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里的路好像有点眼熟了。”站在围墙边的阴影里,我对比着手里的地址和地图,尝试从脑子里挖出点有用的记忆来,“这边以前应该是个粗点心铺子?”
“不对!”拿着瓶汽水,乱步看了一眼我指的方向,立刻出言反驳,“那里是文具店,隔壁才是粗点心铺子!”
“啊啊——都差不多啦!”无视了已经被拆掉重建成大型服装店的那块店面,我拉着乱步走向了另一个路口,“那就是从这边走!”
“明明不一样。”乱步小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了我的身边,嘴里止不住地抱怨,“好热啊月见山——我们去那边的甜品店吃冰吧!”
“想、都、别、想!再拖下去我们午饭前都到不了!”眼见着他的步子又慢了下来,我只能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强行让他和我的步调保持一致,“不是你说要回家看看的吗!都到这里了还拖拖拉拉什么啊!”
哼哼唧唧了半天,乱步还是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一脸不情愿地说道,“那再买一个冰淇凌。”
“不行,你都已经有汽水了。”我冷酷无情地打破了他最后的幻象。
“……嘁。”
日头渐高,气温也在一点点地往上爬,即使撑起了遮阳伞,被烈日烘烤的滚烫气流也让我湿了身上的衬衫,好在今天出门没化妆,否则我现在恐怕就是一番惨状了。
虽然总是嚷嚷着好热,但乱步实际上也没有出多少汗,原本戴在头上的帽子现在还能充当作扇子扇风,状况不知比我好了多少,我索性把挎包也丢给了他,只拿着平板辨认接下来的路线。
“然后是……拐过这个路口。”
往来的行人车流逐渐减少,周边的建筑也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不再是闹市区里那般崭新。再次拐过了一个路口,眼前的景象逐渐熟悉了起来,路边的店铺也有了那么一两家带着似曾相识的影子。
在一家已经关门停业的破旧店铺前,乱步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我不解地看了乱步一眼。
看着落满灰尘的店铺大门,乱步偏着脑袋,不知是思考还是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回答道,“这里,以前是馒头屋。”
『馒头、屋?』
眨了眨眼,我仰起了脑袋,遮阳伞的伞沿随着我的动作后倾,露出了店铺大门上招牌的位置。
是一块很破旧的木质招牌,上面用油漆写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隐约还是能看到「馒头屋」的字样。一点也不花哨的制式,连店铺的名字也像是敷衍一样的简单,但我确实是记得这里的。
「馒头屋的荞麦馒头很好吃」——似乎有谁这么告诉过我。
『但是……』
我有些茫然地想到。
『好像还有一家馒头屋,那里的点心也很好吃。』
——是哪里呢?
还没等我想出个结果,乱步就率先收回了视线,拉着我继续向前走去了。
既然见到了馒头屋,那么离我们最后的目的地也不远了。也许是逐渐熟悉起来的路途唤起了他的记忆,原本一直跟在我身后的乱步突然加快了步子,拉着我的手,没有多少迟疑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尚还沉浸在思考中,我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了个趔趄,跟着他走出了几步才调整好了步伐。
“乱步?”
我叫了他一声,然而乱步并没有转头看我,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但却始终牢牢地握着我的手。路的尽头右拐,平坦宽阔的大路两边,一户户新旧参差的院落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他立刻又停了下来。
咔的一声,我合上了手里的遮阳伞,炽热的阳光铺洒在我们的身上,日光明亮的像是要灼伤我们的双眼。
“走吧?”我轻轻晃了一下我们交握的手。
细长的眼眸微睁,那双翠色的瞳孔隐隐约约地黯淡着,乱步微微低着脑袋,踏出的步子悬在半空中犹豫了一秒,才终于落下了。
“嗯。”
……
距离上一次我踏入这间宅子,已经过去了八年之久。在我之后,也再没有人会定期来这里打扫卫生。所以当我和乱步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打开了吱呀作响的大门后,被一屋子的灰尘呛得直咳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咳!好脏——”试图用帽子挥开飞舞的尘埃,乱步掩着口鼻,止不住地大声咳嗽着,“为什么会这么脏啊!”
“这么多年没人来过,房子还完好无损——没什么损坏,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好吗!”几乎是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就立刻躲到了边上,但即使如此,我也被屋里飞出来的灰尘搞得够呛,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我们还是去找家政公司做卫生吧。”
“但是名侦探现在想进去。”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乱步连眼泪都被呛出来了,眼角也红彤彤的,在被灰尘扑了一身后,他就立刻退了出来,接过我递给他的纸巾擤鼻涕。
“现在进去可能会感染生病的。”我又咳嗽了两声,拉着乱步往外走了些,“等做好卫生再来吧,多请几个钟点工,也就一两天的事而已。”
转头又向门内看了好一会儿,乱步才鼓着脸,不甘心地答道,“好吧。”
虽然乱步一直催着想要回家里,但事实却是我们又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和家政公司专门请来的一小组的钟点工将整幢宅子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通,然后又花了一大笔钱,让处理废旧物品的公司将一些不能用的旧物全都回收了。
在当初去涉谷读书前,我最后一次来到江户川宅的时候,也是做好了多年不再回来的准备,所以那一次的大扫除,我将很多重要的东西和容易损坏的东西全都严严实实地收好了,也因此,我和乱步又得以从书房里找到不少泪香阿姨和繁男叔叔留下的零散手书,还有好几本厚厚的相册。
我不知道乱步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还是按着他所想要的,将宅子里的电器全都找人检修了一遍,实在不能用的就去买了新的,像是窗帘被褥之类的东西也是一样,能用的全都保留,不能用的就全都换新。空置了多年的冰箱再次运转,塞满了我刚从菜场买回来的新鲜食材,还有些乱步喜欢吃的小点心和汽水。
——但是还是怪怪的。
坐在餐厅的饭桌前,我围着围裙,翻看着电脑里侦探社最近几天完成的委托记录,身后的厨房里,炉子上正咕噜噜地熬着鸡汤,美味诱人的香气在鼻间萦绕。
乱步这两天一直窝在书房里,连楼都没怎么下。信件、随笔、日记……凡是我们找出来的手笔记录,他全都在一字一句地仔细翻阅着,和平日里一眼扫过案件情报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虽然几年前是我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的,当我还是相当自觉地没有翻开这些东西看过一眼,所以对于乱步究竟看到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每天都只能无所事事地在屋里晃荡,就像是一个毫无干系的局外人一样。
『虽然深究起来,确实是和我毫无干系。』
趴在餐桌上,我晃着小腿,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走神。
社长给我批的十五天的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不过我还是过得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虽然陪着乱步回来又忙了几天,但是也只是几天而已,最终还是陷入了没事干的状态。
『不是很想学习,但是又没有工作,游戏好像也有点无聊……』
『我以前到底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抱着双腿坐在椅子上,我一头磕在了桌子的边沿,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个人好无聊。』
鸡汤的香味越来越浓了,我缩在椅子上,放空了大脑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乱步拉长了调子孩子气的喊声。
“月——见——山——名侦探好饿——”
“在煮鸡汤了,很快就好。”伸手拉过了电脑,我在乱步拐进餐厅前恢复了正常的坐姿,“柜子里还有饼干,你先垫垫肚子。”
“好香——”站在餐厅口,乱步深吸了一口空气中鸡汤的香味,然后拉开了我身边的椅子坐下了,“乱步大人要鸡腿。”
“嗯嗯。”我撑着脑袋,敷衍地应了他一句,“再等十分钟。”
“为什么还要这么久。”乱步不满地鼓着腮帮子,“名侦探都快要饿死了——”
“那就先吃点饼干。”我无奈地揉了两把他的头发,本来就翘的乱七八糟的黑发一下子更凌乱了,“好了我马上盛一碗拿上去给你。”
“好吧。”
撇了撇嘴,乱步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饼干,一边拆一边又往楼梯走去了。看着他的身影被隔墙所阻挡,我才缩回了手,慢吞吞地把自己又蜷成了个球。
『如果风——』
“月见山——”乱步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紧接着我就看见他叼着饼干毛茸茸的脑袋从墙后探了出来,“名侦探不想上楼了。”
瞬间换回了坐姿,我不解地看向了他,“怎么了?”
“楼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含糊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咔嚓一声咬断了饼干,“名侦探想和你呆在一起,但是你又一直呆在楼下。”
“我要做饭,当然不可能去楼上了。”撑着脑袋,我又看向了电脑,“不想上楼的话那就呆在这。”
几乎是我话音刚落,乱步就立刻咬着饼干,跨坐在了我的身后,左手环住了我的腰,和我挤在了一张椅子上。
差点被乱步挤下了椅子,我下意识地想往后坐一些,但又立刻意识到了不妥,最后只能尴尬地坐在了椅子的边沿,保持着些距离侧过头看他,“你快下去,挤死了!”
“不——要——”叼着饼干,他仰着脑袋,避开了我的视线,“乱步大人就要坐这里。”
“你这家伙——”
我撑着餐桌想要起身,马上又被腰间的手拉了回去。乱步肆无忌惮地收紧了手,让我直接和他贴在了一起。
“月见山你也只能坐在这里。”他故意凑近了我,压低嗓音,温热的吐息抚过了我的耳廓。
感受到因为过分贴近而清晰起来的某种触感,由指尖到脊背,我整个人都僵直住了,只能愣愣地咬住了乱步递到我嘴边的饼干,直到唇上传来了被指腹轻轻摩挲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烧红了脸,狠狠地一口咬住了他的指尖。
“变态!”我小声骂了他一句。
也许是被咬得疼了,乱步顿时没了刚刚理直气壮的模样,语气一下子又变得委屈兮兮了起来,“名侦探只是抱着你而已。”
我没理他,只是装作认真查看委托记录的样子盯着屏幕上的页面,但也没有拦着他偷偷摸摸又圈上了我腰间的手。
不知是委屈还是讨好地蹭了蹭我的背,乱步将脑袋又靠在了我的后肩上,隐约间似乎听见了他高兴又得意的哼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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