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几个房间找了一圈,除了周围有点凉,没别的不对劲。
直到走到客厅,孟栖忽然感觉有一道阴冷的视线紧紧盯着他,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迅速转身!
身后是一个玻璃鱼缸。
而鱼缸里,三四只金鱼在悠哉悠哉地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水质清澈,缸底有纤细的碧绿的海草,土砾色的沙石,鱼儿的尾巴清晃晃地摆动。
激起一片水波。
黄都都被他突然的转身吓了一跳,他偷偷攥紧孟栖衣角,躲在后面,结结巴巴问:“怎,怎么了?”
他眼睛也紧紧盯着鱼缸。
孟栖静静看了片刻,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鱼缸看起来越平静,说明这背后的东西越厉害,而这次他托大了,因为他看不出来。
上次同学聚会,他只看出有个水鬼趴在黄都都背上,因为那女鬼披头散发,皮肤白青,全身又浮肿,一看就知道是被淹死的。
而鱼缸,也与水有关。
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练手的,居然就这么厉害。
孟栖垂下眸子。
“我突然想起,好像有样东西落在车里了。”孟栖淡淡说。
黄都都睁大眼:“啊?”
他咽了咽口水:“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嗯。”
“那,那我陪你一起去取。”黄都都脑子虽然不太灵活,但这时候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连忙说:“……我家楼下有监控,我让物管那边查一下,那出租车应该没走多远。”
“嗯。”
孟栖走到沙发边,拿起放在上面的背包,往肩上一挎。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这个门,一阵阴风犀利地刺向他的后脑勺!
孟栖瞳孔睁大,在这极短的瞬间,他狠狠推了旁边的黄都都一把,黄都都撞在鞋柜上!
他痛苦嗷呜了一声。
可等抬起头,他就明白孟栖为什么推开他了,看到门口的一幕,黄都都脸色煞白,身体的血液骤然变冷,他害怕地往后退去!
等孟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女鬼掐住了脖子,抵在门板上。
背包掉落在地上,里面的黄纸符微微露出了边,还有一把木剑。
女鬼冷冷瞥了眼,视线再次转到了孟栖身上,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孟栖呼吸逐渐困难。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黄都都害怕得要死,他的本能让他后退,可看到孟栖被女鬼掐着,脸色逐渐变青,生命逐渐虚弱,不知道哪里来的士气让他红了眼!
他冲了过去,捡起孟栖的背包,胡乱一通把黄纸符拍在女鬼身上!
“妈的!放开我兄弟!”黄都都一掌拍下去,也没那么害怕了,他发了疯似的:“老子又没惹你,凭什么来祸害我家,给我去死!”
“去死去死!!!”
拍着拍着,黄都都发现哪里不对劲,他抬头,与女鬼血红的眼睛正好对上,女鬼的眼睛忽然流出了两行血泪,黄都都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先前壮的胆完全没了。
女鬼安安静静看着地上男人。
因为这个小插曲,女鬼手松开了些,孟栖趁机逃脱出来,在旁边剧烈咳嗽起来。
黄都都连忙爬过去:“你,你没事吧?”
孟栖刚想说没事。
就听黄都都边抹眼泪边打嗝,特别委屈来了句:“你要是死了,我就成了第一嫌疑人,我这么年轻,还不想去坐牢呜呜……”
孟栖:“……”
他气得想抽黄都都,但女鬼还在这儿,客厅的鱼缸也碎了一地,他可不想陪黄都都这蠢蛋去黄泉路走一趟,于是迅速捡起了背包!
黄纸符没用,刚才黄都都已经试过了,那黄纸符拍在女鬼身上,也就冒了点儿青烟。
这女鬼怕是个千年鬼。
孟栖心里暗骂了一通,师傅说,现在百年鬼都少之又少,更别说千年的了,让他放宽心,现代鬼都是小鬼,不用太害怕。
这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难道是他的倒霉体质带过来了?不会吧,这些天他跟邱渡待在一起,应该沾上不少紫气了啊!
他从背包拿出那把剑。
女鬼这次有了反应,她披头散发,满脸污血,表情隐森恐怖,那指甲里全都是海藻。
恶臭至极。
“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可以都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孟栖冷静地说。
师傅曾说,有的小鬼没有神智,只知道害人,可厉鬼不一样,特别是千年厉鬼,他们是有神智的,因为心里有怨恨,有牵挂,这才成了厉鬼。
因此,他们这些小道士第一步是要口头化解,口头不行,迫不得已再用打的。
打不打得过另说。
女鬼面无表情,她指甲开始疯长起来,再次扑向孟栖,孟栖这次速度很快,往旁边一躲!
可旁边就是黄都都。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孟栖发现这女鬼停顿了下,指甲在差点刺穿黄都都脸时收了回去,还有点小心翼翼怕伤到他的感觉,他愣住了。
“啊啊啊!!!”黄都都惊恐地叫了起来,废话,指甲都到他面前了,完了完了,死定了。
孟栖趁女鬼收回去的瞬间,拿出木剑一把刺过去!
女鬼的手还没来得及全部收回,被这木剑一刺,她手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就像被油泼了似的,女鬼尖锐凄厉地叫了起来!
她阴毒地盯着孟栖。
“走!”孟栖说。
他见地板上的黄都都还在傻愣,二话不说,提起他领子就往后退,一直退到沙发前面。
那女鬼迅速闪了过来!
她指甲开始疯长,目标正是客厅沙发中央的孟栖和黄都都,孟栖一直用木剑避开指甲!
可指甲居然不怕木剑!
失策了!
孟栖神情凝重,没想到第一次练手,就有把自己折进去的可能,他重生可不是为了这种结局,他咬咬牙,咬破了右手食指!
“你在干什么?!”黄都都惊呼。
他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这种场面,咬破手指这种事,他以为都是电视乱编的,没有依据,谁牙齿有这么锋利啊,还能一咬咬出血。
可现在他信了。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孟栖沾着血,直接在空中画起了符。
最后一字落下。
客厅里金光乍现!
黄都都完全呆住了。
女鬼凄厉叫了一声,迅速缩回了指甲,不仅如此,她的指甲碎成无数截,两只手冒着黑气。
她恨恨地盯着他们俩。
孟栖强撑着身体,感觉胸口传来一阵阵痛,脑袋里也开始冒金星,身上力气也没多少。
完了。
看来他们得交代在这儿了。
女鬼尖锐地叫了一声,孟栖看过去,仿佛看到她在嘲讽他的自不量力,她慢慢靠近……
“砰!”地一声!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孟栖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黄都都,黄都都的手还在抖。
他刚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女鬼头上扔,一向投篮不准的他,这一次居然砸中了,直直砸在女鬼额头上。
黄都都颤巍巍说:“你,你别想伤害我孟哥……”
杯子碎了一地。
孟栖总算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这女鬼怎么好像对黄都都额外宽容一些,方才打斗时,女鬼有意无意避开黄都都,这次也没避开茶杯。
凭女鬼的本事。
她完全有能力躲开的。
孟栖若有所思。
只见女鬼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黄都都,没攻击,也没动,就这么看着他,莫名有点伤情。
黄都都起了鸡皮疙瘩。
“焦郎。”出乎意料,女鬼的声音很好听。
在座两人都愣住了。
黄都都从沙发上抓来一个抱枕,警惕地抱在胸前,还不忘偷偷把孟栖往身后拉。
他结结巴巴:“什,什么?”
女鬼安静看他:“焦郎,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句话是对着黄都都说的,他差点吓尿了,想哭:“不……不记得了,你肯定认错人了。”
女鬼幽幽开口:“是我。”
“你真认错人了。”黄都都惊恐之后,难得冷静了下来,他看这女鬼开始说话,而且有逻辑,说明是个可以沟通交流的鬼。
只要能沟通。
那就不是什么问题。
“那个——”黄都都侧过头,还是有点不敢看女鬼的样子,怕晚上做噩梦:“你是不是有要找的人?他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我帮你找,你的心愿我都帮你达成。”
女鬼凄凉地笑了两声。
她口中喃喃:“你不记得我了。也是,一千年了,你已转世,而我却是这番模样。”
黄都都怔怔看向她。
“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婉转深情的声音如黄莺歌唱,可藏不住忧伤,女鬼看着黄都都:“……这是你曾对我说过的气话,你埋怨我,怕我随了父兄的愿,嫁给别人。”
“啊?”黄都都一脸懵逼。
孟栖震惊:“刘兰芝?”
女鬼这才看向孟栖,似乎不解他怎么认识自己:“你认得我?”
孟栖何止震惊,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女鬼居然是《孔雀东南飞》里面的女主刘兰芝!
是了,刘兰芝投河而死。
这女鬼全身臃肿,披头散发,孟栖在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水鬼,要不然怎么会藏在鱼缸里。
他算出她是千年厉鬼,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女鬼居然是刘兰芝,那个贤惠又多才的女子。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如此优秀的女子,就是放在现代,那也是堪称才女。她在十七岁嫁给了焦仲卿,两人很恩爱,可婆婆却不喜欢她,把她遣送回娘家,她和焦仲卿情比金坚,焦发誓不会负她,可婆婆却要把秦罗敷介绍给相公,而她的兄父又来给她说媒,两人本是恩爱鸳鸯,却不得不被这世道所捆缚。
得知妻子说媒的事,焦仲卿气冲冲来到她家,对她赌气说:当初说好的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看呐,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你要攀富贵那就去吧!
后来,刘兰芝投了河,焦仲卿得知此事后,在庭树下徘徊,自挂东南枝。因此,也才有了后人所说的“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此故事被传为佳话。
孟栖回过神,他体力恢复了一些,勉强靠着沙发:“……你刚才说,他是你的焦郎?”
他手指着黄都都。
黄都都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我我我……我不是胶囊,你也不要吃我。”他脑子乱的很。
孟栖:“……”
女鬼也没了攻击他们的欲望,也许是这一千年都没人跟她说话,那些话她都憋在心里,这时,见这道士孱弱得很,便没放在心上。
她冷笑着说:“世人只知道我投了水,焦郎一尺白绫自尽。可又有谁知道,他竟娶了那秦罗敷为妻,他并不曾殉情于我,说好的共赴黄泉,他却独自一人苟活于世!”
“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呵呵,笑话!若是殉情,为何徘徊,为何犹豫,他分明是想让人瞧见,然后寻个小厮替了他!”
“可怜我傻,竟信了他。”
“我在黄泉路等着他,他迟迟不来,我便来寻,可却瞧见这可笑一幕。为保全他焦家荣誉,他竟让那假扮的小厮与我同坟同墓!”
“什么佳话,都是笑话!”
“他与秦罗敷隐姓埋名,五年生两子,他可知,我日日徘徊于他的庭院,日日见他与秦罗敷调情嬉戏,我怎么能忍,我怎么能……”
女鬼越说越激动,她眼睛逐渐变得血红,她盯着黄都都,又冷静了下来,慢慢走近他。
“焦郎……”
她缓缓吐出两个字。
孟栖暗道不好,可他身体已经很虚弱,刚才画那符,就已经用去了他周身的精力。
黄都都愣愣看她。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刘兰芝声音喃喃,如同吟诗一般:“……过去这么多年,我也见识到许多事情,唯独这情爱,千百年一直没变。”
“苦情的总是女子。”
“焦郎,你看,唯独只有我还在牵牵挂挂你,而你早已轮回几世,早已不记得我。”
刘兰芝轻飘飘地说。
“那日,你与好友在河边玩闹,我化作一条金鱼,追随着你,而你见我穷追不舍,便养了我。千百年了,再见面已是物是人非。”
“你说好不负我的。”
“我是来与你讨承诺的。”
黄都都已经吓傻了,看着女鬼慢慢走近,他竟一动不动,什么孔雀东南飞他根本不知道。
刘兰芝凄凉地笑了。
而后,笑容渐渐收敛,她的指甲已经被毁,她便慢慢走近,慢慢靠近,来到她夫君面前。
“焦郎。”她柔声喊。
这时,房门忽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只见黄都都家的防盗门缓缓倒在地上,门外,站着一个娃娃脸少年,少年面无表情,身上穿着格格不入的八卦黄道袍,手里托着一个盘。
孟栖讷讷:“师傅?”
这他妈跟天上砸下个惊喜似的,他天天盼,怎么也没想到师傅这么及时,再晚来一步,可就要出人命了,再来晚一步,就是两条人命。
初随面无表情地踏了进来:“刘兰芝,你的确认错人了,这位黄毛不是焦仲卿的转世。”
“不可能!”
刘兰芝眼睛红了。
“他屁股上有一颗红痣,那天他与好友游泳,我亲眼看见,焦郎那里也有一颗红痣!”
黄都都:“……”
初随嘴抽了下:“呃,这红痣嘛,巧合,你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徒儿的屁股,也有红痣。刘兰芝,你确实该放下了,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何必一直执着不放。”
孟栖没脸看他这师傅,什么叫他屁股上有红痣,他自己都不知道,一看就是师傅瞎掰的。
刘兰芝面色怀疑。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以及她所处的时代给她带来根深蒂固的影响,她自然不会去看一个男人的屁股,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哪怕她已经成了鬼。
“我不信。”刘兰芝指着黄都都,心里执念很深:“……他长得跟焦郎有七分相像,又恰好有那红痣,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初随叹气:“他这一世已投为畜牲胎,有了报应。”
“真的?”刘兰芝喃喃。
初随腰上挂着一个葫芦,他取了下来,打开:“你若是不信,可以随我去一趟,看看便知道了。”
刘兰芝在原地怔怔站着。
半响,她轻笑:“也好,我亲自去看看。”
这已经成为她千年的执念,因为那个男人,她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何尝又喜欢这样。
她早就想解脱了。
这一瞬间,刘兰芝整个人瞬间明亮了许多,变成了千年前的模样,她模样端庄雅静,长发如丝,轻飘飘垂在胸前,柳叶眉,水波眼,身材婀娜有致,着一身绿罗裙。
黄都都怔怔看着她。
而此刻,刘兰芝也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她慢慢走上来:“多有得罪了。”
“望海涵。”
黄都都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脸颊绯红,眼神飘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下一秒,刘兰芝消失了。
初随把葫芦塞上,眼神一瞥,就瞅见了那个虚弱得站不起来的徒儿,他哼哼了两声。
“师傅……”孟栖无奈。
初随外表就像一个高中小孩儿,还有婴儿肥,但实际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孟栖还知道,他这师傅还有个壮老攻,是个卖烤串儿的。
他上次见过。
是个憨厚的老实人。
那老实人三十多岁,他师傅可比人家大了二十岁,要不是有那张脸,也找不到这么壮的老攻。
初随把人扶了起来,扔在沙发上,一边给120打电话。
“喂?对,这里是城北公寓,嗯嗯902,有人失血过多,你们快点来,要不然出人命了。”
孟栖:“……”
等师傅挂了电话,他问:“师傅,你不是有那药丸子吗,给我吃两颗,我就好了。”
“不用去医院的。”
初随瞥他:“我那药丸子有多金贵,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你这就是失血过多,凭血画符,你小子还真是有胆量,那可比正常人血流速度快多了,一不小心你就得血流身亡,看来你的确在强撑了。”
孟栖叹气:“是徒儿学艺不精。”
“知道就好。”
初随哼哼唧唧了两声。
他那药丸子是专门补气的,老攻憨厚老实,懂得体贴人,他喜欢得紧,可老攻那方面实在太强,中途他得吃药丸子才能保命。
他才不给徒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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