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他的指示,“寒宵”归来是归来了,只不过没归他手里,直接朝叶长青面门招过去了。
后者凌波微步似的,轻巧地向边上撤出十几丈远,也不甘示弱地道:“落尘,揍他!”
那铁扇正流星般滑翔到附近,闻声十分英勇地挡到主人面前,以金刚百炼的扇面和对方剑锋交擦而过,擦出一连串细碎火花。
温辰自己死磕的试炼被打断,出现了少有的毛躁,一个箭步拔足而来,操起寒宵,就是一式凌厉逼人的“泰阿”。
昆仑归一剑法取万古名剑精魂合而为一,这一招主猛攻,一时间方圆半里之内水草惊动,风烟如幕,星光一般亮起无数剑影,蓄力于空中,猛扎而下!
小鬼认真,叶长青也不敢怠慢,但和他硬碰硬?傻子才这么干。
他五指如飞,结一道法印拍于“落尘”之上,铁扇瞬时化剑,浸染了九天寒霜的玄锋触上数道扎下来的剑影,竟生生地将其冻结了片刻!
就是电光石火的时间,爆裂的剑气即冲破冰层,可饶是如此,也已晚了,叶长青早驭起风叶之术,如一片萧飒落叶,从重重剑影中旋身而出。
可不就是他自创的五行符咒剑?
他看准了纯剑修刚猛过头,机变欠缺的弱点,用这诡谲离奇的五行术法近身相搏,在上届万锋论剑阴了花辞镜——云衍真人的二弟子。
这会儿,叶长青又拿来阴人家小弟子了。
他剑路诡异,一阵惊涛拍岸,一阵老僧扫地,还不停地夹杂着各种五行术法,虽都不是大范围的攻击,但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点上,足够让对方吃够苦头了。
不过,似是看出他打斗间吟咒的仓皇,温辰中了几招后,随即斜侧几步,踩着瀑布上凸起的石块,像只灵动的燕子直直窜上百丈高,快到顶时他猛地一刹,袖舞流云,回身就是动荡山河的一斩!
叶长青躲避不过,撑着灵力波硬顶了一次,只听“锵”一声巨响,元婴灵压在瀑布前涤荡开来,水花飞溅,如瓢泼大雨,两人同时成了落汤鸡,谁都没能幸免。
“好小子,知道拉开距离搞我。”他抹了把脸上的泉水,手中长剑一抖,揉身追上去,冷笑道,“今天不给你打服了,大哥名字倒过来写!”
很快,在峭壁的横断面上,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又缠斗在一起,水波盈天,碎石滚滚,近半个时辰过去,竟还是不见高下,难舍难分。
不知是不是一招一式接的太过密集,叶长青已许久没用符咒加持了。
从本质上来讲,他手中的灵剑“落尘”其实是件法器,在作为剑的各种属性上,都不如灵武“寒宵”;再者,他所使的折梅山剑法,又不知逊了归一剑法几条街,此时不耍花的,在温辰一招强于一招的攻势下,全靠高出来的那几阶修为硬抗。
但最擅长越级挑战,压人境界的,不巧就是纯剑修。
温辰此时愈战愈勇,浑身湿透,高马尾也散了一半,可这些丝毫不影响他一剑破万法的犀利,眼看对手已频频退让,败象渐显,他紧追残寇,避无可避的一记飞腿抡出,剑锋跟着飒然而至。
就在这时,叶长青桃花眸一弯,露出坏笑,手臂倏地抓上他小腿,“落尘”再次变回铁扇,欺身向前,用作挡格,又一串令人头冷的刺啦声划过后,已掠至他面门,左手蝶入花丛一样,结了个复杂至极的法印,鬼魅般烙上他丹田——
“着!”
说时迟那时快,温辰片刻前还澎湃汹涌的剑意,居然一下子被卸了个干干净净!一如大坝开闸放水般干脆。
“什么?!”他瞪大双眼,无比错愕。
“哈哈哈哈哈哈哈……”叶长青笑得那叫一个放不下,也不急着收拾他,施施然撤回手,屈膝一顶他手腕,“寒宵”应声落水。
“小鬼,给我下去洗澡去吧!”温辰腰眼一疼,被人无情地给踹下去了。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失去灵力傍身的直线下落,还是非常刺激的,他眼看着瀑布下河川越来越近,却没有一点办法,四肢张牙舞爪地,无处借力。
就在即将入水的一刹那,腰上一紧,似有什么东西系上,温辰还没来得及分析情况,就鸬鹚捕鱼似的,一猛子砸进水里去了。
要问世上最湍急的水流在哪里,各种瀑布的入河口肯定能上榜。
仿佛在报复他半个时辰前的断水之仇,瀑布天罚般的巨大动力落下,掼在人身上不要钱,他扑棱着想钻出水面,无奈每次向上潜行一点点,就又被从天而降的大水按头回去。
如此往复了十几回,温辰精疲力竭了,他动作一缓,便有心灵感应似的,腰上徒然变紧,有外力在往出拉他。
须臾之后,他就脱出大瀑布的报复圈范围,奄奄一息地趴在河边一块大青石上,耳鼻口里不住地往出渗水。
“怎么样,露天洗澡好玩儿吗?”叶长青一只脚抬高,踏在青石上,摇着他那风骚的折扇,眉花眼笑。
“咳咳咳咳咳咳咳……”回答他的是一阵快背过气去的咳嗽。
叶长青接下来的话更贱的没边:“哎,温公子,说话呀,你们剑修不都是宁死不屈的吗?打的不尽兴啊,这才哪到哪,在下刚热了个身!”
他刚热了个球的身,就照方才那架势,再来三十招,他绝对顶不住,这会儿不过是履行着胜利者特有的无耻权力,大喇喇地鞭对手的尸。
“……”温辰闭着眼捂住胸口,西子捧心似的缓了一会儿,问,“你怎么做到的?”
“我怎么做到的?当然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别人吃饭睡觉我练功,别人谈情说爱我也练功……”叶长青天生是个损人,明知人家问的是什么,偏不说,扯了大堆没用的,末了还惋惜地摇摇头,“唉,要不是这样,俊朗如我能剩到这个年纪?你岁数小不知道,当年给哥写情书的女修从折梅排到昆……”
“你刚才禁我灵力用的什么招?”温辰冷冷打断,他不想听这人扯什么风流艳史,只关心自己到底因何而败。
“哦,你说那个呀。”叶长青恍然大悟,一颔首,谦逊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温辰终于觉出,跟他认真说话就是个错误,拖着酸软的手脚爬将起来,小心地踩过湿滑的石头,结果没走两步,一阵奇怪力量袭来,似是在他体内开了一个旋涡,顿时所有力气全被吸了个空。
他两膝一颤,非常不争气地向施术者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温公子这是做什么!你我平辈相称,不用这么客气。”叶长青悚然道,像是完全不知情被惊了似的,但他悠游的神态动作又分明写着——老子就是搞你,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不能怎样我。
温辰一抬眸,目中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煞气,冷森森道:“我再问你一遍,刚才那是什么招数?”
“……”这一次,叶长青无语良久,攥扇子的手都不得劲了,他心想,这小子是野兽吗?除了冷冰冰不理人,就摆出一副杀他全家,磨牙吮血的臭脸,人活着,多笑笑不好吗?这么苦大仇深,他活得难道不累?
他俯下身,用扇柄挑起温辰下巴,揶揄:“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那招的名字实在不大美观,说出来怕你生气。”
后者小大人似的:“无妨。”
“爽快。”扇柄拍了拍他脸,叶长青笑靥如花,“那招名叫捆蚯蚓,是哥从遗失的古代刑讯秘法中参悟出来的,施展要求特别苛刻,吟咒时间特别长,咒文难记就罢了,最要命的是中间还不能断。”
“想学吗,叫哥就教你。”
“……”温辰哑巴了,倒不是为捆不捆蚯蚓,而是因为后面那几句——吟咒时间长,中间不能断。
看他神情川剧变脸似的精彩,叶长青只想挂串鞭炮,庆祝一下:小鬼啊小鬼,终于弄明白你哥刚才就是糊弄你玩儿呢,心思根本没在那?
太迟了太迟了,现在哭也没用,我要的就是一击到位,彻底打垮你那膨胀到天际的自负心理——
“哥。”一声冷冷淡淡,又不乏稚嫩青涩的称呼响起。
“呃,”叶长青卡壳一下,半身不遂地低了低头,茫然问,“你刚才说什么?”
“哥。”以为他不懂,温辰又叫了一声,这一次清晰无比,再是聋子也听清楚了。
“哦哦,咳。”叶长青单手虚握了拳在唇边遮掩着,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高兴,钢钉都扎不透的脸皮居然微微红了,他目光飘忽,讪讪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不错。”
在他看来,让这傲慢的小鬼服软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原本做好的一系列攻伐策略,看来可以束之高阁了。
但其实后来想想,他当时应该是忽略了一点,温辰不是傲慢,而是单纯的不想与无关且无聊的外人有任何接触。
换言之,在这孩子被过分约化了的头脑里,并没有傲慢和谦虚这二者的概念,他认可的就两个字——强者。
从前,温辰觉得折梅山这位年轻长老就是半瓶子水,靠耍花招起家的,那现在就不一样了,叶长青在他这里的意义变了,虽然无聊还是很无聊,但至少不无关了。
认识到差距,有东西可学,就够了。
当然了,这些在年少的叶长青眼里,全被曲解成了,自己超凡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这个患有交流障碍病的少年。
他成就感斐然,挑逗道:“再叫两声来听听。”
温辰讨价还价:“我叫了你就教吗?”
“嗯呢,你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刚刚才阴过人家的某人大言不惭。
温辰不在意,跪得笔直,乖乖道——
“哥。”
“哥。”
“哥。”叫完后,他微微扬头,小脸俏生生的,“够了吗?”
“够了够了。”再多要上头了,叶长青活像偷了腥的猫,眼睛弯成两条线,舌尖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这样子像极了……十一年后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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