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滞片刻。
尤晏给冯师延地抽纸,褪去雨衣,匆匆打理自己。
“我去买药。”
冯师延起来找内衣,尤晏补充说:“我自己就行,这么晚你别出门。”
冯师延问:“你知道买哪种吗?”
尤晏背对她提好内裤,长腿往五分裤里套,一身腱子肉绷得紧紧的,“最贵的。”
“避孕药有好几种,长效短效紧急——”
尤晏套好T恤,上身肌肉灵活舒展,回头望着赤条条的冯师延的眼睛,
“知道,紧急的,其他不懂就问药师,我没经验又不是蠢。”
冯师延点点头,回去捡睡衣穿上。
小区门口就有药店,尤晏没一会就拎着袋子回来,里面除了紧急避孕药,还有一根验孕棒。
冯师延拿出来读说明书,“我想让你一起买这个,估计你快回到就没提,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要买。”
尤晏端杯温水过来,喃喃道:“我说了我不蠢。”
冯师延朝他温和一笑,杯子不接,扶着他的手喝水吞药。
水只喝一口,冯师延半躺床上,支起双腿玩手机,膝盖时开时合。
尤晏放好杯子,躺过去轻轻垫着她的肚子。欢|爱的粘性还在,事后亲密自然而然。冯师延从手机下方看见人,笑了下,尤晏整颗脑袋跟着她轻颤。
冯师延盯着手机好一会没讲话,尤晏问:“忙什么呢?”
冯师延说:“追加评论。”
尤晏:“嗯?”
“套套,质量不合格。”
冯师延手机显示购物app花花绿绿的界面。
尤晏无奈一哂。
冯师延发完评论,手机放到一边,尤晏一直盯着她,又不说话,冯师延无聊地扒拉他的头发。尤晏头发又黑又软,不烫不染,发丝干净自然。她聚了一撮看长度,“好像可以扎个小揪揪。”
尤晏忽然说:“对不起。”
冯师延愣了一下,另一手抚摸他的脸颊,尤晏在男人里偏白,皮肤也不粗糙,手感温润舒服。
尤晏把她手腕抱起来,像搂着布娃娃睡觉的样子。
冯师延说:“又不是你故意弄破。”
尤晏重重叹气,挪起来挨到她肩旁,“总归让你承担了风险。”
冯师延说:“没办法,这是女性天生的弱点。”
冯师延离开枕头,盘腿坐直,这副谈判的架势无形中迫使尤晏也坐起来,肩膀绷紧。
冯师延说:“如果这三年里我意外怀孕——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我还是想先跟你提醒——我不会生孩子。”
尤晏肩膀垮下,明显松口气,举掌道:“百分百同意,不,百分百严防死守,不放任漏网之鱼。”
冯师延给他逗笑,肩膀颤了颤。
“根源在我这边,我会认真做好避孕工作。”
说完尤晏也给愣一下,这话怎么品怎么像冯师延的严肃风格,自己不知不觉被“冯·思想”渗透,再看姿势,竟然也跟她同步,双腕随意搭在膝盖,像师姐弟面对面打坐。
冯师延说:“我不太喜欢小孩,你呢?”
尤晏:“烦。”
冯师延:“那猫呢?”
尤晏:“嗯。”
冯师延松懈而笑,躺回自己那边。尤晏也熄灯平躺下来。
冯师延说:“我不喜欢小孩是因为单亲家庭长大,能看到我妈妈养育我的辛苦,总觉得妈妈的身体是被我拖垮的,走的时候还很年轻。生养小孩太辛苦,我不会轻易尝试。你是为什么?”
尤晏交叠双手枕在脑后,如果别人问这个问题,他大概会一笑置之,说才二十岁左右自己还是大小孩,那么早考虑这种事有什么用。
但冯师延态度认真,每一个音节蕴含安定的力量,尤晏不知不觉静心,黑夜给予蒙面般的安全和隐私感,诉说欲望比白日强烈。
“我妈喜欢谈恋爱,不喜欢结婚,我的出生对她是一种束缚,她尝试过,妥协过,最后还是放弃了。后来离婚出国,谈了很多男朋友,现在看着比同龄人年轻快活。所以我从小就觉得,小孩就是罪孽吧。”
“有近照吗?”
“我找找。”
尤晏从边桌摸到手机,从晏茹的短视频账号点开最新的,一个女人在享受海鲜大餐,一举一动优雅大方,岁月将美丽沉淀在她脸上。若不是事先得知尤晏妈妈身份,别人会误会她只有三十出头。
“阿姨长得真美,你长得比较像她。”
尤晏说:“我就当你夸我了。”
冯师延问:“我还可以看看其他吗?”
“嗯。”尤晏把手机交给她。
冯师延逐条往回刷,不几条出现一个英俊的金发男人,面孔比晏茹还要年轻几分。
冯师延惊喜发出一个“嗯?”,尤晏短促“啊”一声,表示肯定。
他说:“这是我妈妈现在的男朋友。”
“好年轻。看起来不比我们大多少。”
尤晏说:“也就十来岁。”
冯师延:“姐弟恋呢。”
尤晏抬眸瞅一眼她,笑笑没说话。
“真希望我到阿姨的年龄,也能像她那样洒脱富足。”
晏茹的洒脱多少建立在尤晏童年的缺憾上,他莫名不喜欢这样的论调,但也没多说什么。
冯师延把手机换给他,“早点休息,明天想带你去一个长辈家吃饭,我的初中老师,也是我妈妈生前要好的同事。”
-
目的地在夜跑范围内,冯师延和尤晏步行过去。
在那晚的路口,尤晏又碰上林鸣真。他拉上冯师延的手——确切说握着她拇指外的四指——主动打招呼,“可真巧啊。”
林鸣真似笑非笑,“不巧吧。”
冯师延拽一下尤晏的手,力度不至于让他忽略,也不像甩开他,她仰头看着他,“我们就是去他家。”
尤晏:“……”
林鸣真带头在前面走,尤晏冲着颀长挺直的背影磨了磨牙。
尤晏嘀咕,“想不到你们两个还是青梅竹马。”
冯师延说:“跟你和江笑雯一样。”
尤晏有点好笑,“不一样,我对她可没一点额外的感情,不然我就不在这了。”
冯师延想了想,“那还是一样。”
前方传来“嘀”的一声,林鸣真刷卡小区门禁。
尤晏还保持着僵硬的拉人姿势,两人手指捂出一层薄汗,但谁也没提分开。
冯师延每年回来扫墓,都来看望林父林母,她提前打招呼会带朋友一起过来,林母开门时,笑颜逐开响声问:“延延,这位帅哥是谁啊?”
“男朋友,尤晏。”冯师延又拉一下他手腕,尤晏的手总比她的凉,肌肤不糙,夏天握着很舒服,只握住短暂一瞬,尤晏那边还没变暖,冯师延便松开。
尤晏拎着冯师延准备的礼品,礼仪周全地寒暄。
林母把林鸣真叫进厨房打下手,乐津津道:“上次延延回来隔壁阿婆还开你和延延的玩笑,这才半年人家都把男朋友带回来了,这动作真迅速,你也给学学。”
林鸣真没好气,“我学什么啊学。”
林母给锅里的主菜试味道,“也是,学不来,嘴边的鸭子都能给你弄飞了。”
林鸣真:“……”
客厅外林父和客人聊得正欢,林母热情招呼客人吃饭。
“小尤,来尝尝我们这的特色羊肉汤,非常补身体,你第一次来,就这里当家,别客气。”
这个别致得称呼如石投湖,在冯师延脸庞漾开浅浅涟漪。她望着他,无声跟着念一遍:小尤。
尤晏在桌底下轻掐她大腿,然后双手毕恭毕敬接过林母盛来的汤。
尤晏真诚赞美汤鲜而不膻,味道丰足。
林母乐得又给他添满。
林鸣真说:“妈,我记得你这手艺是跟素华阿姨学的吧。”
林父接茬道:“亏你还记得,以前到饭点还巴巴赖在延延家不走,就等着吃你素华阿姨煮的羊肉汤。”
林鸣真斯文形象崩塌,一下变成馋鬼,脸上有些绷不住,“有这回事?”
冯师延笑道:“我也记得,还吃得特别多。”
林父林母哄然大笑。
林鸣真讪讪转移话题,“不知阿姨最近过得怎么样?”
冯师延说:“上年纪身体不太好,在乡下养着,时不时要去医院。不过人还算精神。”
素华阿姨话题眼看结束,唯一的局外人还云里雾里,尤晏只能确定两点:一,这些人都跟此人相熟,二,此人曾经住在冯师延家。
林鸣真有意无意扫过来一眼,尤晏读出挑衅意味,在信息量上,他缺失冯师延整个童年,无疑输林鸣真一大截。
尤晏用悄悄话打掩护,问冯师延:“是谁?”
如果冯师延回答“一会再跟你说”,暗示她无意带他进入话题,不想与他分享过去,尤晏将会再输一截。
冯师延用寻常语调道:“素华阿姨是小学时候照顾我的阿姨,我离开后房子就是她帮忙打理。”
林母嗦一口汤,问:“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延延还没跟你说过素华吗?”
冯师延说:“过去那边就认识他,在一起差不多半年。”
冯师延像乖乖作答的学生,尤晏一时分辨不出这是剧本还是真实。
林母浮现长辈常有的八卦笑容,“见过家长了吗?要结婚的吧?”
冯师延放下筷子,手腕搭在桌沿,“已经订婚了。”
此言一出,席间霎时安静。
尤晏补充道:“是的,两家长辈关系一直不错,也赞同我们在一起。”
冯师延的大腿又给轻捏一下,像给刚才的话盖上章,证明他尤晏字字属实,绝无撒谎。
林鸣真打破僵局,凉凉道:“行啊师延,太不够意思,订婚了都不通知老朋友一声。”
冯师延淡笑一下,“等结婚一定少不了你那杯酒。”
林父打圆场将话题转开,泛泛谈些所有人都能参与,又不至于夹枪带棒的话题。
一席饭毕,林母还想留他们喝下午茶,冯师延和尤晏订了电影票,便提出告辞。
林鸣真依旧送客下楼。
尤晏又来握冯师延的手,冯师延轻轻挣扎,给尤晏瞪了一眼,但再挣扎,他就气鼓鼓松手。
冯师延重新去握他的,五指楔进不设防的指缝,与他稳稳十指相扣。
冯师延看了他一眼,像无声在说:这样拉。
尤晏扯扯嘴角,指尖不耐烦扣了扣,紧紧锁住她。
掌心很快又沁出一层细汗,两只拘谨相扣,依然谁也没调整姿势。
林鸣真离他们不远不近走着,送到小区门口,目光在交握的双手上停留一瞬,似笑非笑轻扯嘴角。
在路口上出租车时,冯师延和尤晏不得不松手,依次矮身坐进后排。
冯师延和尤晏挨着靠背,尤晏的膝头明显比她的远一截。冯师延兀自笑了下。
尤晏薄恼,“笑什么笑。”
说罢,忽然捡起冯师延的手,她上他下,握着搁在自己腿上。
两人还没熟稔到沉默也不尴尬的地步,在小屋里,亲密行为占据大多时候,没那么多相对无言的拘束,而在外头,这份感情基础脆弱的关系暴露弱点。
这份违背循序渐进发展顺序的感情让他们无措,普通情侣也许按照好感,暧|昧,确定,牵手,拥抱,$ex等阶段自然发展,中间即使有加速,也是压缩几个阶段,不会跳过哪一步。
而他们直接来到终点,又做过分手的协定,下一步该往哪走,双方举棋不定。
冯师延和尤晏不可能像普通情侣那样亲昵无间,多了一层不可言说的关系,也无法如普通朋友相处。只能小心翼翼做调整,让相处感受不那么微妙。
冯师延顺势把脑袋靠过去,尤晏没有动,“中午有点困,我睡一会,到地方喊我。”
——冯师延就是这样一步步试探他,他不反抗,她就再前进一点点。
取完电影票后,尤晏用完洗手间出来,看到冯师延定定站在奶茶柜台前。
“看什么,还不买?”
冯师延说:“不知道你要喝什么。”
“甜的。”尤晏随意扫一眼菜单,指了一个带“招牌”标签的。
那是她刚才犹豫的选项,冯师延点另外一个,附加一桶爆米花。
尤晏一手拎奶茶,一手托爆米花跟她找空位等进场。
冯师延琢磨一会,问:“你那个好喝吗?”
尤晏特意垂眸看一眼,忽然把杯子送到她下巴边,跟那晚喂她喝可乐一个样。不过那晚是意动的奖赏,是暧|昧的你来我往,这下有点莫名,像是意动和暧|昧的起头。
“你试一下。”
冯师延小小嗦一口,吸出一颗很有嚼劲的波霸。
“比我的好喝一点。”
尤晏:“看看。”
冯师延摇摇自己那杯,举到他嘴边,尤晏也尝一口,说:“确实我比较有眼光。”
电影开场,片子剧情不怎么样,尤晏看得昏昏欲睡,再看身旁的冯师延,挨进靠背,紧紧盯着荧幕,时不时往嘴里送一颗爆米花,奶茶是不会再喝,她说不想中途离场上洗手间。
投入的样子让人误以为听公开课。
结束后,尤晏问她观感如何,冯师延扔出两个字:“难看。”
尤晏笑起来,“你是不是做什么事都像考试一样认真?”
奶茶冰块全化开,杯壁挂满水珠,冯师延拿纸巾擦干才回答:“反正时间也是浪费,不认真就会胡思乱想。”
尤晏玩笑道:“你应该去学哲学,像路弘磊一样。”
冯师延不恼反问:“你什么时候走?”
话题跳跃而尖锐,直戳尤晏心脏,“影响你私会老情人?”
冯师延侧身挪往过道,把纸巾投进保洁员的垃圾铲里。
“我要是想找林鸣真,早没有你什么事了。”
这话相当于打一棍子给一颗枣子,尤晏脸上又酸又爽,心头疙瘩给变相抚平了。
但仍是嘴硬哼哼,“我又没特指他……”
已经走到下一个台阶,冯师延回身仰头瞥他一眼,“幼稚鬼。”
尤晏:“……”
尤晏的手本就凉,在影院强力空调收了两个钟更加凉,他屈指用第二指节冰激一下冯师延脸颊。
“说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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