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还在这里吗……』
钥匙插入锁中，顺时针旋转九十度，我打开了公寓的门。
穿着红色和服的少女端坐在客厅的中间，面前的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听见开门的动静，她立刻警惕地看向了大门。
“是我，我回来了。”我向她安抚地笑笑，进屋关上了身后的门，站在玄关换鞋。
见到是我，镜花一下子就放松了些，小声地应了一句，“欢迎回来。”
我换鞋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晚饭吃过了吗？”将外套脱下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我一边问她，一边走进卧室翻起了衣柜。
镜花依旧端坐在那里，只是偏过头看着我的动作，听见我的问话，也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嗯。”
“因为时间太急了，所以下午的时候也只能先草草给你弄了点吃的。”我努力地在衣柜里扒着自己要找的东西，“明天想吃什么？我提前帮你准备好——或者现在饿不饿？”
镜花安静了一小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豆腐，明天想吃。”
“唔……豆腐汤锅可以吗？”我回了她的话，又小声嘟囔了起来，“奇怪，到底放哪去了……”
“嗯。”镜花又看了我一会儿，忍不住问到，“你在找什么？”
“能给你穿的睡衣……虽然是旧衣服，给你可能也会偏大一点，不过至少能先换洗一下吧，等过几天我轮休了，就带你出去买衣服。”下面的衣柜似乎没有我想找的衣服，我只好又搬了椅子，开始翻最上面的衣柜。
“为什么……要带我买衣服？”镜花歪着脑袋，露出了有点不解的神情。
“嘛……这个的话……”我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衣服，费了点力气才把它们拿了出来，“如果你想留下，当然是要买些衣服的，当然啦，如果你不想留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想，留下？”镜花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然后突然转过了身子，面朝着卧室的门正坐，“我可以留下的吗？”
抱着装有衣服的真空袋爬下了椅子，我一手拎着椅子，把它放回了原位，才回答道，“如果是我这里的话，你想留下也可以。但如果是武装侦探社的话，这个就要交给我们社长决定了。”
“你的选择呢？”我打开了真空袋的拉链，拎着袋口抖了两下，原本平扁的袋子很快就胀了开来，“侦探社？我这里？亦或是去自首……或者回到港口黑手党面临刑罚？”
“我……可以选择的吗？”看着我将袋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在床上摆好，镜花不太确信地问我。
“可以哦。”我筛选着大小适合镜花穿的衣服，同时将其他的衣服扔到了一边，“虽然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不过你还是可以先做选择的。”
“留在我这里的话，我会帮你搞定证件的事情，然后送你去上学。”
“侦探社那边的话，你要自己去和社长争取，让他允许你留下。”
“港口黑手党和自首的话……你想什么时候走都随便的。”
『这套睡衣应该能穿的吧。』
我摸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一套长袖纯色睡衣。
“总而言之，先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选择吧。”
“留下来！”我的话音刚落，镜花就立刻开口了，“我想要留下来，可以吗？”
“你的「留下来」，是留在哪里呢，镜花？”我拿起面前的睡衣抖了抖，几个星期前我才洗过这些衣服，真空袋也把它们保存的很好，没有灰尘，也没有陈腐的气味。
镜花站起了身，走到了卧室的门边，对我弯下了腰。
——“武装侦探社。”
——“请带我去那里，拜托了！”
“那里也并不是轻松的地方哦。”我说着将不用的衣服一件件折好，“相比之下，其实是去上学才是最轻松的。”
“我知道。但是——”镜花抬起头看着我，“我想要去那里，我想要证明给自己看，我能够做到和杀人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比如说呢？救人？”我用漫不经心地语调问她。
“大概……”镜花的话语听起来并不十分有底气，“或者还有一些其他的，侦探社的工作……之类的事情。”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将所有没用的衣服都收好，又塞回了真空袋里，才慢腾腾地开口道，“可以哟。”
“正好下班前社长说了，让我明天带你过去，但是到那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争取了哦。”挑出了全套换洗的衣服，我走到卧室门口，将它们递给了镜花。
“是！我会努力的！”镜花看着我，一脸郑重地接过了衣物。
“那么努力的第一步——”
“先去洗澡吧。”
……
镜花的头发很长，甚至已经过了腰部，我洗完澡吹了头发出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盯着书架上的书发呆，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床单上。
“怎么了？”我问她。
“好多不认识的书。”镜花走到书架边，指着其中一本书说道，“这个，不是日语。”
“嗯，那个是中文，这本书是中文诗集。”我坐在椅子上，拿着发圈绑了个松松的低马尾。
“那这个呢？”镜花又指向了另一本书。
“俄文，是俄国小说哦。”
“这本？”
“意大利语，是一本画集。”
“上面那本？”
“法语，是有关酒的书。”
镜花站在高高的书架前，略长的睡衣盖住了她的手脚，整个人显得愈发娇小了，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一大排书，好一会儿才又问我，“这些，全部都要学会看的吗？”
“诶？”我茫然地看向她。
“在侦探社的话，这些语言都是要学习的吗？”她转过头，神情严肃地看着我，似乎只要我回答一句「是」，她就会马上投身开始学习这些东西。
“呃……不，实际上在侦探社只要会日语以及一些英文就好了……”我觉得自己好像给镜花带来了什么误解，“这些东西只是我自己学着的而已……实际上大部分我也只懂个大概，学的比较好的语言也就三四门。”
“那在侦探社工作，要学什么？”镜花问我。
“那个……”我回想着自己都教过贤治什么，“电脑的基础操作和一些办公软件的使用，枪械之类处理委托时需要掌握的知识，处理委托时的沟通方法和礼仪，怎么和官员富商之类的人打交道，如何获取情报，潜入侦查……就是这类的事情吧，具体的还是要看被怎么培养了，比如谷崎就还要学开车开快艇开飞机，但是小贤的话，像是潜入侦查什么的就都没有学。”
“我了解了。”像是正在接受任务一样，镜花一板一眼地回答我。
“不用这么严肃。”我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平常只要说「好」、「是」、「我知道了」这样的话就可以了。”
“了……我知道了。”镜花立刻改了口，但语气依然一本正经。
“那先睡觉吧，只有一张床，先凑合着挤挤，被子是新的，上星期才晒过。”我起身收拾着书桌，“镜花你先上床睡觉，我收拾一下东西就睡，要留个小灯或者开着窗户吗？”
“不用。”镜花摇摇头，爬上床，靠着床的左侧躺下了。
将书桌上的几本书放回了书架上，我又整理了一下腰包，确定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之后，就关好了窗户，也上床躺了下来，按掉了床头灯的开关。
现在才十点多，远还没到我平常睡觉的时间，我躺在床上，屋外路灯的光在薄薄的窗帘上映出了窗户的形状，借着这微弱的光，我无聊地拽着自己的一小缕头发在眼前把玩。镜花可能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也一直没有睡着。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总算是有了点睡意涌进大脑，我刚想轻轻打个哈欠，就听见旁边的镜花翻了个身，变成了面朝我的姿势。
“那个，”她的声音很轻，似乎随时会消散在夜色里，“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诶？我没自我介绍过吗？』
我懵逼了一下，继而立刻想起自己确实一直没有和她说过这种事情。
翻了个身，我从平躺变成了和她面对的姿势
“凛一，月见山凛一。”虽然大约看不太清，但我还是朝她笑了笑，“叫我凛一就可以了。”
“凛一。”她重复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我是镜花，泉镜花。”
“请多指教，镜花。”
“请多指教。”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我以为镜花会去睡觉了，也就闭上了眼，但是过了一会儿，镜花突然又开口问我。
“桌子上的照片里，是家人吗？”
我睁开了眼，镜花的眼睛就在离我一米多远的地方静静注视着我，像是只有些微阳光能照入的深海一般幽蓝。
“不是。”我轻声回答她，“是以前照顾过的一些孩子。”
“有两个的年纪，现在应该和你一样大吧。”
『……』
『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我看着脸庞还带着些孩童轮廓的镜花，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
上午七时三十分，武装侦探社。
看着只有国木田和贤治已经到了的办公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地选择了把贤治叫了过来。
“小贤，我要先去找春野和社长，你能先照顾一下镜花吗？”我将身后的镜花拉到了面前，然后又将手里的两个袋子放在了桌子旁，“袋子里是中午我要送去洗衣店的衣服，我先扔这。”
“嗯！我知道了！”贤治双手放在身后，脸上带着爽朗的笑答应了我。
『嘛……他们俩年龄差不多，把镜花暂时交给贤治应该没问题吧。』
“我先去和社长他们说一下，镜花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我弯下腰对镜花叮嘱道，“侦探社的人对你都没什么恶意的，所以不用紧张，有什么事可以问小贤。”
“嗯，我知道了。”镜花对着我点点头，放开了拉着我袖子的手。
打开了通往社长室走廊的木门，我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贤治抱着他的盆栽蔬菜，大概是正在和镜花介绍农田的美好之处，镜花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地听着。
『虽然可能会给镜花暂时造成什么对侦探社的误解……』
『不过大概没问题的吧？』
我这么想着，走进走廊，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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