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警惕钟虞浮出水面想转身看看,结果就在她手摸到泳池边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脚踝。
她一惊,头皮发麻,忙往前游了几米钻出水面,刚转过身,一阵泳池水的波浪迎面拍打在身上。钟虞本能地抬高下巴,让水从肩颈上流淌而过。
她攥紧身后泳池的边沿,紧盯着着片刻间就靠近了的人影。
“哗啦”一声,游到她身侧的人影猛然浮出水面,水花四溅。
钟虞抬手挡了挡,看清来人后一怔。
他长指将湿发往后捋,水珠滚落过眉眼和高挺的鼻梁,最后消失在唇间。
钟虞抿唇,微微一笑喊他,“时先生。”
时嘉白抬眼。
面前的女人挽起来的头发都被水打湿了,脸颊边和额角贴着几缕蜿蜒的发丝,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泛着一片湿/漉漉的波光。
被水打湿的眉眼变得浓墨重彩起来。
“刚才时先生的手碰到我,吓了我一跳。”钟虞唇角一翘,“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不小心。”
“我还以为是故意吓我。”钟虞看着他脸上那些说话时沿着深邃轮廓下滑的水珠,笑了笑。
他静默立了片刻,侧身屏息重新沉入水中。
钟虞收敛了笑容,眯着眼打量男人在水花里若隐若现的身影。
老实说,这种类型正好是她的菜,但是一想到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人物也是虚拟的,还有任务等着她完成,她兴.致就少了一大半。
这是攻略对象,可不是约会对象。
夜风抚过水面的细微动静被水波淹没。
“时先生。”时嘉白隐约听见这三个字。
“时先生?”
他微微皱眉,浮出水面。女人背对着立在离自己几米远的水中,一手扶着岸边,一手收拢在身前。
“时先生。”好像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女人微微侧着脸往后看了看。
他面无表情,呼吸不知是因为游泳还是什么,略有些不平稳,“怎么?”
“泳衣的带子好像开了,能不能帮我系一下?”
钟虞没想到自己还有用这种拙劣方法的一天。她忍着笑,刻意伸手去够垂落在背后的衣带,当然,她“努力”了好几次也没够着。
身后没有一点声音。
半晌,水声重新响起。扑在她后背上的水波由轻到重,是有人在靠近她身后。
“上下两根带子,系在一起就好。”她‘好心’指导。
男人没有说话,或许是不小心,他去握系带时指尖碰到了她的后背,轻轻的一下。
散开的两根带子被手指捏着微微收紧,时嘉白垂眼看着系好的结,左手在半空停顿良久,最后用指腹在面前女人左边肩胛骨上轻轻碰了碰。
力道轻得若即若离。
他失神地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慢地轻轻俯.身。
——钟虞左肩上骤然落下一个极轻的吻。但显然,这个吻不带任何男女之情。就像是那天他在自己左肩涂上颜料,好像一门心思都只是为了画,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虔诚。
……虔诚?钟虞被自己感受到的这种情绪弄得不解。
时嘉白是什么意思?
她转身凑近,仰头用染着水汽的眼睛盯着他,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如果你能吻这里……我可能会更高兴。”
他眼里只剩池水波光映照的暗粼。
四目相对,寂静的空气中,水声与呼吸声构筑成细密的网。
“你是我的模特,这个吻只是我对自己作品的认可。”男人再开口时,嗓音低沉冷淡,“以及,钟小姐,我从不和画室模特发展男女关系。”
“是吗。”
一个吻蓦地落在他下颌一侧,湿润还带着水汽。
“谢谢你的认可,时先生。”她没有立刻退开,反而凑到他耳边,手臂搭着他的肩膀,说话时温热的吐/息钻/入耳中,“是我的荣幸。”
他垂眸,这个角度正好能让目光越过她纤细的肩颈。
时嘉白没有动。
她搭在他肩上的五指指甲边缘修剪得干净整齐,随随便便一勾,就在他肩头掀起一阵痒。
女人轻笑,像一棵企图攀附而上的水草。
“嘉白!”郑柯的声音忽然打破寂静。
他如同从梦中惊醒,皱了皱眉,转身望过去。
匆匆推门出来跑到泳池边的郑柯看见相对的两人有点诧异,但也来不及深究,脸色有些难看地扬了扬手机,“嘉白,冉宁在网上公开了你们的关系。”
*
钟虞看着两人离开,脸色有些难看。
那句“公开了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上了岸裹上浴袍,伸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博。然而看着看着,她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养女?!
所以时嘉白跟冉宁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有人说冉宁几次三番纠缠时嘉白就为了博人眼球,前者为了澄清干脆公开自己时家养女的身份,证明他们之间来往天经地义。
八卦一旦有了裂缝供人窥测,继续深挖当然不是什么难题。有人根据蛛丝马迹找出收养冉宁的家庭,时嘉白神秘的家庭背景当然也就等同于公开。
网上的评论简直炸开了锅。
“我的天,竟然是那个时家?!”
“我就说嘛,他的家庭背景肯定不简单。”
“这岂止是不简单啊,真豪门了好吧?!”
钟虞却没有太意外。时嘉白看起来就不像普通家庭出身。但这也太不普通了,时家三代以内有商业巨擎也有政界人士,只是平时极为低调。
不过时嘉白的家世不公开要么是他本人的意思,要么是家里人的意思,现在冉宁却直接点明了?
钟虞回想起面试偶遇时对方隐含敌意的眼神,若有所思地握着手机往回走。
半路她突然抬手点了点项链呼唤系统,“攻略这些子世界男主角有没有什么进度条?不然我怎么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没有。”
“没有?”
“感情不能精确到百分比进行统计测量。”
语气凉凉的,钟虞眼前浮现出那天系统的样子。她顿了顿,笑起来,“让一个虚拟的系统对我说这些,感觉还真特别。”
男声很冷静,“我的荣幸。”
子世界里面临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这意味着她更多时候都处于被动,这种感觉很糟,就像坐以待毙,因此她期待一切“变故”和“转折点”。
冉宁主动爆料这件事当然也算。
钟虞怀着点看好戏的心思,无比期待明早的写生。
……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钟虞准时推开别墅大门,接着步子忽然一顿。
几米外男人背对着站在那里,穿着衬衣长裤背着画板,在清晨山间的雾气里像一幅画一样赏心悦目。
钟虞睡意全消,放重了脚步走过去。
那人身形动了动,转过来,浅琥珀色的眼瞳又凉又剔透。
“早啊,时先生。”她语调轻快。
对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郑助理不一起吗?”
“我们两个就够了。”说完转身朝庭院侧门走,“跟着。”
钟虞没跟在后面,而是上前几步跟对方并肩而行。
管家等在庭院侧门处,看见他们时笑着说:“必需品都已经送过去了,如果有需要直接联系我就好。”
两人应声,沿着门外的小径往树林里走。
没走多远就隐约看见了一片雾气。
是一池温泉。
她感叹时嘉白确实会享受,竟然“垄断”了这一处庭院的租住权,按照区域划分,这个天然温泉也同样归他所有。
这些都是郑柯昨天说的,但是她现在怀疑这个度假村也是时家产业。
“把外衣脱了。”
“时先生,你知道我们认识以来,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他一顿,“什么?”
“说的最多的……就是让我脱。”轻柔的嗓音带着点揶揄。说完,她转身脱掉长长的薄毛衣外套,里面剩下的长及大/腿的长衬衣下只有一套比基尼。
钟虞边解衬衣扣子边往前走,经过画板和那一堆东西时目光一动,忽然脚下一个踉跄,余光里看见男人伸出手就要来拉自己。
她手不着痕迹地一缩,他就只捏住了她略长的袖口,等男人再伸另一只手时她已经顺着惯性往后倒——
两人一前一后跌在草地上,一旁的颜料在混乱中被打翻,色彩飞溅。
钟虞仰躺在草地上,她定定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他面无表情。
女人衬衣乱了,领口耷拉着露出左肩,微卷的黑色长发披散,颜料溅落在她肩上,甚至睫毛上也有。于是她懒洋洋地用指尖去拨弄卷翘的长睫。
忽然,她半撑起身,他下意识后退避让。
“时先生要是不来拉我,就不会摔倒了。”她笑着说,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说着还用手指去蹭他脸上星星点点的颜料。
她手指是热的,他的脸上却带着点凉意。
“看,颜料弄到你脸上了。”五指伸到他面前,上面色彩斑斓。
她却好像浑然不觉自己满身沾染着他的色彩,反而像以此为乐,像小孩子似的,变本加厉地用那只手在自己的侧脸上胡乱抹了几下。
“时先生,”她鼻尖抵住他的,轻笑之后缓缓低声问他,“我这样好看吗?”
他垂在一边的手无意识地死死扣住一丛野草。
她身后,绿草、泥土与蓝天白云仿佛都将融化为色彩将她一点点蚕食,但都不及她脸上的颜色鲜艳。
钟虞忽然侧头看一眼打翻的颜料,思索片刻她眼睛一亮,“不如你画在我身上吧?”
“你身上?”
“是啊,很多艺术家不是都这么做吗?这些颜料估计你也不会再用了吧?我赔给你。”她歪着头看他,“但就这么扔了也怪可惜的,不如在扔掉之前废物利用一下。你说呢,时先生?”
时嘉白伸手,让落在草地上的那一滩颜料乱七八糟地沾到自己手心和指腹上,然后抬眸定定看了她半晌。
“……好。”他说。
“画在背后吧。”钟虞脱去衬衣。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她就背对着耐心等待。
半晌,她肩上忽然一凉,颜料带来的凉意蔓延到肩胛骨,隐约有一滴颜料沿着后背慢吞吞滑落下去。
在她后背作画的那只手一顿。
“嗯?”她反应过来,压下笑意佯装疑惑地侧头。
时嘉白有些狼狈地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滴颜料,手指继续匆匆勾勒线条。很快,一条蛇的粗略形状出现在白皙的后背上。
忽然间,头顶一群飞鸟展翅掠过,他骤然回忆起昨晚有关面前这个女人的混乱梦境。梦里一切都被昏暗灯光投洒在波光粼粼的泳池里,泳池水四溅,盖过交错的呼吸。
他眼神有些晦暗。
灵感、性与梦境很难泾渭分明地分离,只是以前他从没有对一直渴求的那幅画,或者说对那幅画上的女人产生过这种念头,也没有过这样的梦。
他更多是把“性”当作“灵感”的衍生,后者远凌驾在前者之上。
现在却……
时嘉白拧着眉头,蓦地用另一只手抹花了女人背上用颜料涂出的那条蛇。他用了不小的力气,动作显得杂乱无章。
“怎么了?”钟虞不解,想躲,“画的好好的,怎么突然——”
“这些不是用在人/体上的颜料,对皮肤有害。”他面色紧绷地打断她。
借口。钟虞笑了笑没有戳穿,只是转过身跟男人面对面。四目相对,他如临大敌,她气定神闲。
她眼睫懒洋洋半耷拉着,笑吟吟欣赏他此刻的模样,然后上半身前倾,轻轻吻一下他的唇角,“昨晚就想告诉你,我还是比较喜欢吻在这里。”
她退开的那一刻,时嘉白鬼使神差地微微偏头追上去,重重吻住她。
女人轻笑起来,七分得意三分狡黠。
果然,再冷的男人,唇都是热的。钟虞顺从地回应,手下的蓬松绿草从她指缝间溜走,就像在梳理情人的发丝。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攥住她左肩。
钟虞被吻得有些意动,然而就在她手臂要搭上他后颈时,面前的男人却骤然起身。
安静的林中,只听得见两人急.促的呼吸。
“昨晚我说过,”时嘉白重重擦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嗓音低哑,“不会发展额外的男女关系,所以你不用再白费力气。”
“即便这样?”钟虞蓦地笑了,懒洋洋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唇角。
时嘉白看着她擦唇的动作,眼底一瞬间闪过狼狈,但很快又恢复冷静,和刚才判若两人,“只是一个吻。”
她作为替代品给了自己灵感,随之而来的本能他会直面,但不会放纵。
她挡开他的手,坐起身,眼尾睨他一眼,嗤笑道,“是吗。”
可惜,只要有一次破了界限,后面多的是溃不成军的可能。
钟虞手指碰了碰嘴唇,似笑非笑,“时先生下次最好别用这么大力气了,温柔一点比较好。”说完起身走到温泉边,用衬衣沾了水擦拭颜料。
时嘉白弯腰去捡颜料盒的动作一顿,接着默然地站起身。
“好冷。”他听见她低声抱怨,然后小心迈进温泉池。氤氲着的白色雾气一点点往上蚕食,将她的身影吞/没。
他一手紧紧攥住画板边缘,力道重得仿佛要刻下凹痕。
他找了那幅画很久,以为只要得到就能满足。现在他是得到了画,可是却见不到画里的人,得到画不过是饮鸩止渴。
他厌恨自己找了个替身来满足作画的渴/望,却明知故犯。
“砰!”
温泉池里的人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男人弯下腰收拾一片狼藉,看样子是失手打翻了。
她又转回身。
时嘉白轻/抚着画笔,一点点平复呼吸。
“温泉不能久泡,半小时后上岸休息一次,你自己注意时间。”
“知道啦。”女人靠在岸边撑着下巴,弯唇笑着,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今天时先生又准备怎么画?”
他垂下手,面色如常,“和之前一样,转过去。”
闻言,钟虞手指无意识点了点唇角,挑起眉梢。
她实在好奇为什么时嘉白对画背影情有独钟。冉宁那幅画她也看过,是身处光影交界处的正面画像,不是背影。
虽然疑惑,但她还是照做了。
“项链摘了。”
钟虞一怔。倒是把这个事给忘了。
因为只需要跟项链有直接接触就能保证障眼法不失效,所以握在手心里也是可行的。她抬手探到颈后,可手上沾了水,几次项链扣都从手指间滑脱。
试了好几次缺口才终于对准,然而这一下猝不及防,她根本来不及用手指攥住链条。
“噗通”一声轻响,项链径直掉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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