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到最后还是没有接到来自中也的电话。
不过这也不是现在我所需要多想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是五月底了,下个星期二就是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在那之前,我得要完成拍毕业照之类琐碎的事情。虽然大部分都不需要本人去办理,我可以拜托以前同在射箭队的同专业同学帮忙,但我还是得再回去一趟,收拾一下宿舍里的一大堆东西。
“下午只要再把剩下的书也收拾好送去快递,就可以了吗?”捧着一大碗的牛肉盖饭,贤治咬着筷子问我。
一边吃着拉面,我一边回答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不过只要直接送去旧物处理站就好,所以也差不多吧,晚饭前我我们就能回社里了——或者我带你再逛逛学校?”
“嗯!我还是第一次来都市里的学校,和乡下的私塾完全不一样。”贤治说着又打量了一下我们所在的食堂,“吃饭的地方也好大,就和大餐厅一样。”
“因为学校的人比较多嘛。”我喝了一口面汤,看着贤治快要吃完的牛肉盖饭,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碗?下午大概也就一箱东西了,多吃点也没关系。”
听见我的话,贤治一口气将剩下的饭全都吃完,然后将空碗放回了桌上,“再来一碗。”
又一碗牛肉盖饭被端上了桌,看着贤治一脸满足地埋头吃饭,我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碗里的拉面,同时思考着晚上做点什么给轮休日还来给我帮忙的贤治开小灶。
有端着餐盘的什么人在桌边停下了,继而是有些熟悉的问候声响起,“凛一前辈?”
我从神游中收回思绪,抬起了头,花了几秒才辨认出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短发的女生是谁,“池浦?”
“是。”她点了点头,对我露出了一个软软的笑。
个子不算高,有些卷的棕色短发,休闲风的短裙。一年前我还是射箭队队长的时候,作为大一新生刚入社的池浦也是这样的装扮,不过如今她的妆容要略微成熟了些。在池浦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外形爽朗的男生,是当时与我同届的男子射箭队的队长城田。
“好久不见。”我简单地对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是一起来吃饭的?”
“只是刚好碰到了而已。”城田摇了摇头,“说起来好久没在学校里看到你了,你是去实习了?”
“嗯,我现在不在京都。”我模糊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大四一年都在实习,基本没来过学校。”
“难怪,我是要直接考研留校,倒是经常碰到酒井,听说她是想考去东大。”说到这,城田感慨地摇了摇头,“真是学霸。”
“酒井前辈的课业一直都很好啊,之前还帮我补过高数来着……果然很厉害呢。”池浦赞同地点了点头。
“听说她考进来的时候就是他们专业的第一名。”我搅着碗里剩下的汤随口应了一声,贤治听不懂我们聊天的内容,也就自己安安静静地吃着牛肉盖饭,“他们专业的分数可不低。”
“前辈今天是回学校处理毕业的事情吗?”池浦问我。
“算是吧,主要还是收拾一下宿舍。之后除了毕业典礼和论文答辩,我大概也就不回学校了,工作也挺忙的。”
“你也很厉害啊。”城田夸了我一句,“这么快工作就稳定了。”
眼看着贤治又快吃完饭了,我也就收了筷子,“也只是运气好而已。我得回宿舍继续收拾东西了,你们也快吃饭吧。”
“啊,那下次再聊。”城田对我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那线上再聊吧……说起来凛一前辈你也稍微多在网上冒冒泡嘛,新生好多都想认识一下你,结果你都不出现。”池浦有些抱怨一样地说道。
“嗯嗯,晚上我去冒个泡。”端起了餐盘,我摸了摸吃饱后有些犯困的贤治的脑袋,“困了的话到宿舍再睡吧。”
“唔……嗯。”贤治揉了揉眼睛,端着餐盘起身,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像吃太多了……”
“弟弟?”池浦小声问我。
懒得多解释,我索性也就直接点了点头。
吃了两大碗的牛肉盖饭,贤治困得厉害,跟着我回了宿舍就趴在床上睡着了。这也是他的异能力稍微有些麻烦的地方,饿了就有怪力,吃饱了就会睡觉。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麻烦的情况,我也就随便他睡了。
和需要送回横滨的书相比,拿去旧物处理站的小玩意儿就少了很多。贤治还没醒,于是我也就给宿舍上了个结界,自己带着东西出门了。
林荫小道。
“又花了这么多钱。”我翻着钱包,清点了一遍钞票和硬币。
几大箱的书快递费本来就贵了,旧物处理还要花钱。早上从横滨来学校的时候,为了省时间坐的还是超贵的计程车……
『不知道上个月的工资还能不能撑到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
迎面有人走来了,我的注意力依旧在钱包里,没有抬头,只是向边上避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来人晃了一下,还是撞倒了我的肩膀。
“抱歉。”他偏过头对我说道。
『外国人?』
虽然是流利的日语,但我还是分辨出了他口音中由于多年的发声习惯不同,而导致的与真正的日本人极其细微的差异。
“不,没关系。”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被震惊到了。
毛茸茸的带有护耳的厚实棉帽,带着毛领的长款防风大衣,衣领足足遮住一半脖子的内服,高度大约到小腿三分之二的靴子……
现在可是五月底哦?
虽然没到三十多度但也快三十了哦?
不是冬天而且勉强也可以说得上是夏天了哦?
……
兄弟你是从南半球过来的吗?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开口解释了一声,“我贫血体弱,怕冷。”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假装)表示理解。
虽然身形修长,但他的皮肤确实相较于常人更为苍白,动作也不像一般的男性那样有力。微缩着的双肩以及说不清是平淡还是冷漠的表情,更凸显出了他的病弱之态。
似乎是迟疑了一下,他问我,“请问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嗯。”我点点头,“是需要问路吗?”
“是的,能够告诉吉田寮怎么走吗?”他的语调谦逊有礼,看起来有着很好的家教。
吉田寮,也算是京都大学的一个著名「景点」了。建于大正二年的日本最为古老、也最为破旧的宿舍。自从一百年前建成后,吉田寮就没有被翻修或是加固过,目前由学生自治。宿舍不仅养猫养狗、养鸡养兔,甚至还养着山羊和鸵鸟。
我去过吉田寮几次,那边离我和这个男人现在所在的地方稍微有些远,也并不好说明路线。
“您是去观光的吗?”我问了一句,然后看向他来时的方向,抬手给他指路,“如果是去那边的话,路线稍微有些复杂,您可以先顺着这条道继续往前走,在第一个路……”
话语戛然而止。
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突然爬上了我的脊背,我慢慢地放下了指向前方路口的手,将视线移回了他那张苍白的脸上。
——“你是谁。”
风刃抵上了他纤细柔软的脖。
“费奥多尔。”他低下头看着我,眉眼微弯,嘴角带着凉薄的笑意。
“你是谁。”
我盯着他玫红色的眸,再次问道。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相当有耐心的,他更加详细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是,谁。”
风刃割破了他的领子,我不动声色地突出了些问话的前两个字。
“在下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最为准确的回答,为了能让我记住这一长串的名字,他甚至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风刃消散,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无影无踪,我伸手指向了他来时的路,“去吉田寮的话,你可以先顺着这条道继续往前走,在第一个路口左转,到了图书馆前再问一次路。”
“一路顺风,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我神色平淡地看着他。
“谢谢。”他抬起手,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凛一小姐。”
披在肩上的外套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微微扬起,擦过了我的手臂。垂下眼眸,我继续按照原来的路线,向着宿舍走去。
『有麻烦了。』
我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那个男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绝对是冲着什么来着。刚刚他抬手的动作顿了一下,恐怕就是在想要不要攻击我。
他称呼我为「凛一小姐」,而不是相对于我称呼他的全名一样的称呼我为「月见山凛一小姐」,这并不只是巧合。他调查过我,知道我会纠正每一个称呼我为「月见山」的人,让他们叫我「凛一」。
如果说只是一般的袭击,我当然毫不畏惧,但如果连这种事情都特意调查到了,他的目标恐怕并不只是单纯的袭击,而是别有他物。
但最重要的是,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令我不快的气质。
当我一开始给他指路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个视线,绝对不是我的错觉。不是杀意,也不是恶意,而是在那之上的某种东西,就好像是站在人世之外,代替神明对世人进行决裁的使者——
不对。
我突然又想起了他刚刚的那个笑,隐隐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却想不清楚,反倒是现在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的警惕感褪去,我突然对他有了几分熟悉之感。
我见过他吗?当然没有,但我似乎见过某个和他相像的人。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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