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跪在地上的身子被人用力推倒在地,蹭破了胳膊和手背,“褚夜央,我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你只是个阶下囚,而我,可是堂堂霆王君,这宅子,也早就不姓赫连了。你想跟我要人?门都没有,我告诉你,这个小侍得罪了我,放过他?下辈子吧。”
眼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挑着鄙夷的冷哼,那倒在地上的男人慢慢站了起来,他的面颊瘦削得近乎凹陷,一身粗布衣破得和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乌发乱如麻,可即便如此,那双狭长上钩的凤眼却仍如有星辰入眼,光晕耀人,淡色的唇瓣掀起一个怜悯的笑容,拉长了眼角,也拉高了眉尾,“你想折磨的人是我,何必找一个替代品来出气,直接对付我,不是会更有意思吗?”
“啪。”重重一巴掌甩上他的脸,他的脑袋被打歪了一侧,他缓缓地伸手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唇角的笑容,却未曾散去。
“你还敢笑,我不是女人,你笑得这么媚想给谁看?”那华服男子又哼笑了一声,“褚夜央,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我要你先亲眼看着你身边的人是如何一个个受不了威逼利诱而背叛你的,然后再一点一点慢慢地让他们亲手来折磨你,你不觉得,这会更有意思?”
轰,天上突然打过一阵惊雷,那华服男子带着一众侍从离开了凉亭,没过多久,阵雨倾盆而下,只余下那一袭破旧灰衣缓缓行于花园石路间,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一簇牡丹花间,口中吐着模模糊糊谁也听不清的低喃。
雨滴顺着他挺翘的鼻尖滑落,润泽了干涸的唇瓣,那唇形,隐隐约约,念着赫连两字。
***
“你说什么?半条命去了?”
“他病重得厉害,若不是夜里有小厮经过正好发现他晕在花园里,只怕,这会已经上阎王那里去了。”
“也是。”窗边的女人伸指扣着窗台,“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哪里会受得了,说实话,他能撑得住这么久我都已经很惊讶了。”那女人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得意而嗜血的笑容,赫连驰,骄傲如你,竟也会在临死前对她跪下,只为求他一世平安。
可惜,她从来不是一个会信守承诺的人,若是你能亲眼看到你的宝贝被折磨至此,怕是,会生不如死吧。
真可惜,你已经死了。
***
小破屋的房门被人偷偷推开,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推了推床上的人,“主子。”
褚夜央无力地睁开了眼,那男子将一个纸包塞到他手里,“这是风寒的药,我偷偷去配的,我不敢给你熬药,你在嘴里多嚼一会吧。”
褚夜央弯了弯唇,那男子伸手贴上他的额头,“好烫,主子,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他摇了摇头,打开那纸包,“难为你了。”
“主子,你别说这种话了。”那男子年岁也不大,“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他伸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他们竟然帮着外人欺负你。”
褚夜央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死不了。”
“主子。”
“至少,在亲眼看到她的尸体前,我都不会死。”褚夜央缓缓眯起了眼,即便风尘覆面,唇角难掩凄然,那狭长的眼角带起一个深邃的弧度,恍然间,那男子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当年艳惊馥郁城的未央公子,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刻入骨髓的妖媚,却又偏生,是那样一副傲骨。
“瑟儿,别再来看我了。”
“主子?”
“安安分分过你的日子,别给自己惹麻烦了。”
“可是,主子你,你这样子我怎么能不管不问?”
“若是你被人发现,你不只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也是在拖累我,所以,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褚夜央冷眼看着那男子带着受伤的眼神合上门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轻轻打开那个纸包,将药材一点点放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中,他缓缓抬起眼,透过接着蛛网的木格看向窗外。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望到摘星楼高高屹立的屋脊。
那是他十八岁生辰时,她送他的礼物。
而如今,桃花依旧,人面已非。
对如今的他来说,死才是一种解脱,可是想死是那么的简单,那么的容易,想活下去,才是无止尽的痛。
赫连驰,就算是尸体,他也要亲眼看到,才会死心。
***
庆元小国,国富民强,国都馥郁,是座名副其实的花城。
可再怎么富庶,也终究是西肃王的两个属国之一,所以每次西肃的使节到访馥郁,庆元皇宫内都会为此伤透脑筋,细到接待臣子名单,行宫守卫轮班,每日行程安排,无一不得准备的妥妥当当。
这一日午后,几个年轻的大臣又聚在朝房商量洗尘晚宴的节目,好不容易拍板定了大半,却还是缺了一场能配得上这国宴身份的压轴乐舞。
“《九韶》如何?”
“只怕她们不会喜欢太过庄严肃穆的乐舞。”
“霆王,这场洗尘宴是你负责的,你怎么看?”
太师椅上的女人缓缓摇首,之前提起九韶的女人又道,“我想到了,《桃夭》。”
四下有很短时间的寂静,“可是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跳得了花灵了,没有花灵,就成不了桃夭舞。”
许久之后,终于有个人颤巍巍地开了口,“其实,有一个人,不仅仅跳得了花灵,桃夭舞简直,简直就是为他所设。”
几道视线都看向了太师椅上的女人,一直没说话的诸葛霆终于一字一顿缓缓开了口,“褚夜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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