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领着兰婷,行至御花园里,又路过早上那个凉亭处,兰婷不经意间往那边瞟了一眼,便瞧见他坐在那里,孤身一人,直直盯着她。
她心定在了那里,脚却加快了步伐,差点没撞上前方停顿的冬青,不由小声问道:“冬青姑娘,怎么停下来了?”
“兰婷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奴婢突然觉得内急,还请您恕罪,奴婢去去就回。”说完,还不等兰婷反应,便没了踪影。
兰婷的双肩微微一缩,却又顷刻伸直,她干脆走到秀澄对面,想以这次机会,同他说个明白。
“兰婷见过七殿下,小女......”
秀澄抢先问道:“你头上怎么插了枚步摇?”
“是方才小女和若华一道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娘娘赏的。”
秀澄冷哼一声,“她这个人忒坏,要时时防着,你得当心些。若华没跟你一起回去,应该是被她留住了,也不知道在暗中算计什么。”
兰婷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七皇子,我......”
秀澄又打断了她,“听说你早上被庄妃罚跪了,身上有没有受伤,庄母妃其实还是心结难解,都过了七年,也难以走出大哥之殇,你莫要放在心上。”
“七皇子,您就算再打断我,我也还是要说出来的,请您放过小女吧,咱们不合适!”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终于压住他。
秀澄伸手挡到她面前,竟回道:“这话我听过几回,这次请你让我说。”
“在我小时候,宫中斗争更是厉害,我母妃和庄母妃,拼劲全力,才护住大哥和我的安危,但那一年,大哥殇了,我也在猎场被人暗害,恶犬张着血盆大口,猛然向我奔来,我吓的一动也不能动,是你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身上还留下了疤痕。”
“所以,你觉得我是为了报恩,可你不想,报恩的法子有千千种,我何必要拿自己来报,只是在那之后,我便把你牢记在心底,再也抹不去,一辈子都是如此......”
他目光柔和坚定,闪着莹莹亮光,饱含爱意和温暖,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四处乱撞。
秀澄感觉她的变化,心中也欢喜异常,遂走到她身侧,肩并着肩,说道:“而我坚信,你也亦然,你只是嫌弃自己命硬,怕连累我,才百般推拒,可你不知,我又不傻,我也权衡过,可我觉得人活在世上,入心之人,能有几个,我器小,只能容下一人,若是放手,这辈子都会后悔。”
兰婷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眼泪夺眶而出,哑着嗓子,却也含着浓浓情思,“你傻呀,我比你大三岁,还克父克母克兄弟,甚至连未婚夫也被我克死了,我会克你的,我配不上你。”
“可我还是要你,不顾其他,这便是我脾气,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他抽走她发鬓的步摇,把怀中的翡翠兰花簪掏出,横插到头上,坚定道:“死心吧,你这一生都只能带我的东西,只能做我的人,我不会让其他可能发生。”
*
等祁湄派半夏送走殷若华,冬青也从外头回来了。
祁湄这时手中却拿着一本棋谱,正在布棋,见她进来,不由问起:“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冬青微微一笑,答道:“走到御花园时,碰巧遇见了七皇子,奴婢以内急为由,先行回来了,想必七皇子定会照拂好兰婷姑娘。”
祁湄丢给她一个欣赏的眼神,手中又下了一子。
冬青知道主子要布局时,总喜欢先布棋,现下见了,难掩心中激动,问道:“主子,您到底是要纳兰婷姑娘入宫,还是要促成她和七皇子。”
祁湄有意把她培养成黑手,于是反问道:“你觉得呢,是你该怎么想?”
“奴婢嘛,肯定一方面要暗中撮合她和七皇子,但同时也定要把她纳入后宫,这样一来,七皇子迟早也得步入四皇子后程,惹得皇上忌讳而失宠,从此与皇位无缘。”
祁湄轻笑出来,“你未免太小瞧皇上了,而且思考的局面也太小。”
“首先你得看,皇上是个什么人,说来也是奇妙,先帝文宗皇帝虽为开国皇帝,却不是草创之才,反而擅长守成,皇上还在年少时,便替先帝爷东征西伐,从戎二十余载而得天下,反而是个草创之才,不擅长守成。他自知欠缺,便以杀治国,一味加强军功,忽略了仁政,如此又过了十年,他已满五十,渐渐开始发现弊端,可想大刀阔斧变革,却也有心无力,又觉自己留下的军功已能流芳百世,于是这八年,多是庸碌治国,人也日渐昏庸荒唐。”
“尽管如此,谁也不能质疑,他曾是杀伐决断的枭雄,小事昏碌,不代表大事糊涂。涉及皇权和储君,他怎么会马虎。而且他今年已是五十有八,怎能不考虑立储之事,四皇子霁泽色令智晕,十皇子兆涵年纪尚小,九皇子明泓他从小厌恶,长孙又过于怯弱,怎么来说,还是七皇子秀澄最合心意,母家不是十分强势,也不是十分弱小,七皇子本身也勤学苦练,为人正派,继位也不会残害兄弟。”
冬青接着问:“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从一开始看好的继承人,便是七皇子殿下。”
祁湄答道:“反正本宫站在他的位置,就会这么选。而且那日本宫去帮明泓求薛廷宣为师,他本来不肯答应,本宫便说了句,七皇子和明泓兄弟情深,日后定能相互照拂,他便犹豫着改了主意,想来是为了给七皇子增个左膀右臂。所以说,十皇子蠢就蠢在这里,自己兄弟得罪光了,去跟侄子瞎混,能有什么名堂,谁能不看在眼里。”
冬青心想,皇上属意七皇子殿下,怎能不知道他与兰婷姑娘的事,怎么还想要把兰婷姑娘纳为妃子,这不是重蹈覆辙吗?
祁湄不肖她问,便明白了意思,她继续说道:“皇上这个人啊,从他真爱贞妃的遭遇便知,他生性多疑、翻脸无情,还喜欢折腾,有了四皇子的前车之鉴,一方面,他想试探一下七皇子的为人,还有对他这个父皇,是否够敬重。另一面,他也不想自己儿子娶个不祥之人,赐死兰婷固然省心,可那会中伤父子之情,把兰婷接入宫中就不一样,说不定会让儿子死心。”
冬青回忆起方才在御花园所见,回道:“奴婢觉得,七皇子怕是个情痴,轻易不会死心的。”
“那也不碍事,总有人容不得兰婷入宫为妃的,德妃如此,今日来看,庄妃也是如此。”
冬青灵光一现,突然道:“奴婢明白了,兰婷姑娘根本没机会入宫,德妃娘娘为了儿子前途,要么想方设法送走兰婷,要么干脆除了她,而皇上想用兰婷姑娘来离间,七皇子和德妃娘娘及殷家之间的关系,以防日后外戚权重。”
“所以娘娘您才逼兰婷姑娘入宫,同时也暗地给七皇子递消息,促成两人,您身为皇后,替皇上传达消息,而您也是若华姑娘的闺中好友,又会私下帮衬她们,您不管做什么,都让人抓不住错处,猜不到背后深意。”
祁湄满意地朝冬青招一招手,搭着她的手,下了塌,补充一句,“如此局面才能乱,而乱才有机会。”
而后又道:“这才是皇上这次招养女入宫的真正用意,全为这个殷兰婷打掩护,若是本宫猜的没错,七皇子能过这关,接下来怕是要立储了。德妃和庄妃因为身在棋局,看不大清,现下除了本宫,应该也就贤妃看出来了,所以,本宫打击康嫔,给贤妃那么个没脸,她都没心思来反击。”
说起贤妃,冬青不免叹道:“贤妃娘娘确实歹毒,可手段也确实高超,若不是康嫔娘娘不禁吓,道出些线索来,顺藤摸瓜查到,谁能想到,贤妃娘娘竟然设计了一套密法,专门用来传消息和办事。每个关窍都有专人负责,环环相扣,可却又都不知道细节,只有贤妃一人知道目的和关键所在,隐秘、高效,还又安全,真是高人也。”
祁湄于是嘱托道:“冬青,你脑子最活,擅长收集消息,做事也最隐秘,关于这套密法,咱们得尽快破解,而且不能打草惊蛇,事关立储,本宫不信贤妃能忍住,咱们最好能借得她的东风。”
冬青简直是求之不得,“娘娘放心,奴婢宵衣旰食,也要把这事办妥了。只是奴婢好奇,德妃娘娘真会对兰婷姑娘出手吗?”
“她不一定,可本宫今日从若华那儿得知她和庄妃的旧怨,本宫瞧着,庄妃倒有很大可能先动了殷兰婷,再栽赃到德妃头上,离间他们母子感情。”
而一切也正如祁湄所料,庄妃先于德妃,动了殷兰婷,才引发了后续那一件件触目惊心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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