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只要猪肝

    “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与恶的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节选自余华《活着》

    *

    严肃文学，总爱揭开社会的伤疤，把血肉淋漓的人生，一股脑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年轻人，阅历少，吃不消里面的情感，看不破其中的哲理，很少有喜爱读这类书的。

    易烊千玺是个例外。

    18岁的他，读完了此书，得到了余华老师“致千玺同学和年轻一代的朋友们：……你们要有野心……”的回应。

    除此，易烊千玺还曾在ins上，发过一张炒猪肝的图，配文：“只要猪肝…不要…”

    粉丝们纷纷猜测，难道大佬喜欢吃炒猪肝？

    后来，他在采访中说，发这张图，是因为当时在看《许三观卖血记》。书中，主人公每次卖完血后，都会要一份炒猪肝，喝温的黄酒。

    “以食补血”的悲凉与无奈，总叫人感慨一二。

    众人这才明白他ins的涵义，纷纷感叹大佬思想的深刻，道：“爱豆教我做人。”

    读书，不一定是当时当刻有收获，可能只是隐隐留下些什么，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给人触动。[注1]

    今天是模特招聘。

    其他4人都说“自己在读时尚类书籍”。

    只有米咖色，不附庸，推荐了《活着》。

    有些出人意料。

    唐定定看她。

    米咖色平静地与这位长者对视。

    唐靠在椅子上，忽笑道：“我读过这本书，很好的书。”

    其他什么也没说，结束了话题。

    *

    下午时候，公司安排了T台考核。

    和上午一样，大家都是相同的服装，相同的鞋子。

    14:30后，摄影棚内，陆陆续续有人来。

    年轻的、年长的、男的、女的，约莫20多个人，围坐在台子两侧。

    米咖色换好衣服，隔着前方的幕布看。

    孙忆曼认出来一些人：“那个穿黄色上衣的，Bestmeng的纽约区负责人，Edwin。我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见过他。顾总居然把他从美国叫过来了！真不可思议。还有那个皮夹克，姓李，我最萌的首席供应链师！听说他超级厉害的。”

    尽管场地简陋，唐态度随意，但此时，品牌设计师和企业高管塞了一屋子，不难看出他们公司对本次招聘的重视。

    Show共有5套服装。

    一套西式小礼服。

    一套连体裤装。

    一套半涤纶材质的运动风衣。

    一套中式襦裙。

    一套丝绒曳地长裙。

    不是高奢，都是未上市的成衣，能代表“我最萌服饰”旗下所涉及的一些风格。

    米咖色排在第4位，跟在孙忆曼的后面。

    音乐响起，钢琴声，舒缓，柔和。

    模特们踩上玻璃板，在窄窄的T台上，接受考核，拼争事业，展示魅力。

    ……

    灰色的小礼服为抹胸的设计，裙摆随着步伐摇曳。薄纱上的亮片点点，好似将星河穿在身上。

    连体裤和运动风衣，则潇洒利落，非常自由。

    淡蓝色齐胸襦裙，经过巧夺天工的改良后，又仙又美。

    前四套，五人顺利走过,各有各的特色。

    台下的人们，或低声聊天，或拍照摄影，或在本子上记录勾画。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评选模特，还是在观赏设计。

    总之，一场Casting，搞得有点儿专业，很像正式的秀场。

    米咖色愈发紧张，手心出汗。

    等飞速换上第五套的丝绒长裙后，她心里“咯噔”一下。

    腰，紧。

    大腿，也紧。

    大小不合适。

    丝绒——该面料手1感极佳，具有文艺复古之感，但是，一般人很难驾驭。

    因为它质地厚重，bulingbuling反光，肉1眼看上去给人的视觉感受也厚重。

    当同一个普通人，穿同样尺码、同样款式的纱裙和丝绒裙时，前者通透清爽，而后者，很多时候会显胖显老。

    这便是布料的魅力。

    “太紧了！”孙忆曼比米咖色稍胖些。

    她腰1臀比不好，穿这身偏小一号的裙子，简直是遭罪。

    冯馨等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裙子紧贴到小腿，步子根本迈不开。

    米咖色怀疑,这件裙子不像是经过完整设计的成衣,倒像是个待推敲细节的半成品。

    2分钟后，助理给手势，示意她们可以出去了。

    路薇是第一个。

    她虽然台步好，步调、定点等一如往常，发挥不错，但太过拘谨，以至于表情稍显僵硬。

    跟在她身后的冯馨，则根本驾驭不了这种下1身很紧的裙子，向前移动了七八步，蓦地被自己绊倒，“噗通”摔了一跤。

    刚出场的孙忆曼，受她影响，节奏被打乱。

    这位“老模”混国际圈的时候，见多了这种情况，当即停下脚步，摆了个好看的pose，等冯馨。

    冯馨尴尬笑笑，挣扎着爬起来，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磕磕绊绊向前走。

    顾思南全程在跟李温书讨论“供应链上半年的存货周转化率如何如何”。[注2]

    佳人摔倒,也没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直等米咖色最后一次出场，他才转过头，认真观赏表演。

    看他突然止住谈话，李温书好奇，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舞台。

    但见一高挑的模特妹妹，迎面走来。她一手拿小钱包，一手轻幅摆动。

    酒红色布料被裁出小v领，显得人肤白如雪。

    她定点的时候，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只把右手抬起，掐腰，微扬起下巴。贵气，铺面而来。

    ……

    米咖色走下台。

    顾思南移开目光：“至于你说的问题，我觉得可以从‘面辅料采购’这里下手。”

    “嗯，我知道了。”李温书无心再谈公事，只想抠上司的八卦，“刚刚那个模特还不错，顾总真有眼光！咱们内定她吗？”

    顾思南：“没有内定，公平竞争，一视同仁。”

    李温书：“你要是真喜欢这姑娘，像xxx一样，直接把她安排进来呗，没人敢反对你。”

    xxx，那位贪污的高层，此时在蹲局子。

    “你少排揎我。”顾思南笑道：“选谁用谁，唐做主。”

    此时的唐在做什么？

    “丝绸这套不行，下1身做的太复杂了，要改。”唐也在跟设计师讨论事情，没怎么看各位模特的表现，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人选了——路薇。

    *

    设计师选模特，有时候看基础条件，有时候看当前圈子里流行什么样的面孔，有时看人品，有时候纯看个人喜好……

    用与不用，标准太多，但大抵以“利”字当先。

    可唐，从事服装行业几十年，见惯了形形色1色的model，对她来说，挑选御用模特的第一标准，不是“她”能给企业带来多少钱，而是“她”不要太麻烦。

    米咖色好归好，但是在唐的眼里，她很“麻烦”。

    “唐往那里一坐，一股大佬的气派。”孙忆曼夸张道：“把顾思南都比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最萌老板是她呢！”

    听到“大佬”一词，米咖色恍神片刻，想到某人，心不在焉地答：“设计总监嘛，话语权很重。”

    孙忆曼：“你说这唐，还挺低调，我昨天在网上搜她，只搜到几篇她的采访和新闻。反正别管她喜欢什么样的，咱们4个是谁都行，只要不是冯馨就ok。我看她不爽……大米，走，一起去吃完饭。”

    米咖色指向路旁的一辆车：“今天不了，有人接我。”

    孙忆曼眼睛一转：“咦，男朋友吗？”

    模特圈里，有些人对“男女关系”看得很开。

    米咖色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今天白天，易烊千玺去电视台录了个采访。

    一下班，让司机穿了大半个北京城，来接人回家。

    车上坐着胖虎哥，并两个助理。

    见姑娘上车，他们眼睛止不住地往后瞟，似是想把米咖色盯出个花儿来。

    她到底是老板娘呢？

    还是老板娘呢？

    还是老板娘呢？

    米咖色心虚，说：“易老师，我同你汇报一下，我刚拿你当幌子了。”

    易烊千玺递给她一个鞋盒：“什么幌子？”

    米咖色有点儿难以启齿：“我跟同事说，我男朋友来接我。我不想同她吃饭。”

    她把运动鞋取出来，换上，他准备的鞋，Adidas，还挺合脚。

    “嗯。”易大佬在后座位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并没反驳。

    JacksonYee工作室的员工们互看一眼。

    ——就说嘛，就说嘛。

    ——果然是老板娘！

    易烊千玺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大家一起去吃饭，他请客。

    虎妈跟助理，七嘴八舌讨论，怂恿米咖色说个贵点儿的餐厅。让大伙儿趁机宰易老板一顿。

    米咖色还没答，手机忽然响。

    接通，一个熟悉的声音，“米咖色吗，我是唐。恭喜你，你被录用了。”

    米咖色震惊。

    唐：“你还没上地铁吧？现在回来，来公司，签雇佣合同。”

    米：“现在吗？”

    唐：“对。”

    米：“好的。”

    这么一打岔，只能改天，再宰烊烊了。

    *

    其实，模特们的硬性条件都不错。

    而且等以后，公司大把的钱砸下去，一个丑鸭子，也可能给捧成白天鹅。到底用谁，差别并不是很大。

    唐更中意路薇。

    经过观察，路薇人温软随和，识大体。更好掌控。

    等casting结束后，唐直接告诉了顾思南名单。

    顾思南沉吟片刻，点头答应。

    受邀来打酱油的文裕，却不干了：“唐姨，我觉得路薇不合适吧。她一没平面经验，二人太傻，上午时候，都被冯馨欺负成那样了，也不争，不还手。我觉得不行。还是米咖色更好些。”

    唐笑：“是我选工作工作伙伴，可不是你选。你小子赶紧走，找你1妈去，省得在这里碍事儿。”

    这些小辈，都是唐看着长大的，彼此关系很好。

    文裕哇哇叫：“不行不行，我就看米咖色最合适。你为什么不要她，要别人？总得给我个理由吧。难道是因为她矮？”

    唐：“不是。”

    她沉思一秒道：“因为米咖色外方内方，全是棱角。”

    “不可能！”文裕摇头：“她那么软的一个人，哪里方了？”

    唐：“你们呀，还是太年轻。不会看人。米咖色像皮革，需要摁着刀，使劲裁。路薇呢，就想纱，轻轻一用力，就能剪下来，做成一件好看的衣裳。我年纪大了，不想自找麻烦。所以不用米咖色。”

    孙忆曼没朝气。

    冯馨脑子不行。

    路薇太过圆滑。

    米咖色则看似内敛，实际锋利无比，很有主见。

    剩下一人，平平无奇，毫无特色。

    五个人里，自然要选最容易调1教的路薇。

    顾思南插话：“唐总监，你错了。路薇只会躲在我们背后。我们想在国际上再近一步，不需要容易掌控的模特。反而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帮我们撕开顶级市场。中国需要一个能代表自己的原创顶奢，同时，也需要一个能改变国际时尚圈对国模审美的模特。当然，你说的也有道理，米咖色的确需要咱们花些心力再打磨一番，如果她能变成外圆内方，会更好。”

    唐沉默一会儿，想通关键，扶额，轻叹：“年纪大的人，只愿安稳。你们是对的，是我错了，咱们不能再安稳着了。”

    就这样，米咖色拿到了Bestmeng的offer。

    三个小时后，一口气签完所有合同，谈完所有合作，她背着文件，再次走出公司园区的街巷。

    路灯泛黄，馅饼从天而降，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假感。

    街头柳树下的夜色中，站着一个等她的人，更让她有种虚假感。

    2019年3月，易烊千玺曾拍过一组偏古风的《时尚芭莎》。

    摄影师孙郡说，图片中用的梅花素材，拍于3年前，一直在电脑中存着。

    后来遇到了千玺，摄影师才忽觉：“人与人之间有缘分，花与人亦然。当时只是一时兴起，过了那么久，才知道，这花，原是为你而拍的。”

    米咖色顿住脚步，有种“过了那么久，才知道，这人，原是为我而存在”的满足感。

    易烊千玺让胖虎带着助理们打车走了。

    他则留下来，等她。

    米咖色轻快地跳过去：“你不用等我。”

    易烊千玺：“你自己，不安全。”

    女孩子，走夜路，总会叫人不放心。

    米咖色把他背后的卫衣帽子，给他兜上，恼：“我又不是你女朋友，跟你走一起，才不安全呢！”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还得了？

    上车后。

    易烊千玺问她的工作：“签了？”

    米：“签了。可是，签了十年。”

    易烊千玺惊讶：“十年？”

    10年，漫长又短暂的岁月。

    TFBOYS年幼时，卖1身给时代峰峻，从2013到2023，便是十年。

    和娱乐圈不同，时尚圈内，每年都“流行”不同的面孔。

    很多模特和甲方合作，都是以“一季”“一次”“一二三年”为单位。

    十年，养成一个顶级的偶像组合，非常正常。

    但，买断一个女孩子的青春，略显奇怪。

    米：“顾思南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很震惊。但是想了想，还是签了，就当是找了个经纪公司。”

    虽然时间长了点，但是利大于弊。

    *

    等两人回家后，易老师怕她被骗，拿着合同，逐字逐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末了，还是不放心，拍照，发给相熟的法务人员，查查有没有问题。

    让他感觉更奇怪的是，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影视剧演员聘用合同》。

    易烊千玺：“他们让你演电视剧？”

    一个卖衣服的财团，插手影视圈，居然聘请了一个模特来演？

    这是想干啥？

    米咖色从背包里搬出来一个超厚的本子，“好像不是电视剧，是科普性的服装纪录片。你看，他们还给了我剧本，让我先看看。下周项目启动，主创们再去开会。”

    本子封面写着：

    《衣的印记》

    翻开，每页都是标准的剧本格式。

    场景一，人物主持人，服装，台词什么什么，人从镜头左侧进入，长镜头，插入近景特写，旁白等等，字密密麻麻，写得很清楚。

    米咖色头大，呻1吟：

    “我完蛋了，易老师！”

    “您是中戏第一，表演系毕业的高材生，演艺圈里的实力派，优秀卓越！”

    “我不懂拍戏！我看不懂剧本！”

    “您大慈大悲，一定要救救我啊！”

    易老师扔了台本，靠沙发上，一副大佬的坐姿：“我救你？有报酬吗？”

    米：“我给你打榜！”

    易：“我有数据组。不需要。”

    米：“我让你撸猫。”

    易：“我家里有猫。不需要。”

    米：“我工资分你一半。”

    易烊千玺平淡的脸上，写着一句话——“我可不是那等庸俗的人”。

    米咖色抓狂，她永远都被他吃的死死的。“那你缺什么？”

    易：“单身，缺女朋友。”

    米咖色呼吸一滞，道：“没问题！你教我表演的技巧，我给你当一天的女朋友！啊，不对，两天，不不不，三天！三天，怎么样？”

    他还是一脸平静：“行，但是，具体哪天，我来定。”

    米咖色：“成交！”

    *

    第二天，天气晴朗。

    易烊千玺正赶巧，没工作。

    于是。

    当当当~

    Jackson老师的一对一高级表演辅导班，正式开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