虞回头，静静看着他，等待他下文。
晏城咧嘴，笑：“想知道外面是谁派的人吗？”
他的声音不怀好意，像诱人沦亡的海妖，但姜虞依旧很坚定，她心里有猜测，也想听听晏城的猜测。
“是皇帝。”晏城看见她听见这个答案时一瞬睁大的眼睛，心里有莫名的畅快，他笑了起来，然后问她：“你还敢为我讨回公道吗？”
姜虞不像他五感灵敏，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安慰小动物似的摸了摸他脑袋：“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晏城躲开她的手，嘲讽发笑。
姜虞抿了抿嘴，她也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可笑，但她确实想要尝试。
她没辩解，只柔和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这一次她终于走了。
晏城看见她远去的背影，忽然发了狠。刚刚看起来伤重的少年翻身下床，拳头捏紧，狠狠的捶向床。
一声巨响，摇摇欲散的床终于彻底碎裂。
窗外飞进一个夜行衣的男子，他跪下身，将手中瓷白药瓶恭敬递上去。
晏城回过头，眼睛是浓墨般的黑。
他不咸不淡地看了瓷瓶一眼，拿到手中，狠狠摔在地上。
瓷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晏城冷戾扫过，倏然笑了，他俯下身，将地上的手帕捡起来。
“不知死活。”
他不是她救过的那只流血的白兔，他是不知餍足的饿虎。招惹他，不知死活。
夜行衣的男子垂下头，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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