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Chapter.11

    森鸥外是个非常非常狡猾的对手,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所以这次行动,虽然表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沉稳模样,但我的心里也有打着自己的算盘。

    特意回侦探社里取走社长的太刀,是为了让所有人潜意识里都有一种最后必须会是我对上森鸥外的想法;

    在通讯里面不改色地对着社长说谎,是为了断绝其他可能出现的退路,使「杀死森鸥外」成为一个既定的目标;

    安排晶子和贤治在外面牵制住红叶,是为了防止有着「晶子利用异能救活被我重创的森鸥外」这种虽然概率极小、但并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出现;

    开战前刻意诱导大家忽视了尚在医院的太宰,免得他又提供了什么新情报,这样就进一步减少了意外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诸如此类的举动,就连最后和我一起到达这间避难室的人员,都是在我的衡量之中的。

    让贤治和晶子一起留下牵制红叶,只是单纯的出于私心,不想让他看见我杀人的样子;

    安排镜花协助我,一来是因为她精于黑手党的暗杀之术,二来是为了让她亲眼确认森鸥外的死亡,减缓她对过去的心理阴影;

    而带着谷崎一同来到这里,是因为他的异能本就注定了他未来必定会面临某些情况,他和镜花将来也许会成为代表着侦探社偏向于「暗」的一面,所以他必须尽早真正的接触死亡。

    从找出病毒异能者的作战失败开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趋向于我的想法而进行着。确定「杀死森鸥外」的目标,潜移默化地奠定我作为「最终执行者」的身份,防止太宰横插一手,将拥有治愈能力的晶子隔离出最后的战场……就连最有可能发现我的心思的乱步,也在一开始就已经和中也一起进了坡的小说异能世界里,彻底失去了对形势的洞察与把控。

    这是绝佳的、也是极其难得的机会,一旦这次失败,大概就没有「下一次」会出现了。

    黑发男人缓缓倒下的身躯消散,我明白这是「细雪」被使用的表现。然而丝毫不做表示,手中的太刀顺势触及了病床边的金属床栏,带起了刺耳的滋啦声,我没有立刻诘问谷崎,甚至没有收回力道,而是任凭太刀随着惯性劈下,直接将病床一分为二。

    昂贵的病床嘭锵倒塌,我踩着倒塌的床杆借力跃起,没有半分的停顿,直接踢向了不过两步外的虚空,踢出的右腿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我知道这并非是我的判断有误,而是森鸥外避开了这一击。

    保持着失去了支点的状态,转瞬之间,我在空中调整了姿势,右腿收回,上半身猛然前倾,锋利的太刀毫无预兆地刺向了右前方的位置。

    “等等凛一小姐——!”

    谷崎的叫声在身后几步外响起,慌张而又匆忙,但用的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句式,与他的性格完全不符的强硬。

    心下顿时了然了几分,但我却分毫没有收手的打算,反倒是因此更加确定了森鸥外的位置。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无比确信这一点。

    谷崎的性格较为软弱,但哪怕是敌人以他最重要的直美作为威胁,他也绝对做不出背叛侦探社这种事,所以用「细雪」在关键时刻“保护”了森鸥外,应该是出于侦探社内某个人的指令。

    乱步已经失去了对战场的控制,可以首先排除;国木田虽然没有加入正面开战的计划,但也不会再来干涉我们这边的情况;太宰虽然有可能通过什么渠道知晓了目前的具体形势,但如果是他的指令的话,谷崎不会以这种强硬的口气让我立刻停手。

    明白杀掉森鸥外会引起什么后患因此制止我下手,同时还能让谷崎敢以绝对命令的语气对我发出停战指令的人,数遍整个侦探社,也就只有一个人。

    『所以,绝对不能停手。』

    我的眼神阴沉了下去。

    『如果这一击不能直接致命的话——』

    “当——”

    有什么东西破风而出,不过四寸长短,但却稳而准确地击中了我手中的太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在盘旋着飓风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刀身微微震动,似是不足为惧的力道,却在传至右手时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由指尖至手肘,右手小臂往下的部分瞬间麻痹,甚至是整个右肩都有些发麻,只有虎口处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不合常理地异常清晰。

    杀意凛然的太刀不受控制地从右手掉落,纵使我立刻换了左手接上,这一招到底还是因为被打断而刺空了。

    『糟了。』

    我心下一凛,脚尖点地,迅速后跃退至屋门边上,谷崎与镜花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我的两侧。

    右手短时间内完全不能用了,虽然看起来只是虎口处开裂,但实际上的伤势远比看起来要麻烦的多。虽然在战斗中,我并没有使用左右手的偏向,但一只手不能用,到底还是麻烦了许多,更何况……

    我看向了咕噜噜滚落至病床残骸边上的物体,是一支四寸长的磨砂黑金钢笔,没有盖着笔帽,笔尖处已经弯折了。

    森鸥外的身影也在空气中显现了出来,他似乎毫不奇怪谷崎出手保护了他的举动,反倒是整理了一下衣着,拾起了自己的围巾,搭在了手上。

    “打闹就到此为止吧,孩子们。”始终平稳坐在椅上的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终于开口了,嗓音是出乎我意料的略显苍老,口音稍有些奇怪,但吐字依然优雅。

    我没有理她,而是用左手将右侧防在我身前的镜花拉到了背后,“那个男人很危险,别动手。”

    一手抱着厚厚的书本,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来,“是您太厉害了,想要拦住您的话,我也只能这么办了,月见山小姐。”

    与掷出钢笔的狠厉全然不同的温雅,连无奈的笑容看起来也含着十二分的真诚温暖,隐隐带着些孩子般的明快热烈,这个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未经世事的热忱学子,平白而又真率。

    一旁的谷崎低声叫了我一声,然后递过了他的手机,上面显示着的是正在通话的界面。

    「社长」——简洁明了的通话界面上,明晃晃地显示着这两个大字,通话时长已经到将近三分钟了。

    我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人,像是面对来家中做客的客人一般,森鸥外闭眼笑着耸了耸肩,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便。”

    『……』

    『被耍了。』

    我好像大约明白了点什么。

    森鸥外已经知道了不必「自相残杀」、能够同时保全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的办法,但是刚准备行动,就撞上我们一路打进了这间避难室,准备取他性命。然而他一点也不急,一是因为同在屋内的这对身份不明的男女关键时刻会出手保护他,二是因为……

    他知道社长也会从什么地方了解到避免开战的办法,然后阻止我们的行动。毕竟森鸥外如果真的死了,港口黑手党必定会大乱、造成横滨的混乱,想要保护横滨的社长是不会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所以我们从到达这里开始,就只不过一直是在被他耍着玩而已。

    和太宰相似却又完全不相同的恶劣,非要说的话,森鸥外对人心与事态的把控,大约是不如太宰的,但他的处事方式,却远比太宰让我觉得厌恶。

    不仅仅是讨厌、恶心的那种程度,而是光想想就会让我生理性反胃了。

    没有立即接过谷崎手里的电话,我将倚在墙边的刀鞘拾起,收刀入鞘后,才一边将刀别回腰间,一边让镜花将手机举到了我的耳边。

    “这里是凛一。”虽然懒得装作有精神的样子,但我还是尽量保持着冷静沉稳的语调开口了。

    似乎比起上次通话时状态好了些,社长的声音没那么虚弱了,也有了点平常的果决气势,“大略的情况谷崎已经和我说过了,现在在港口黑手党领地的所有社员立刻撤退,停止进一步的冲突。”

    “是。”丝毫不让我意外的命令,眼角的余光瞄见森鸥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我冷漠地还以一个白眼,然后固定好了腰间的刀,从镜花手里接过了手机,“需要联系国木田和敦他们吗?”

    “已经联系过他们了,花袋已经找出了幕后黑手的所在,之后我会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进行面谈,所有社员暂时休整。”

    我已经懒得再去想为什么已经「死」了的花袋是怎么又「活」过来的了,更不想再多问社长那边到底是遇见了什么情况,十几个小时的筹备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之后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脑力活动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指哪我打哪就是了。

    “我明白了。”我摩挲着腰间的刀,刀柄上还残留着右手虎口开裂时染上的血迹,之后清理估计又要费上一番功夫,“因为没有趁手的武器,所以这次行动擅自拿走了您放在社长室的太刀,万分抱歉。之后是收回原处还是现在带过去给您?”

    手机的另一头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会儿,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对于社长这样的剑客来说,未经允许就拿走了他的刀剑使用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几乎可以视作是一种挑衅。

    真tm是扯谎一时爽,认错火葬场。

    又是带头欺骗他,又是未经允许就拿走了他的刀,又是违反侦探社的守则,我觉得自己大约离被开除已经不远了。

    在经历了长达十几秒让我都有点心慌了的沉默之后,社长终于答话了。

    “给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吧,让他带过来。”

    “……啊?”我有点懵逼。

    “我会先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进行单独面谈,让他把刀带过来吧。”社长的语气平淡得仿佛理所当然。

    “啊……是。”我觉得自己都要愣成敦了,“我明白了。”

    『不,完全不明白。』

    『把随身的武器交给敌人是个什么操作啊喂。』

    挂断了电话,我解除了困住爱丽丝的结界,森鸥外在抱着不知为何突然表情话语都活泼起来了的幼女蹭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将其收回,然后接过了我递给他的太刀。

    “不必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森鸥外坦然自若地迎上了我充满怀疑的目光,“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会谈,这种时候在刀上做手脚可没什么好处。”

    “那么在这里戏耍我们就有什么好处了吗。”我嫌恶地看着他,忍住了把刀抢回来的冲动。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森鸥外点了点头,欣然答道,“当然。”

    “通过战斗收集到我们的资料吗。”我嗤笑了一声,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虽然对于外传资料及其稀少的我来说,这次他确实收集到了我的不少战斗资料,然而那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如果要用这些资料来在日后对决的时候制定对付我的方案,那我现在就可以提前恭喜他们又白费力气了。

    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森鸥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奇怪,“确实是收集到了相当不得了的资料呢。”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你的吗?”他反问我,笑容诡谲。

    我忽然有了某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拉长了些调子,缓慢而又清晰地吐出了答案。

    ——“在你十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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