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在脚下缓缓倾散，白瓷师徒俩终于抵达晓曳峰。
头顶是岩崖峭壁，脚下是崎岖小道，两旁有铁索栏杆，栏杆上挂着昏黄的灯，走在狭窄的小道上，还能听见下面海浪拍打岩石的呼啸声，仿佛就在身旁。
“怕吗？”白瓷朝着闻涂伸出手，“怕就牵着我？”
虽然相处时间还短，但她已经充分领略了闻涂超乎同龄人的沉稳镇定，所以此时看见他大眼睛眨了两下，神情如常，也不觉得惊讶了，叹了口气，“好吧，是我害怕，怕你一不小心摔下去，我就没徒弟了，所以可以拉着我吗？”
她说到“害怕”的时候，还故作害怕的神情，闻涂噗嗤一声笑了，把小手放入她的掌心，触到她的温度，似有些不习惯，但顿了顿还是没有收回。
他脸上笑意还未收敛，抬眸与白瓷对视，眼眸澄澈，声音稚嫩却透着让人安心的温和，“师父莫怕。”
白瓷：总觉得被一个小孩子撩了？？？
崎岖小道的尽头，是一座洞府，内里十分宽广，似有灵阵加持，进来后就听不见外面吵闹的海浪声。
一汪清泉碧绿缓缓流淌在前厅中，上面还浮着宽大的荷叶和粉色的荷花，清泉边上落着一套玉质的桌椅，晶莹剔透，仿若透着银光。
洞壁上镶着白玉珠，每一颗白玉珠都散发着亮眼的白光，将洞府内衬的与外面白日无异。
前厅最顶上悬挂着形状特殊的琉璃灯笼，灯笼里只有一颗很小的浅蓝色珠子悬浮着，散发如雾气般缭绕的蓝光，若仙雾一般在洞壁上攀爬蔓延。
往后走是厨房、主卧等，内里的设置跟普通的房屋没什么区别。
他们刚踏进洞府，就见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黑发束起，皮肤白皙面容俊秀，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身着一袭青蓝交织长衫，宽大的袖子稍稍撩了起来，用绸带绑在手臂上，不至于下垂，身上还围着围裙。
他看见两人，扬了扬眉。
大的牵着个小的，两人衣服颜色款式差不多，小的崽崽站的笔直，虽然脸色不大好，但从五官已然能窥出日后的俊逸。
看来他徒弟去凡人界捡回来的小徒孙确实还不错。
——早在他们去凌阁的时候，其隽就传纸鹤过来说过了。
男人随意擦擦手上的水，“回来了？”
温和好说话的模样，跟刚刚传纸鹤骂人的那个声音完全联系不上。
白瓷耸了耸鼻，“师父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恰好此时白瓷松开了闻涂的手，闻涂对尧霁俞行了一礼，“闻涂见过师祖。”
“再好吃也与你无关。”尧霁俞懒得搭理白瓷，对闻涂摆摆手道，“既然入了师门，就不是外人，不必多礼。”
说着，又瞥了一眼他那不成器的徒弟，“左右你这师父也不是什么懂礼的。”
“坐下说话。”尧霁俞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撩|开衣摆坐在玉凳上。
他们刚坐下，一穿着蓝白衣裙的高挑女子端着茶具出来，对着师徒二人笑了笑，把茶具放在玉桌上，尧霁俞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茶壶，为几人添茶。
“这是你师祖母。”
“见过师祖母。”
“你叫闻涂是吗？真是特别的名字。”邹晓曳温柔一笑，隔空取出一个小盒子，把盒子打开，放在桌上，里面是一枚有着银色绚丽灵纹的戒指。
“这是我最近炼制的一枚灵器，兼有防御和储存的用处，送你刚刚好。”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道侣，与他短暂对视，笑意更深，“里面的东西则是你师祖送你的小小见面礼。”
白瓷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不止是“小小见面礼”这么简单，毕竟她师父可是大款，可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师娘，闻涂还没起灵呢，能打开吗？”
啪。
尧霁俞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把折扇。
折扇在白瓷头顶敲了一下。
他还在气白瓷一声不吭跑了好些天，半点信没留下的事情，语气十分不好，“我和你师娘能想不到吗？别说是普通人了，就算你还是那条话都不会讲的小青蛇，认主后你也能打开。”
是的，白瓷刚穿越来的时候，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青蛇，她还在纠结一条蛇要怎么完成任务，就遇到了尧霁俞，被他带回长相派，又耐心教导、点化，才得以修成|人形。
小青蛇？
闻涂眨眨眼，看向自家师父。
察觉到徒弟的目光，白瓷脸上有些发热，瞪大了眼睛，“师父你这就——”
眼看着尧霁俞又要和白瓷吵起来，这回还是在小徒孙入门的第一天，邹晓曳轻声咳了一声，目光警告的扫过二人，二人立刻坐的端端正正，不再说话。
邹晓曳收回视线，笑眼弯弯看向闻涂，声音温和，“你戴上试试？”
戒指大小很明显跟闻涂的小手不匹配，但温柔的师祖母这样说了，他还是听话的把戒指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往食指上戴。
大了好几圈的戒指，在他松手那一瞬间缩成了恰好适合他的尺寸。
闻涂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缓慢的眨了两下。
邹晓曳一笑，揉了揉他的发顶，“你戴上它后即是认主了，除了你它不会改认二主，随着你长大，它的尺寸也会随之变化，不必担心。”
闻涂再次认认真真的道了谢。
尧霁俞夸赞闻涂的同时，还不忘踩白瓷一脚，“真懂礼貌，跟你师父一点儿也不像。”
白瓷：“主要是您教的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教不了什么。”
“师父你这说法就狭隘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还是吵起来了。
邹晓曳无语的叹息一声，垂眸看了一眼小徒孙，见他歪头看着白瓷，脸上是浅浅的笑，比起刚刚的拘谨，似乎放松了些，她不由得也笑了，摇摇头。
算了，随他们去。
“快到午饭时间了，你们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弄几个菜。”
邹晓曳刚起身，就被尧霁俞拉住了，“我去就行，你在这儿陪他们。”
白瓷附和，“对对，让师父去，师娘你陪我们。”
邹晓曳只好留下。
“你是从凡人界来的？那里如今怎么样了？说起来，我们两个还算是同乡。”
邹晓曳当初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机缘巧合走上了修灵之道。
小闻涂似乎在斟酌用词，而趴在桌上，正在玩自己手腕上的佛珠的白瓷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现下正战火连绵，土匪横行，再加上天降大旱，普通人挣扎着活命，富商和皇宫贵族躲在军队、百姓身后，继续奢靡生活，啧。”白瓷摇了摇头，“也就襄曙国还好些，不受影响，百姓安居乐业，而且师娘，我听说襄曙国的国君是个女子。”
打仗的是东良国和北冕国，襄曙国并未被战火殃及。
邹晓曳对于“战火连绵”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听见她说女子为皇，才来了点兴致，“在凡人界，女子想要拥有高于男子的身份地位，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那位女子定是个厉害人物。”
吃过午饭后，尧霁俞领着闻涂去登阁楼领东西，以及录入弟子身份，白瓷和邹晓曳在洞府内闲聊。
“怎么一声不吭跑去凡人界捡了个徒弟回来？”
“觉得有缘就收了，要说为什么，师父当初会把我捡回来收我为徒才奇怪吧？”
她那时候明明只是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青蛇。
白瓷往她那边靠了靠，抱住她的胳膊晃了两下，“难道是因为我跟师姐一样都是妖族？”
没错，尧霁俞的徒弟加上她一共有两个，但她的师姐早就在三百多年前就遭到意外去世了。
在那场意外中，邹晓曳也差点没命，或者说她那时已经没命了，现在都不能算是“活着”，只是尧霁俞勉力留下了她的几缕魂魄，为了复生她做尽了能做的事情，然而死而复生何其困难？单单是让她重新苏醒就花了很长的时间和费了不少功夫。
回到疏若大陆，也是因为这里是邹晓曳的故乡，在此温养她的魂魄最适宜。
白瓷看向前厅顶上那个盈着蓝色光芒的灯。
里面的小珠子，据说就是她师姐的妖丹。
师娘能从魂魄不全的孤魂，变成现在这个实力强大的鬼修，这枚妖丹功不可没。
——要知道，鬼修的数量极少，鬼族以外的种族要修鬼道，条件之苛刻令人难以想象。
邹晓曳揉了揉她的发顶，“自然不是，你和你师姐都是我们最爱的孩子。”
她顿了顿，认真问道，“你很在意这个吗？”
白瓷忙摇头，趴在她肩头，笑嘻嘻道，“我只是好奇，瞎猜而已。”
“师父和师娘对我这么好，我还吃师姐的醋，那也太不知好歹了。”
尧霁俞和邹晓曳对她，真的是尽心尽力，要说是亲女儿都不过分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陪伴和爱护，她才能那么快的适应离开家人来到一个陌生世界后的生活。
——虽然他们看起来很年轻，但白瓷这么多年来早就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了。
师姐的内丹助师娘重新“活过来”，而当年师父能那么刚好的留下师娘的几缕魂魄，也是因为师姐燃烧了自己最后的生命，为师父和师娘争取的机会。
可以说她能遇见师父师娘，多亏了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姐，她若是还介意师父师娘挂念着师姐，就太不是人了。
邹晓曳轻笑了一声，看了看上面，不明意味的眨了眨眼，轻声道，“吃醋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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