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五章

    姜虞回到宴中,恰好撞见晏津。

    晏津看见她后皱着的眉散开:“堂妹,”他疏朗笑着迎上前:“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姜虞摇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今晚月色好,我多走了几步。”

    月如银钩,皎洁明亮。

    晏津抬头看了看月色,再观面如春桃明媚的堂妹,心里痒痒麻麻,像有什么破土发芽。

    他眼里春水融融,带了宠溺:“可还想再走走?”

    姜虞摇头,小跑着往宴席去:“再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了。”

    这辈子她才不想跟晏津有关系,将来晏城登上皇位,他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上辈子虽然没人敢跟姜虞提,但她看周围惶惶不安人人自危的紧张气,也猜到皇城有一场腥风血雨。

    晏津站在原地,摇头笑了笑,也抬步跟了上去。

    夜行衣的男子看着这对郎才女貌的般配璧人远去,脚尖一踏,不声不响地飞向冷宫。

    ·

    姜虞回到宴席间,母亲姜宋氏同她耳语了几句,她一一应答,并未露出异状。

    等待宴席结束,她回到家中,问清弦:“我前些时日买的香料在哪?”

    她记得自己这段时间喜爱制香,买了许多香料来制成香丸香囊。

    清弦将香料拿来,看着姑娘接过去缝荷包,又想到她对今晚那个眼神极凶的男子的体贴照料,冒上一个不妙的想法:“姑娘,你莫不是还要缝香囊给那个……”

    姜虞怕她口无遮拦:“别胡说。”

    “那你是缝给太子?”

    “我缝给祖母。”姜虞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都尽想些什么。”

    清弦笑,打趣她:“我瞧着今日太子殿下是特地来寻姑娘的。”

    姜虞在灯下穿线:“莫胡说。”

    “那怎么是胡说,那条路人少又偏,太子殿下没事哪能丢下宫宴去那,必然是特地来寻姑娘的。”

    姜虞把香囊放桌上,转过头严肃看着清弦,认真道:“你莫胡说,太子是我的表兄,我对他没有别的情意。”

    清弦惊讶,瞪圆眼:“但你从前……”

    “从前不懂事。”姜虞打断她,继续绣荷包。

    清弦就闭了嘴,她盯着对着光认真刺绣的姑娘好一会,忍不住又开口道:“姑娘,你莫非是看上了今晚那小子?”

    “他是九皇子。”叫什么小子。

    清弦听出弦外之音,却不为姑娘有了心上人高兴,她愁容满面,叹气道:“好好,九皇子,但瞧他看着怪可怕的。”

    清弦想起自己在想劝姑娘时那人狼一样狠厉的眼神,脊背都还毛毛的。

    姜虞凝神想了想,笑道:“今夜是有些凶。”

    但姜虞晓得让蛮夷闻风丧胆、朝臣后宫惶惶不安、小儿深夜止啼的暴君,心底有怎样的柔软深情。

    姜虞熬了大半宿,终于将香包缝好。

    她推开门,冷风灌进来。清弦一个激灵,从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好似看着个身影走了出去,瞧着身段还挺像姑娘。但她困顿得很,抵挡不住这睡意,转眼又睡了过去。

    夜深,月明人静。

    姜虞蹲在雪地间,风呼呼灌进她衣袖。

    她冻得直打哆嗦,细嫩的肌肤被冻得紫红。她百无聊赖,将雪地里的雪刨过来,一点一点堆成雪人。

    “做什么。”一道冰冷喑哑的声音在她身后想起。

    姜虞吓了一跳,回头去看。

    一看见人她便放下心。这道声音虽然粗哑难听,但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只是光看身影,哪怕仅仅看背影,她也能看出是谁。

    但她同时又疑惑,晏城现在不过是冷宫皇子,为何还能一身夜装溜出宫?

    他果然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姜虞虽然想笑,但她不敢笑,配合地演道:“你是何人?”

    晏城凝眸,眼里暮霭沉沉,压抑得紧。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像极地狱踏出的修罗。

    晏城很少在她面前发怒,但有时她找他时他正在怒头上,就这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晏城伸出手,握住她纤细秀颀的脖颈。

    姜虞对上他的眼,怔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自然。

    晏城真的带着杀意。

    她压下心慌,被他扼住喉,嗓音不像平常那样清脆,有些哑:“你要杀我吗?”

    她对上他的眼。他的眼是暗无天日一片黑,像被搅碎翻涌的噩梦。

    晏城被灼烫般收回手。

    他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像任人宰割的小鹿,清澈懵懂。

    他本是想杀了她的。

    在他听见属下回禀她被太子接走的消息那一刻,他的杀意就蔓上心头,如潮水涌上,哪怕杀人泄愤也压不下去。

    既然跟太子亲近,就不该来惹他。惹了他,就不该再和太子亲近。

    他决定来惩治罪魁祸首。

    但对上她水汪汪的眼,他忽然就泄了力。她的眼里有浩瀚温柔的星空,对着他时又软又温和。

    他扯下自己腰间配戴的血玉,另一只手拂开垂落在她肩上的发,两只手绕在她脖子后,将那块玉的红绳系了个死结。

    他收回手,看见垂落在她胸前的血玉,阴戾的眼终于流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姜虞拿起胸前红玉看了看,抬眸问他:“送我吗?”

    晏城的下巴矜持倨傲地上抬了一点。

    姜虞绽出一个灿烂地笑,手摸到自己腰间,将自己佩戴的香囊取下来,双手伸到他面前:“我也送你。”

    雪中红衣的小姑娘,笑得像一团明艳艳的火。

    晏城灼烫到般敛眼,姜虞也不芥蒂,笑着塞进他手里,他从鼻中冒出一声冷哼,五指却收紧捏住了小小的香囊。

    一阵冷风吹过,透骨的寒意。

    姜虞打了个喷嚏。

    “滚进房里去。”他眼色一深,从喉咙中发出又哑又凶的声音。

    他像是别扭的大狗,瞧着凶,尾巴却止不住的摆。

    姜虞笑了笑。

    她感觉到鼻子里痒痒的,估计差不多也该伤寒了,就点点头,走之前嘱托他:“你也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今天被打得那么惨,大半夜就别出来瞎晃了。

    晏城别开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等她走进了屋,他才收回眼,低头嗅手中的香囊。

    雪杉木和白桃的温和的香气,还隐约带些零陵香的苦。

    他收拢手,香囊被捏得皱皱巴巴。

    深沉夜幕下,他冰冷幽暗的眸中浮出一丝浅笑。

    雪落在他发梢肩膀,厚重的积雪压得枯枝惊响。

    他回神,眼中的笑聚成深深的懊恼。

    一转身,他看见面前矮巴巴的小雪人,眉眼倒竖,凶巴巴的样子。

    “你今日有些凶。”

    他不知怎么就想到这句话,体内一阵躁意,冰冷的面皮透上一层红。

    他一脚踹掉了雪人的头,看着横眉怒目的雪人尸首分离,他才缓缓笑了。

    怎么样,就是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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