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Chapter.12

    想要制止住爆炸的冲击波,只需要用比它更强的力量,将它推向相反的方向就足够了。

    这看起来只是个简单的道理,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面临着无数的困难。如何制造出更强的力量,如何控制爆炸回卷的方向,即使成功把爆炸的冲击缩回了原点,又该如何消解掉凝聚在极小空间内那恐怖的能量?

    这样那样的问题数不胜数,随便丢一个出去,也许都能成为科研人员们的一个重要课题。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科学上难以解决的麻烦,在某些科学之外的存在眼中,却只是轻轻松松就能化解的事情——蛮不讲理,又该死的理所当然。

    爆炸的原理是什么?在短时间内因为某种原因聚集了大量热量,使气体体积迅速膨胀,导致爆炸中心与周围形成了一个剧变的压力差,最终空间内的物质以极快的速度把其内部所含有的能量释放出来,转变成其他的能量形态,这一能量释放的过程,就是爆炸的冲击蔓延开的过程。

    换言之,爆炸的起点,就是空气中的气体膨胀所引起的压力差。

    而风,也是一种因为地表空气的压力差而形成的气流运动,反过来说,控制风,其实也就是在控制气流,甚至是空气。

    能够吞没半个城市的冲击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了。裹挟着白茫的水雾,原本肆虐的风暴平静了下来,化作了一缕缕的微风,有条不紊地四散。云层恢复到了常态,轻薄如丝般在夜幕中安静地飘动。

    遭受了冲击的建筑被连根摧毁,马路被掀去了柏油面,露出了地下的泥黄色土地。街道两侧的绿化一片狼藉,昂贵的汽车只剩下了七零八落的铁片四处散落,商业大楼上的广告屏砸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以租借的中点为圆心,爆炸过后的受灾区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覆盖了半个租界。在此之外,远方的高楼依旧毫发无损地矗立在了雾气之中。

    我愣愣地发了半晌的呆,连视力和听力是什么时候突然恢复的也完全没注意到,直到稀薄了许多的雾气又逐渐浓了起来,将我的视线再次隔断,这才慢慢地推开了抱着我的白影,看向了这场爆炸的源头。

    巨龙的能量波动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了极其微弱的重力因子还隐约能被感知到,这大概代表着中也已经击溃了那头巨龙。

    我想要上前去查看那里的情形,或许能趁着暴走的中也还虚弱,先把「污浊」状态下的他控制起来。然而出乎我意料的,虽然已经很微弱了,但是我还是感知到了那么一点点的能量体,在缓慢而又平稳地从千米的高空中下降。

    “去那边。”

    我扯住了白影的袖子,开口时才发现嗓子疼得厉害,吐出的话语也比往常要沙哑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刚刚听不见的时候,我喊叫得太过激动了。

    白影面对着我,我不知道它的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猜多半也只是平淡的、毫无温度的样子。它抬手帮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动作很轻,有一点点不知原因的僵硬,但却并没有多少生疏的样子。

    我看着它,或者更准确些说,看着它脸上冰冷的面具,心里又冒出了些茫然不安的感觉,但立刻就再次被我压了回去。

    “去那边。”

    我重复道。

    相较于之前慢了许多的速度,白影带着我直接回到了地面。周遭是一片的废墟,地上尽是断裂的水泥块和翻起的泥土,空气中还飘荡着些呛人的烟尘,比起云雾稀薄的高空,这里明显暗了许多。

    我快步穿过了残破的街道,推测着中也可能落下的方位。过于浓厚的雾将他身上微弱的能量波动遮盖了过去,这让我只能凭着直觉在断壁残垣中进行搜寻,但是幸好,只是经过了两段街巷,我就在一片倒塌的建筑之后,听见了人声的动静。

    “……哦呀~这种好机会可不能错过~”比起幸灾乐祸更接近于落井下石般的恶劣语气,在这安静的废墟里,男人轻浮的嗓音显得更为突出了,“只要这样……这样……再这样……天亮之前把这只蛞蝓丢进附近的池塘里再走好了,早点回去还赶得上凛酱给乱步先生做早餐……”

    “就算那样也不会有你的份的。”我拐过了两米高的断墙,毫不留情地对着坐在废墟之中的男人开口道,“这次的报告书也别想我帮你写,混蛋太——宰?”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我歪了歪脑袋,脸色有点微妙。

    “……你们这个姿势是在干嘛。”

    “拍照。”太宰笑眯眯地对我举起了他的手机,似乎完全不觉得目前的状况有什么不对。

    “你是变态吗。”我摸了摸手臂,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让中也一头栽在你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然后自拍?我还以为你只是对女性有着特殊爱好——我是指殉情——而已,实际上你其实是个双?”

    “噫——”太宰咬牙露出了个恶心的表情,然后拎起了中也的领子,暂时摆脱了刚刚那个糟糕的姿势,“我的梦想只有和美丽的小姐殉情而已——蛞蝓还是回到水产市场好了。”

    他这么说道,然后将中也相当粗鲁地丢到了一边,只揪住了他的一缕漂亮的橘色鬈发,“如果不是因为不想面对中也那个烦人的异能力,我连他的一根头发都不想碰到——实在是太恶心了。”

    『啊……是为了防止中也的异能实体化吗。』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中也,他的脸上被黑色的油性笔大大地写上了「蛞蝓」二字,显然是出自太宰的手笔。

    『但是刚刚那个姿势也太微妙了吧喂。』

    “但是也就是说……”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白影,又继续对着太宰问道,“这个雾没这么快散掉吗?”

    “当然,这次的委托可没这么快解决。”太宰悠然自得地说道,似乎完全不觉得我从昨晚八点多跑到现在是什么累活,“斩杀掉巨龙只是开幕而已,真正的幕后黑手……大概很快就要登场了吧。”

    “涩泽龙彦?”我提起了这个至今为止我还没见到过的人,“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红叶告诉我,他应该在六年前的龙头战争里就死掉了才对。”

    “啊……”太宰没什么干劲地歪着脖子,抬头盯着雾蒙蒙的天空,“凛酱你是和红叶大姐一起过来的吗?这倒是在我意外的状况,”

    “红叶在租界南部的一处大楼里,那里好像是有港口黑手党停机坪。”我只简单解释了两句,想来太宰也能就此推断出前因后果了,“那些事情暂且不说,你先告诉我涩泽龙彦在哪,等我把他解决了,你要聊多久都随便。”

    “大概再过几分钟,你就会知道他在哪里了。”太宰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低头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容,“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只把最重要的情报告诉凛酱你吧。”

    我抱着手,低头看着他,没有应声。

    “首先,确实如同红叶大姐所说,涩泽龙彦在龙头战争的时候应该已经被中也消灭了才对。但是那个时候,中也消灭的,也不是真正的「涩泽龙彦」。”太宰说着扯断了他手臂上散落的绷带,语调依旧是漫不经心,“关于这个,就得提到涩泽龙彦的异能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在这场大雾里,横滨的所有普通人都会消失,只留下异能者。异能者的异能将会从他们的身上剥离出来,获得实体,然后反过来攻击它们原来的主人。”说道这里,太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闭上眼,靠上了背后的破墙,“这就是涩泽龙彦的异能,能够将异能者的异能剥离的能力。因此死掉的异能者越多,他就会获得越多的异能体结晶,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

    “刚刚被击败的巨龙就是利用特殊的异能体结晶所制造的产物。”太宰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上好像有一块干涸的血迹,“其中一块异能晶体,就是「人间失格」。多亏了我提前在口中藏好了解药,不然现在就真的已经是一具被毒死的尸体了吧——没有美女一起殉情,那可太不合算了。”

    “你说的这些我基本都猜到了,讲重点。”我瞥了他一眼,伸手翻了翻腰包,找出了一小瓶止血的药来,直接丢给了他。虽然受了伤,但太宰还是轻轻松松地就接住了药瓶。

    “哎呀,果然凛酱总是这么贴心,如果不是因为一定会被拒绝的话,真是殉情的最佳人选。”太宰依旧是不着调地油嘴滑舌了几句,才继续说起了正事,“重点其实只有一个。”

    “真正涩泽龙彦很早之前就已经死掉了,现在在活动着的「涩泽龙彦」,只是他死后实体化了的异能而已。”

    “直接杀掉也没关系唷。”

    带着清爽的笑容,太宰映着夜色,对我吐出了最为残酷无情的话语。

    『……』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没有理他,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虽然通过太宰的话,事情的经过已经能串联起来了,但还是隐隐有着些违和感。暂且不提太宰他为什么要去涩泽龙彦身边卧底,这场漫及了整个横滨的雾也足够奇怪了。

    「涩泽龙彦」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而且更加奇怪的一点,作为异能实体化的「涩泽龙彦」,真的会有「动机」这么复杂的想法吗?

    之前所见过的实体化的异能,社长的「人上人不造」也好,红叶的「金色夜叉」也好,还有梶井基次郎的异能,行动的目标都只是简单的「杀掉原主」而已。而且和真正的人类相比,从外貌上其实就能一眼分辨出谁是实体化的异能。但是不论是港口黑手党还是异能特务科,都将「涩泽龙彦实体化的异能」作为了「人类」来对待。

    也就是说,至少从外貌上来看,现在我们所面对的这个「涩泽龙彦」,是与人类无异的。

    『就和中也一样。』

    我看向了中也,他仍在沉睡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太宰,我再问你一件事。”我犹豫着开口道,“实体化的异能,它们会拥有自己的「意志」吗?”

    “大概是拥有「意志」的。”太宰回答我,“但到底是不是他们「自己的意志」,那就难说了。”

    “为什么?”我问道。

    “即使暂时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躯体,但是实体化后的异能,它们的意志几乎都和原主是有关联的。”太宰看着我,他的话语停下了几秒,我忽然隐约意识到他好像并不是在看我,“几乎完全相反,或是几乎完全相同,后者出现的情况很少,但也并非不存在。”

    “所以?”我追问他。

    “实体化的异能,他们的「意志」或许就是源自异能者灵魂深处的某些想法。”太宰的话语很轻,好像说出后就会消散在了风里,但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坚信的理想,动摇过的信念,恐惧的事物,不可磨灭的某些过去,甚至是追寻的目标。”

    “异能者和异能就像是镜子内外的「自我」,但是现在,异能获得了实体,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也就打破了镜面,走出来了。”

    我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向左边了一小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身后的白影。太宰没有对我突然的举动有所言语,他只是勾起了嘴角,对我露出了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

    “我和红叶分开前,她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突兀地提起了这件看起来和目前的情况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她让我不要对你抱有太多的信任,因为你可能不是个交付信任的好对象。”

    “真是伤人的话。”太宰好像很受伤地垂头笑了笑,右手捂住了心口。

    没有理会太宰的举动,我继续说道,“但是我回答她,这种事情无所谓。”

    “为什么?”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发问的语气仿佛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我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从他的手中拿过了那瓶止血药,又取出了一小捆绷带。

    “因为——”

    “我的信任是廉价的一次性消耗品。”

    “你很走运,目前还没有把它消耗完。”

    抓紧最后的时间,我替他包扎了后背上被匕首刺穿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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