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番外—MerryChristmas（下）

    【五】

    大部分情况下，乱步都是不喜欢酒的。清酒也好，洋酒也好，对他来说不是太苦就是好辣，也只有在我拎着酒杯在宴会上四处晃荡的时候，他才偶尔会抢过我手里的酒杯，喝上那么一小口，就嫌弃地啧啧嘴，丢了酒让我喝饮料而已。

    然而，也并非所有的酒都是那么「难喝」的，像是带着些酒精、但更多的还是甜味的甘酒，乱步就还勉强能够接受——不过他也觉得有汽水饮料的话，为什么还要喝这个——总而言之，乱步的标准，也只是一个「甜」字而已。

    “那也不能喝这么多啊……”头疼地看着酒瓶上标注的度数，我随手拿过了桌上的一个空杯，倒了一小口尝了尝，香醇甜美的气息在入口的那一刻，就充斥了我的口腔，一点点地滑入喉间。

    几乎会让人忘了它是红酒的一味甘甜。

    并非是没有酒精的淡淡苦涩，但几乎都被顺滑的甜腻掩盖过去了，大约也是因此，乱步才会在满不在乎地喝下了小半杯后，自己又跑去满上了一杯。

    老实说，并不是度数很高的酒，至少对我而言只是稀疏平常的程度，但对于乱步来说，恐怕就有点麻烦了。一时的甘甜过后，就是不动声色地漫上大脑的醉意，偏偏乱步以前也没怎么喝过酒，以至于连自己醉了也察觉不到，只是闷头窝在角落里，一下下地打着哈欠。

    “我在这里看着他吧。”将酒杯放回了桌上，我看向了一旁的镜花，“小镜花你去玩就好了，难得准备了这么久的圣诞节，别浪费了。”

    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乱步，镜花小幅度地对我点了点头，转身又去找另一头的贤治和敦了。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困顿地乱步，他正抱着不知道哪来的驯鹿玩偶，听见我的声音，才像个刚睡醒的孩子一样，懵懵懂懂地抬起了头，额前的黑发散乱着，盖住了那双蒙着水雾一般注视着我的碧瞳。

    “月见山——”

    他磕磕绊绊地喊出了我的名字，吐字有些含糊，但却不难辨别。

    『还能认人，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我颇为乐观地想到，但下一秒就被现实打了脸。

    像是想要起身，他倚靠在沙发背上的上半身突然前倾，却又不受控制地直接倒了下来。我赶忙伸手去接他，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样，乱步直接压在了我的身上，撞得我一个趔趄，后退了小半步才稳住了身子。

    “抱。”

    窝在我的怀里，他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囔道。

    【六】

    谢天谢地，或许我该庆幸乱步是那种醉了就会困的类型，不会撒泼打滚，不然今天的圣诞派对绝对会搞砸。

    “月见山……”趴在厨房的桌子上，乱步闭着眼，像是在说梦话一样小声喊我。

    “嗯。”转头看了一眼乱步，见他还乖乖坐在桌边，我放心地收回了视线，继续给他煮醒酒汤。

    “头痛。”乱步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两个字，继而又突然大声地吵了起来，“乱步大人好难受——！要吃薯片！棉花糖！汉堡！”

    “是是。”我敷衍地应声，“等会儿把汤喝了，我就去给你买。”

    “不要等会！名侦探现在就要！现在！”他敲起了桌子，把椅子摇的吱吱响，“我不要喝汤！好难闻！名侦探绝对不要喝！”

    “不行——”将手里的锅勺靠在了厨台边的小碗上，我将火又调小了些，脱下围裙转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安抚地环住了他，“喝了汤就不难受了，然后才能吃想吃的东西，乖，听话。”

    “不要喝——”他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开始耍起了脾气，凑在我的怀里直摇头，“乱步大人只要礼物，不要难喝的汤！”

    “喝了汤就有礼物了。”我顺着他的话哄他，“喝完了就给你买零食，买礼物。现在要乖乖的坐着，吵起来的话头会更痛的。”

    “不要买礼物。”他忽然安静了点，但还是不依不饶地嚷嚷着，“我才不要买的礼物——”

    “嗯嗯，不要买的礼物，那你想要什么？”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鼻尖隐约嗅到了他身上残留的酒香，“给你织的围巾要不要？用漂亮的包装纸抱起来了，打了大大的蝴蝶结，还有亮晶晶的星星贴纸。”

    “要。”乱步终于安分了下来，乖乖地靠在我的肩头不动了，“还要巧克力。”

    我在口袋里摸了摸，翻出了块巧克力来，拆好包装递到了他的嘴边，“喏，巧克力。”

    “不要这个。”乱步一下子就扭开了脸，“不要买的巧克力，要月见山你做的巧克力。不准给别人吃，只能给我吃。”

    把巧克力的包装又收好，我随手将它放在了桌上，应道，“明天就给你做，但是等下要先把汤喝了。”

    “喝了要有巧克力和围巾。”

    “嗯，喝了就给你巧克力和围巾。”

    【七】

    一片乱糟糟的平安夜。

    好不容易才哄得乱步把醒酒汤喝了，就已经过了十点。隔壁的侦探社里似乎还热闹得很，衬得只有我和乱步的厨房愈发的寂静了。

    贤治来厨房送过几次用过的餐具，我顺手都丢进了洗碗机里，然后又趁着没事干收拾了一下狼藉的厨房。乱步喝了醒酒汤之后趴着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还是不太清醒，但也比刚刚好了很多，半阖着眼发起了呆来。

    “要不要先回宿舍去？”无所事事地翻着一本旧杂志，我随口问乱步，“大家估计要闹到很晚，觉得累的话，我们就先回去吧？”

    “不要。”乱步闭上了眼，伸过右手拉住了我的手腕，轻轻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的清晰，“还没到十二点，不回宿舍去。”

    “但是现在离十二点还很久哦。”我翻过了一页杂志，“你不是困了吗？”

    “不困。”他嘴硬地反驳我，“一点都不困。”

    我合上了手里的杂志，放到了边上，“你觉得我会信吗？”

    避开了我的视线，乱步揪着自己袖子，微微鼓起了脸颊，半是不服气，半是心虚的样子。

    “只是一次平安夜而已。”我放软了些语气，“每年都有的，不是吗？而且就算是在一年里，也有很多热闹的节日啊。没必要硬撑着不回去睡觉的，说到底，也只是开了派对的普通的一天而已。”

    乱步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小声说道，“那礼物怎么办。”

    “礼物等到明天早上来的时候再拆就好了啊，明天才是圣诞节嘛。”我对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来，“等到明天早上来的时候，大家一起拆礼物，不是很好吗？”

    “不好。”

    乱步驳回了我的话。

    “只能有月见山你和我在。”

    他转过了头，翠绿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我和你的礼物，只能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才能拆开。”

    【八】

    我一直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乱步没有给任何人准备圣诞礼物，包括我在内。

    乱步怎么可能会有心思去想给别人送礼物这种事情呢？像是平日里和别人分享他的零食漫画和玩具，那大概也就是他的极限了。即使已经和他交往了不短的一段日子了，我也没从他那收到过什么礼物，而且说实话，我也从来没有抱有过这种想法。

    但是乱步确实是给我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而且是非常认真、非常仔细地花了很长的时间，给我准备了一份正式的过了头的礼物。

    只不过在「送出礼物」这一环，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偏差而已。

    我看着摆在我面前的闪着银光的小物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事先说明，摆在我面前的东西不是戒指，也不是任何首饰，所以猜是求婚戒指的诸位可以坐下了——虽然说这个东西带给我的惊吓度也不比求婚戒指小多少。

    “不回宿舍。”乱步抱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但是乱步。”我正襟危坐地与他对视，同时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柔和些，“作为圣诞礼物的话，这个稍微有点——”

    “不回宿舍！”

    乱步提高了些音量，打断了我的话。

    “问题不是这个。”我有些头疼地歪着脑袋，试图让他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礼物的话……”

    “月见山。”乱步再一次打断了我，他拿起桌上的东西，直接塞进了我的手里，然后强行让我合上了手，“我们以后不回宿舍了。”

    比我要大上一圈的手掌严严实实地抱住了我的手，乱步掌心的温度似乎比室内的暖气还要炙热许多。他认真又小心地看着我，好像只要我露出了一点点拒绝的神色，他就立刻会消沉地躲到角落去。

    “月见山——”

    他的肩膀微微沉了下来，连带着整个人的气息都罕见地沉稳了许多，只有透彻干净的嗓音还如同往常一样，一字一字地落在我的耳中，敲在了我的心里。

    “我们以后回家，好不好？”

    冰凉的双手一点点地温暖了起来，手心里的东西硌得我有些疼，不规则的齿状纹路的触感鲜明得我甚至能在脑中画出它们的线条。

    我叹了口气。

    “你还记不记得你早上从厨房出去的时候，碰掉了挂在门上的树枝？”我问他。

    乱步立刻露出了心虚的神情，小声反驳我，“后来挂上去了！”

    “对。”

    我凑近了他些，轻轻抵上他的额头。

    “等会儿折一小枝带回家吧。”

    冰凉的钥匙染上了掌心的温度。

    【结语】

    槲寄生，避邪之物，挂于屋内可抵挡厄运与巫术，悬于门口则可以阻止巫婆登堂入室。兼可趋噩卜梦，是希望与丰饶的象征，隔离生死之际。

    ——《西方术式笔记物篇》凛一记

    「但是kiss也绝对不能少，还有巧克力和围巾！」——将带回的槲寄生挂在了新家的门檐上后，江户川乱步站在玄关对着他喜欢的女孩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