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嫁进云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了云初的通房。
他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受不得其他人来分享他的妻主。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坚持要纳侍入门的时候,他是不是有那个资格说不。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云初,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主君。”一道由远及近的呼唤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云五,什么事?”
“主君,家主说今天有一场晚宴需要主君一同赴约,让主君准备一下。”
江左没再多问,作为一个合格的正君,他自然要陪同云初出席各种场合而不能落了她的面子,他叫了小侍进来给自己束发宽衣,等到收拾停当,他施施然走到前厅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梳妆打扮都是多余的。
因为那位家主大人正懒懒洋洋靠坐在太师椅上,衣摆上全是褶皱,脚上沾着泥点明显是从那刚刚竣工的茶楼才回来。
“你就不知道换身衣服?”
“用不着。”她挥了挥手站起身,江左有些奇怪,“是去哪里赴宴?”
“哪里不重要,关键是有一场好戏可看。”她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轻佻地眨了眨眼,整个一副采花贼的模样,“只不过…”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背,估计自己会挨上好一顿胖揍。
“只不过什么?”
“没什么,走了。”
***
江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了,像这种普通的家宴,有必要请上这么多榴花镇各大青楼的头牌在一旁伺酒吗?
他转头看了看云初,和她那个头号狐朋狗友,柳汀冲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云主君,请。”
请你个头请,江左在心里暗自腹诽,伸手在桌子下面拧了云初一下,“怎么还不开席?”
“别急,等人。”
“谁?”
“我们的头号功臣。”
“什么头号功臣?”
“这是,那什么,茶楼的竣工宴。”
江左四下看了一圈,管事一直都在,“云二不是在这里吗?”
“主君,这你可就错了,这青…”云二拧着舌头硬是在云初的瞪视下将出了口的话给扭了回来,“茶楼建成开张,出力最多的,可不是我,而是云一。”
两人都是在云家时间最长的下属,说是下人,倒也更像是家人了,江左点了点头,将视线收回来,就见到他身边女人的双眼正不安分地瞟向那几个伺酒的绝美少年。
他胸口一闷,往日本该怒火高涨的情绪却低落的像是沉入了冰凉的潭水,那些男人讽刺的声音隐隐约约又在耳边响起。
没家世没背景,和这些少年完全不能相比的长相,也没有人家温柔似水的性子。
如果有那么一天,云初真的厌了他,他也绝对无法和人分享他的妻主,可是离开,只要一想到这个词,心就密密集集地疼痛,流泪般滴血。
“左儿,左儿?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云一怎么还不来。”
云初低低一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是啊,我也等不及了。”
江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想到她之前说的好戏,正要再问,雅阁的门被推开,云一进了门,只是脸色难看至极,尤其是在看到房间内那些头牌时,更是彻底垮下了脸,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
不止江左,云二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云一,来了,就等你开席了,快坐。”云初指了指还剩下的一张空位,云一却脸色惨然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不不不,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云一,你长我十多岁,你知道我一直很尊敬你,所以那日你同意我做这,嗯,茶楼生意,我只以为你是像个长辈爱护小辈一样愿意帮我。可是,你太积极了,这些事向来是云二管的,这次你却全都揽了过去,于是我就很顺手地去查了一下买下我们那几家铺面的人,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因为不相信你而去查的。”她说的无比诚恳,“你问柳少,她陪我一起去查的。”
柳汀哼了一声,“和这种出卖主子狼心狗肺的家伙还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话痨。”
云初瞪了她一眼,我难得能在左儿面前表现一下,你就非得拆我台?
柳汀哼笑,别忘了一开始要建青楼就是你的主意,我看你继续得意,看他知道你那不是茶楼而是青楼的时候,你要褪掉几层皮。
云一的视线扫过那些头牌美少年,“那他们收了我的定金答应捐款潜逃,也是你的授意了。”
“没错。我前阵子逛了那么多窑子可不只是为了看青楼该如何布局,从你将我云家所有的铺子拿去抵押开始,我就在玩你,你想让我开不了张赚不得钱还债,到时候,你就可以和那些家伙名正言顺地吞了我整个云家,想得很美。”云初正得意,青楼窑子早就顺嘴而出,云一冷笑一声,“可你也别忘了,除了已经卖掉的那些铺面,你云家的所有地皮和铺子,包括粮店都拿去做抵押了,就算这些男人不走,你就敢保证你一年内赚的满还债的钱?”
“你觉得在我已经知晓你真实目的的前提下,我还至于傻成这样子吗?回去好好检查一下我给你那些地契,一个连真假都分辨不清楚的人,怎么能还想使阴招夺人家产?”
云一闭上眼,这次是终于彻底大势已去了,为了一字贪念,她什么都输了。
“你走吧。”
“你不追究?”
“云一,你在我云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若不是你,我这楼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建成,说到底,你还是今日竣工宴的第一大功臣,我敬你一杯。”
她站起身,满了一杯酒递到她跟前,云一接了,她知道这杯酒的含义,喝下去,一刀两断。她一口饮干,“云初,看来我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你。”
***
江左看着云一离开的背影,苦涩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他本该高兴的,他该为自己妻主高兴的,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做到。
原来那不是茶楼,而是青楼,云初甚至打算自己开门做青楼生意了,是因为他不许她纳侍不许她上青楼,于是她就自己做这生意,金屋藏娇那般,将这些绝美的少年安置在眼下。
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除了狠狠揍她一顿,他难道还能真的不让她将这生意做下去?
云初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念头,云二正连连不解地问家主你为什么连我都要瞒着,她一个白眼翻过去,“告诉你我还玩得下去吗?就你那脾气,早穿帮了。”
白眼翻完,云初一个转身就狗腿地凑到他跟前邀功,“左儿,我表现得这么好,有没有奖励?”
柳汀又哼了一声,云初其实惴惴不安,就等着什么时候拳打脚踢一起招呼上来,可她等了半天,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今日那青楼的事定是瞒不住了,她已经准备好挨一顿狠揍了,可是,他这是什么反应?
江左淡淡一笑,“很好,云家不会垮在你手里的。”
你很好,身世,长相,手段,什么都有,他明白为什么榴花镇上那些男人老是对他说那么难听的话,他们看不得像他这么一个人霸占着你。
“你,你不打我?”
“我为什么要打你?”
云初摸了摸后背,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在上来,难道说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今晚回家,她不会要跪上一整晚搓衣板吧?
***
江左很小心眼,一旦钻进了牛角尖,他就怎么也出不来了。
他钻牛角尖的后果,就是云家主半死不活地坐在新开张的青楼堂内,唉声叹气。
“你有完没完呢?以前上不了青楼你要叹,现在都如了你的意了,你还在这装什么死?”
“柳汀,你不懂。”
“我也不想懂。”
“他没揍我,没要我跪搓衣板,他不管我了。”
“不好吗?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
“不好。”云初整个人腾地站了起来,吓得身边几个小美人面色泛白。
“看看你,美人都被你吓到了。”
云初看了一眼,小美人眼角含泪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她伸出手,调笑地勾起了那少年的下巴,“好一朵温柔解语花。”
少年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她却撒了手,又半死不活地趴回了桌上,“他不管我了。”
柳汀取过桌上的酒壶,直接打开壶盖全都朝她脸上倒了下去。
云初呸呸摇着头,少年连忙取了帕子给她擦干。
“你干嘛?”
“给你醒醒。”
“我不需要醒。”云初仰起脸,由着几个少年给她擦干了脸,“我想念他鸡毛掸子挥上来的感觉。”
云初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念江左鸡毛掸子挥上来的感觉,还是想念他柳眉倒竖追着她满院跑的感觉,又或者是他连连大叫碰过别人的手别来碰他时张牙舞爪的感觉。
总之就是一句话,她的正君,最近很不正常。
她还在青楼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楼外一个女人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家主,你快回家吧。”
“云五。”云初立马坐直了身子,“是不是主君打算家法伺候我了?”
“什么家法啊,主君突然晕过去了。”
云初撒了腿朝外冲,带倒了沿途三张桌子,云五一路跟着她,“已经去请大夫了,应该在路上了。”
她冲回家的时候,大夫已经给江左看完了诊,她在房门外面目狰狞地一把抓住了那大夫,“他怎么了?”
“这位是?”
“他妻主。”
“哦,云家主,云主君现在已经醒了,我为他扎了几针,不过他气结于胸,非药石可医。”
“气结?”
“嗯,想要云主君康复,就须得折去他的郁气,否则…”
“否则怎么否则?”
“否则长此以往,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
“左儿。”
江左睁开了眼,“你回来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云初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蛋,最近因为青楼刚开张她一直都没有好好陪过他,竟都没发现他身体不好,直到他晕了过去自己才知道。
云初坐近了床头,把他揽在怀里,“你感觉怎么样?”
她身上的脂粉香味直直地传进鼻间,江左闭上了眼,不想离开这个怀抱,可那浓郁的胭脂味却在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些天一直徘徊在胸口难以消去的郁气似乎在不断上升,他猛地坐起,一口血吐了出去。
在素色的床单上染了一大朵鲜艳欲滴的血莲。
“大夫,大夫呢?”
云初发了狂地大吼,什么青楼,什么美人,什么红袖添香左拥右抱齐人之福,都给她见鬼去吧。
要是江左有什么事,多少个天仙美人都赔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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