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长乐殿。
位于后殿的一处静室内, 皇后身着鹅黄色齐胸襦裙,正端坐于临窗的月牙凳上, 翻看着手中一本梵文经书。
这个世界, 因着圣域出现,术士的强势, 曾经流传于两汉的各种信仰都逐渐销声匿迹,佛法也是其中之一。皇后幼时听着圣域和术士的故事长大,原本也是相信术士是仙人的。但随着卢惜绮落水换了性子,皇后费尽心思寻到术士铲除妖孽不得,就再也不信这些了。
正如同占据了惜儿身体的那个女人说的一样,术士不过是懂得多一些的人罢了。皇后虽然厌恶于她, 然对于她的很多话却是赞同的。
后来机缘巧合, 皇后接触到了佛法, 竟是一日日深信不疑, 虔诚起来。
眼下她看的认真,有侍女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道“卢侍郎让人传话”
不等侍女说完, 皇后头也不抬径直道“召他进来罢。”
侍女轻声应是。
不一会, 卢商维眉头紧锁走了进来, 看到皇后下意识道“圣人不在, 你也要避讳些, 召见外男”
原先圣人在时,后宫召见外男须得圣人恩准。现在圣人不在,皇后颇有些放飞自我的架势。听得卢商维念叨, 她不耐烦地把手中的佛经丢在桌上,噙着冷笑看向他“我见自个的兄长有什么可避讳的。”
卢商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转念又想到两人连行刺圣人的事都做了,再讲究这些颇有些自欺欺人。他干脆闭口不言,先去给静室墙上挂着的仕女图上了一炷香,默默地看着画上巧笑倩兮的少女半晌,寻了个凳子坐到了皇后对面。
待视线扫过桌上的梵文经书,他忍不住劝道“这些经书偶尔看看就算了,内里什么转世、来生全是唬人的,莫要太过沉迷。”
皇后冷笑“惜儿被个孤魂野鬼占据了身体,这也是唬人的况且这里面说的若是假的,陶玄如和高运明为何千方百计想要得到那个女人的手稿,为的不就是死了能再活一世么。”
“”
卢商维再次被噎住,有些头疼地扶额,实在不知该如何跟全身带刺的皇后说话。他叹口气跳过原先准备的说辞,直接把跟陶信柏的对话说了一遍,未了面带忧虑道“陶信柏的态度转变太过突然,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忧虑并非近日才有,自一年前陶信柏主动释放信号开始,卢商维心中便存了一份警惕。过去圣域插手世俗皇权从来粗暴的很,打压哪个,扶持哪个都是一句话的事。虽说当今圣人强势,但卢商维也不信圣人能拗得过术士去。可哪想圣域会这般费事,从一年前布局就为了对付圣人。
然他心中虽然不安,却又不得不入局。
皇后的鼓动是一方面,另一面他看的清楚,皇帝对卢家动了杀心。这股杀心因皇后逼迫卢绮娘嫁入沈家而起,因卢绮娘离世达到巅峰。这些年皇帝一直引而不发,卢家其他人当皇帝渐渐忘了当初的事,他确是知道皇帝这个人如何的睚眦必报,翻脸不认人。
况且随着沈五郎逐渐长大,皇位的归属又引爆了新的矛盾。皇帝迟迟不肯立太子,他隐约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他的阿耶天真地认为无论是齐王、还是沈五郎,皇位给谁肉都是烂到了自己锅里,只要不是越王便好。他却不这么想。皇位归了齐王,卢家的富贵能继续绵延下去。归了沈五郎,后果如何便不好说了。
这些年卢家不是没想过要弥补幼时对沈五郎的亏欠,可沈五郎那就是个狼崽子,比皇帝更翻脸不认人。
种种缘由,卢商维选择接过陶信柏的信号,成为圣域在长安的代理人。当然这其中是否有他个人的野心,以及更进一步的奢望,那便是他自个的秘密了。
秉持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内的想法,他和皇后的做法并未告知父亲。事成,卢家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事败,父亲一无所知,多年功劳积累,也能保下家族血脉绵延。
他计划的很好,虽有皇后行事冲动,导致计划被迫提前,但影响并不大。只需按部就班,齐王登基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可眼下变故突生,陶信柏一改往日的从容,竟是催着他行动起来。
这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怀疑是否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卢商维顿了顿道“陶信柏此人不足为虑,怕的是他背后的圣域。某想着再等等,陶信柏急了,说不定能逼问出圣域发生了什么。咱们的布置也更稳妥些。”
皇后凝眉听得仔细,待卢商维说完,嘴角露出一份讥诮。
“陶信柏也好,圣域也罢,只将咱们当做棋子,岂会给棋子讲什么缘由”
卢商维皱眉“便是不问清楚背后之事,圣人还未寻到,万一”
皇后轻笑“圣人又有什么可怕的。他受伤是真,那般大的动静我不信他半个月能养好伤。便是他真的出来,咱们大局已定,他又能做什么。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能成事,我儿为何不行”
“那协会”
皇后目视卢商维“大兄你还没明白么陶信柏当初跟咱们是怎么说的圣域陶家几个长辈思念故土,想要回归祖地,让咱们划一片地给陶家隐居。圣域术士向来视凡人为蝼蚁,嘴上念着大唐是祖地,心里如何想不必猜也知道。可如今他们好好的仙人不做,说什么思念祖地,要从圣域迁徙回来。这个理由你信么
陶信柏的背后是圣域陶家,过往他吹嘘陶家家主在圣域如何如何。只要他言语中有十分之一真话,能让一名四阶术士早早思虑后路,圣域必然是有什么大变故发生。而协会同圣域一损俱损,圣域有事,协会焉能逃过无论背后发生了什么,对咱们都是一个机会。”
“韵娘所言甚是。”
卢商维被皇后说服,略微沉吟表示“某尽快联络几位宰相,先商议出一个章程来。”
皇后点点头,说“陶信柏别的不论,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沈倾墨禁散对咱们是好事,那些人受了咱们的恩惠,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
她言辞冷酷,卢商维看着她,恍惚看到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那位在天皇大帝死后差一点就做了圣人的皇后,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倘若惜儿当年没有落水,圣人同皇后相互扶持,未必不能成就一段佳话啊。
轰隆轰隆
入夜,雷霆横贯夜空,久违的春雨肆意落下,大珠小珠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流光站在窗前望着在气死风灯的光影下树影婆娑的院子,略有些担心五郎。今日五郎去了城外,一早便说好不回来了。平日天色晴朗还好,现下雨这般大,也不知五郎能不能喝到驱寒的姜汤。
轰隆
又一道雷霆劈下,李流光轻叹口气。他站在这里想半天也是白搭,干脆收了心思,将注意力转到回安北的准备上。
如今神仙散的后续处理有协会接手,想来寻到圣域陶家的错处不是难事。而神仙散和圣人遇刺又脱不开关系,顺藤摸瓜抓到凶手也已看到曙光。他不免想要早些回到安北,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转回书桌,李流光看向自个列出的准备事项。
首要是敲定同夏园术士的合作。好在今天去协会,他已收到了夏园术士的回信。对他提出欲要修建一条从安北到长安的轨道一事,夏园术士一口答应下来,并表示会尽快动身赶往协会,同他商讨修建轨道的一应事宜。
他算了算,若夏园术士现在动身,有七八日的功夫,就该从圣域赶到长安了。据说这个季节从圣域到长安速度最快,概因为出行一路顺风,少有逆风的时候。
这样他就得现在开始准备了。人力、物力等都要提前预备好,即便他回安北也不会影响这边的工程。事实上,他考虑的是两头施工,一边从安北一边从长安,待中途汇合。只需路线规划好,这样可以节省不少的工期。
脑海转过一圈,李流光提笔在蒸汽有轨列车后面画了一个叉,视线落在第二行煤气厂的建设。
这个无甚好说的,骆光远已在南郊选好了地址,待招募够术士学徒就能动工了,需要李流光操心的地方并不多。他轻轻画了叉之后,视线落于最后一行,若有所思地放下笔,凝眉沉思起来。
基金会,或者说霍林河科研基金会,是李流光近日生出的一个念头。他跟杨馆老先生说筹办基金会的打算时,还不知圣域要出事的消息。后来被神仙散、曲家等一系列事牵扯到精力,一直没再顾上跟老先生商谈基金会的种种。
不过他已有大概想法,现在所虑者无非是基金会的管理和相关申请的审核权利。前者以李流光惫怠的性子,必是要抓个苦力的。后者的话,他其实觉得有客服先生就够了,相信客服先生不会反对偶尔做个兼职。只不过这样一来,他担心有些高阶术士看到只有他一人审核,会碍于面子从而放弃申请。毕竟他只是个一阶术士。
那样的话,基金会的功效就不能发挥到最大了。
说不得要设立一个审核委员会,李流光心中思量。杨馆术士、顾柏义术士自然是要加入的,舅舅勉强也能凑个数。没办法,在四阶术士面前,三阶术士自来说不上话。好在杨馆术士是舅舅的老师,倒不会有这个问题。只是除了协会,圣域的术士要吸纳吗这才是李流光犹豫不定的原因。
说起圣域高阶术士,他最熟悉郭嵩焘术士。本身对郭嵩焘也颇有好感。若真建立审核委员会,郭嵩焘术士无论人品还是学术方面都是够格加入的。偏偏郭嵩焘术士跟高运明术士一向走得近,让他不免有些顾虑。
至于担心什么,李流光其实也说不上来。基金会的物资出自他的手,又有杨馆术士等人协助,并不需要担心基金会被高运明术士借着郭嵩焘术士之手夺权。只是神仙散一事让他隐隐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又有曲家不肯向高运明术士求助,让他莫名对高运明生出一份忌惮。
可若是放弃吸纳圣域的成员,仅靠协会想要把基金会辐射到圣域,就要花不少的功夫了。他思来想去,视线扫过前面的蒸汽有轨列车,突然灵光一闪。
对呀,夏园术士也是圣域术士,且这段时间他跟夏园术士的通信来往十分愉快。对方语气平和,丝毫没有高阶术士的架子,又耐心细致,对于他的问题认真讲解,人品首先没问题。学术方面,夏园术士已经用晨曦的称号证明了自己,更不需要他担心了。
一念至此,他心情很好地在基金会后面添上了夏园术士的名字。唔,一个圣域术士还是有些少,不过没关系,邀请夏园术士时再让夏园术士推荐一个,凑够六人前期应该便够了。
随手画了一个叉,李流光心满意足将笔丢入笔洗。这几件主要的事情处理完,剩下的其他都是小事。他打定注意,能把事情丢给旁人解决的便丢出去,余下这些日子他要尽量多抽出一些时间陪陪阿娘和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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