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圈套

    谢菀却摇了摇头,手握得更紧了,“阿瞻,你听我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的。你不能讳疾忌医啊,你若是觉得传出去不好,我便帮你瞒着,只会咱们两个知道……”

    “等等,等等。我怎么听不明白了。”沈弗瞻一看说着,一面用手掌探着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阿瞻,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但是你不能乱吃药,会吃坏身子的,我听说陵都里有一个楚郎中,对此事……”

    “不是,你知道什么了啊!我吃什么药了!”沈弗瞻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菀见他不肯承认,只好咬牙说了出来,“你藏在书房里的,壮……壮……”

    沈弗瞻这才想了起来,他本是买了那壮-阳补肾丸准备给祁浔嘲讽他的,可第二日上朝就被祁浔给收拾了一顿,他便不敢造次拿着药瓶子回来了,到了书房便随意一放,想着等日后哪天合适再去给祁浔添个堵,不曾想却让谢菀误会至此。

    沈弗瞻哭笑不得,气狠狠得点着她额头道:“谁告诉你我不行了的!那是买来恶心祁浔的!你这小脑袋瓜整日里想什么呢!”

    谢菀却不肯信,以为沈弗瞻不过是在瞒着她。她今日去书房找书时看到的,虽然她身在闺阁之中,奈何这药名声太响,她知道要么就是给行事过繁的人准备的,要么就是给不-举的人准备的,再联想这几日夜里沈弗瞻似都是一会儿就完,要的也不甚剧烈,转念就明白了过来。

    沈弗瞻扶额见她不肯信的模样,只好把这事原原本本地跟谢菀说了一遍,谢菀这才揩着鼻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那你近日夜里怎么……”

    沈弗瞻无语,心想还不是前些日子一时孟浪把你弄伤了,他这几日忍得好生辛苦,结果竟被这小妮子误会至此。

    想至这里,他生了些怒气,一把将谢菀横抱在怀朝床榻走去,“你这便向你证明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于是青天白日里,一阵颠鸾倒凤后,瘫软在沈弗瞻怀里的谢菀才完全确信了他的话,她有气无力地扯弄着自己的一缕青丝,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说那唐窈真的有那么好么,把殿下迷的那般神魂颠倒的。”随后又有些难过,嘟起红唇道,“她是南渊人,我不喜欢她。”

    谢菀的父亲死于与南渊的战乱之中,她对南渊人自然恨之入骨。

    “放心。祁浔那只狐狸才不会真的喜欢她呢。”沈弗瞻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她父亲,便拍拍她肩膀劝道。

    “真的么?”

    “真的。要是喜欢上了,我名字倒过来念!”

    谢菀被他逗笑了,却转瞬生起了气,“都是你!闲着无事买那药做什么!害得我眼睛都哭肿了。”

    “我们菀儿眼睛肿了也好看。”沈弗瞻调笑着,在谢菀脸颊上偷了口香,便又是一夜的缱绻云雨。

    ***

    半月之后,关于二皇子桓王独宠侧妃唐窈的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大街小巷谈论的沸沸扬扬。有人说这唐窈花容月色,乃是倾城之姿,即便从前曾折磨过桓王,为着美色桓王也能原谅她。也有人为他们脑补了一场爱而不得的旷世绝恋:当初在南渊这副使唐窈和祁浔一见钟情,便是唐窈偷偷将祁浔放了回来,但碍于身份,不能相守,因此二人苦等了两年,才得成眷属。更有甚者,竟传言这祁浔有受虐倾向,因此才格外喜欢曾刑供于他的狠辣美人。

    传言嘛,总归是三人成虎,真真假假,信也不得。

    而这些话传到了祁浔耳里,他不过付诸一笑,并不理会,任由传言继续扩大。

    但这些言论传到了有心人耳朵里,却是要好好琢磨一番的。

    今日,三皇子堇王祁洛下朝后,携王妃霍琇进宫给皇后请安。一月前,祁洛因工部贪墨案被以祁浔为首的官员弹劾,因此一直被禁闭于府中,如今刚刚被放出来。

    “都下去吧,王妃你也下去。”皇后扶了扶额,宫女们还没退全,便说了这句,丝毫不给霍琇留下情面。

    霍琇生得一副瓜子脸,清瘦面白,眉目疏淡,虽然生在北奕,却是江南女子的长相,颇有弱柳扶风之态。她面上尴尬,有些挂不住,便道:

    “儿媳给母后煲了红枣乳鸽汤,母后和殿下一会儿可以边喝边聊。想来母后和殿下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儿媳便不再这儿碍眼了。”

    “知道碍眼,就赶快退下,杵在这儿啰嗦什么!”祁洛面色不虞,语气凌厉,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

    “是。”霍琇面色难堪,屈身行了一礼,便转身欲退下。一副衔泪凄楚的模样。

    祁洛蹙着眉,瞧见她那柔弱悲戚的模样,便觉得心里烦闷,毫不客气地道:“一会儿我与母后要用午膳,你别等着了,先让侍卫护送着回府吧。”

    霍琇面色白了白,便往殿门去了,面上抑着泪,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将指尖掐进肉里,染红了手中的缠枝帕子。

    “你把她叫来做什么?这么些年肚子不争气,如今母家也没用,我真是后悔当初给你相了这么一门亲!”皇后气息不顺地骂道,头上珠翠乱颤,下了一口茶才勉强压住火气。

    原本霍家也是大族,自前些年霍琇的父亲病死后,霍琇的哥哥们不争气,霍家很快就败落了,没什么实权,但奈何霍家有清贵之名,颇有名望,祁洛也不好随意休妻。于是霍琇便成了个占着茅坑不方便的人,碍着了这母子俩的眼。

    “今晨非要跟来,说煲了汤孝敬母后,等在宫门口,我怕人看见了说闲话,便叫她跟着来了。也是可笑,这皇宫里难不成还却她那一盅汤不成。”祁洛面有嗤意,却不愿在霍琇身上浪费什么精力,转到了正事上来,“不说她了,母后这几日可听到那祁浔独宠唐窈的流言?”

    “自然是听说了。”

    “母后,上次儿臣在他身上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不若如今咱们借着此事发挥一下?也算出一口恶气!”

    祁浔自两年前从南渊逃回来后,与祁洛等人彻底决裂,趁着祁洛和皇后还以为自己已死的时候,抓住了时机,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势力攥回到了手中,而后又借着潜伏于南渊的功劳这些年发展壮大,在朝中声望颇高,已然压了祁洛一头。再加上祁洛这些年手下不干净,多次被祁浔抓住了错处,多番打压,若不是靠着母族强大,只怕如今和大皇子一样落得个终身圈禁的下场。

    皇后揉了揉锐疼地额角,精致的面容愈显苍老,眉头间的深痕显现着:

    “你莫要轻举妄动。以母后对他的了解,他绝非好色之人。即便他真心喜欢上一人,也绝对不可能这般招摇,别是给咱们设下的圈套!你刚禁闭出来,安生些日子吧。”

    “母后,这是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掉了么!”祁洛有些急了,“那唐窈身份特殊,咱们找人弹劾祁浔,给他安个私通敌国的罪名,够他喝一壶的了!”

    “荒唐!洛儿,你如今怎还这般冒进!即便咱们给他网罗个罪名,那又怎么样!咱们没有真凭实据,他如今在朝中颇有威望,怎么能动摇的了他!弄不好打草惊蛇,被反扑一口!”

    被皇后斥责了一番,祁洛面上有些赤红,却不得不承认他母后说的对,可是他转念一想,便低声道,“母后,没有证据,咱们可以制造证据。母后别忘了那唐窈原本是魏衡的手下,咱们再与魏衡合作一次又有何妨。”

    “不行!”皇后甩袖站起了身,“魏衡那老狐狸,上次就是让他给摆了一道,他以此为把柄要挟咱们做了多少事!如今好不容易他也需要咱们维系支持两国的和约,才得以相互牵制着,咱们才不至于再被他威胁利用去!不到万不得已,再不能与虎谋皮了!你可知道,过去那些事任何一件被抖露出来,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祁洛到底年轻,有些不甘心,“那这大好的机会便就白白丢了么!”

    “你莫要着急!莫要着急!”皇后见着不成器的儿子,气得拍了好几下桌板,“咱们先观望着,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如今流言已经有了,还怕跑了他不成!打蛇啊,要打七寸!”

    ***

    待回了府里,霍琇打发下了所有的丫鬟,一个人如行尸走肉般地往后堂走去,心里长久压抑着的怨恨再也压不住。

    霍家繁盛时,他们母子两个半骗半哄地把她娶进了门。如今霍家衰落了,却将她弃若敝屣。她如今算是明白了,无论她如何地做小伏低,委曲求全,都逃不开独守空房,受尽冷落的下场。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她霍琇要被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也曾被父兄呵护,也曾受万人追捧。

    “娘娘。”

    猝不及防身后一声低沉的男声,霍琇敛去了眸中的恨意,换上了平日里的柔弱模样,转过了头来。

    “娘娘的梅花帕子掉了。”

    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将帕子用手捧着递到了她面前,人虽然低俯着头,身姿却挺拔如松。他手上拿着的是染上她点点鲜血的缠枝帕子。

    被他说成了梅花。

    霍琇凝目看着他,却不肯接过那帕子。

    原来这世上的男子也可以这般体贴周道,得宜地维系着她那千疮百孔的颜面和尊严。

    “这红梅虽美,却终究孤寒,寂寞开无主,娘娘,不若换张帕子,绣上春杏,那花热闹,过了寒冬便要开了。”那男子说着,便上前一步,逾礼地将帕子塞入她掌中,带着温热的粗粝指尖若有若无地碰在她嫩白的掌心上,若即若离的,带着些痒,带着些灼热,勾得人心弦颤乱。

    霍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躲开,不叱骂他,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姓伏,名辙,字养晦。”

    伏辙说着便抬起了头,俊眉修目,眼角染笑,那如鹰隼般的锐利眸光直直射入霍琇眼中,她心头怦然一颤,那捏在指尖的帕子掉落下来,浸在了一滩化开的雪水之中,染上了再也无法洗净的污浊。

    ***

    桓王府的书房里,祁浔听怀凌汇报着暗卫监视唐窈的情况,眉头越锁越紧,指尖叩击得也愈加频繁。

    这些日子他有意让丫鬟们盯松一些,甚至多番给唐窈制造机会。装作不经意间泄露些机密,或是唐窈为他宽衣时掉出来些公文信件,可唐窈连看都不看,就是不上钩。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沉得住气,只是她若不出动,他要如何顺藤摸瓜地拔了南渊细作。

    “殿下,我看那唐窈甚是机敏聪慧,实不宜留在身边了,眼下既无法从她身上诱出消息,不如以严刑审讯,或可一试。”

    “不。她既然敢来,那些皮-肉刑罚对她无甚用处,反倒浪费了一副好棋。”祁浔回绝得干脆。况且他精心布下了一局,如今不过是时机还不成熟,没办法收网。怎可半途而废?

    祁浔阖目思量起对策,在脑海中浮光掠影般地闪过与唐窈有关的情报。博山炉内白烟袅袅,房内寂静无声,许久之后,敲击的指尖停了下来,再次睁开的桃花眼已是清明一片,他抬眸看向怀凌,勾了勾薄唇:

    “若是一个她明知道是挂在鱼钩上,却依然忍不住要去咬的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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