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海公墓。
一个贺雨在闻海市生活十八年从未到过的地方。
小学时老师在重大节日组织为烈士扫墓, 贺雨高烧进医院错过了。
后来爷爷去世入土为安,住的地方在北山公墓, 也不是这里。
夏衍锦来公墓干什么
贺雨握紧了方向盘,贺家和夏家两位老爷子是老战友,两家走动自然也密切, 虽然他从小就不在家里住, 对于夏家对基本情况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夏衍锦兄弟的母亲在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所以是为了来祭拜母亲吗
公墓里分叉道路众多, 贺雨怕跟丢夏衍锦,不敢多耽误, 临近找了个停车位就跑下来, 匆匆寻找着夏衍锦的单薄身影。
夏衍锦捧了一束白色的鲜花走在前面,贺雨跟在他身后几十米的位置, 忧心忡忡。
从医院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天空隐隐有要下雨的预兆, 他担心夏衍锦的身体撑不住。
前方oga的脚步终于慢下在, 他在一方墓碑前站了半晌, 慢慢地弯腰蹲下,将花束放在了石碑前。
明明两人相距很远, 贺雨却没来由的觉得夏衍锦在颤抖。
工作日来公墓祭拜的人并不多, 这块区域大概就只有他们两人, 贺雨找了棵枝繁叶茂的松柏遮挡住自己, 默默祈祷着不要下雨。
一定很难过吧否则不会在这种时候来祭奠母亲。
贺雨失落地看着自己手心, 如果他能一直陪着夏衍锦就好了。
一条走了十四年的路, 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忘记。
天气不好,连大理石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的水雾,夏衍锦抬手,慢慢擦掉黑白相片上的雾气。
照片上的少年永远停在十五岁,笑容张扬又肆意,黑白色彩也挡不住他眼神中的万丈光芒。
在那种年纪,全世界都应该是他的。
他该意气风发幻想着征服世界,该脸红心跳对着喜欢的漂亮女孩子表白,无论怎么都好。
除了躺在这冰冷黑暗的一小方天地里。
“我又来了。”夏衍锦侧身坐上石阶,后脑勺靠在冰凉的墓碑上,视线停留在半空中漂浮片刻,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累极了,生病和长时间驾驶消耗了他的全部体力,如果不是怕感冒,大概会直接不顾形象地躺下去。
“这么久没来看你,不会生气吧”他自言自语着,想起秦炎那张总是傻乎乎对着他笑的脸,顿了顿,低声道“肯定不会,你从来没有对我生气过。”
“秦炎,我”
“我好累啊。”
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得以释放,夏衍锦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话唠的时候,可说出口的话完全不受他大脑控制,开了口就停不下来。
“前段时间,衍舟他公开了自己的aha身份,嗯,是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oga,是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孩子。”
“身为哥哥,我当然是为他们高兴的。”
但是家中的长辈似乎并不那样想。
夏衍锦回忆起二叔三叔的厌恶神情以及外公外婆的冷漠,心中一痛。
“二叔三叔他们你也知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们当成一家人,这么多年过去也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现在爷爷把权力彻底交给了我,他们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抬手,将手腕覆在自己的双眼上,说话时不自觉地攀上了颤音,“前天外公过生日,我买了蛋糕回去,但是、但是他不要我。”
书香门第和商业世家似乎从古至今都有一条鄙视链存在,夏衍锦的外公外婆祖上三代无一例外都是读书人,近亲也都在教育系统工作,不是老师就是教授。
当初他的父母婚姻遭到了娘家人的极力反对,单母亲义无反顾嫁给了爱情,从此和娘家的关系就陷入了冰点,甚至还迁怒到了孙子辈。
母亲去世后更是完全失去了联系。
自从母亲去世后,两位老人每一次过生日,夏衍锦都会按照母亲的叮嘱为他们送去蛋糕和祝福,无一例外被拒绝了。
这么多年过来,夏衍锦早就习惯了。
但这一次,似乎是收到了夏衍舟突然公开身份的刺激,一向儒雅的外公动了怒,冷声质疑他们兄弟两人的本心,连带着蛋糕都被砸在地上摔成一滩烂泥。
夏衍锦怔怔地看着地上惨不忍睹的蛋糕,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在他二十八年的人生里,前十四年顺风顺水,即使不是父母长辈最心疼最忠实的那个小孩,也始终过着优渥的生活,享受着最好的教育和生活环境。
十四岁那年遭遇变故,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
再后来,便是分化成了一个脆弱的oga。
他心有不甘,母亲和弟弟却告诉他,“你可以做一个aha,做你想做的一切。”
于是他真的成为了环夏孙子辈中的第一位aha,旁人都说,大少爷将来是要继承环夏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爷爷心中的继承人从来都不是他。
尚且年幼的夏衍锦也曾想过,他应该嫉妒弟弟,嫉妒他从自己手中抢走了所有人的关心和重视。
但他做不到。
看着弟弟完全信任自己的稚嫩脸庞,夏衍锦释然了。
他要保护好弟弟,做一个好哥哥。
他和夏衍舟互相隐瞒真实身份,得到了夏信之的关注和教育以环夏继承人的身份。
他顺利的完成了夏信之的考验,达到了夏信之给他定下的所有目标,成为了环夏真正的继承人。
可在他累的几乎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竟然连一个能够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没关系,你可以做到,你还可以做的更好,别让所有人对你失望,好吗
“阿炎,我真的好累啊。”夏衍锦哽声道“如果你还活着”
微颤的尾音戛然而止,夏衍锦张了张嘴,忽然尝到眼泪的苦涩味道,以及不属于他,却和他息息相关的,aha气息。
贺雨。
如果秦炎还活着,又能怎么样呢
标记他的人是贺雨,是那个小孩子。
而他甚至连自己被标记的事情都不敢告诉秦炎。
他伸手捂住后颈,指腹触碰到那一处痕迹时缩瑟了一下,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夏衍锦撑着石阶勉强站起来,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选择了离开,脚步虚浮地让人怀疑他还能不能顺利走出墓园。
下雨了。
夏衍锦看着地面溅起的雨滴,麻木地想,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看样子又得去医院看病了
身体失去重心倒下去的一瞬间,夏衍锦跌进了一道同样透着寒气的怀抱里。
雨下了整整一夜。
贺雨坐在凳子上,寸步不敢离开,视线像被胶水固定住一样死死地粘在夏衍锦脸上。
床中央的病人面色苍白,即使已经去医院检查过,挂了水也吃过药,气色依旧不见好转,回家后甚至又发起了高烧,物理降温好久才终于退回正常体温。
床头柜上放着水杯和药片体温计,兄弟两人的合照证明了卧室的主人是贺雨而并非夏衍锦。
出院后夏衍锦仍然处于昏睡状态,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梦中也对医院产生了抗拒,睡不安稳,贺雨无法,只得暂时将人带回自己的公寓。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夏衍锦的呼吸也变得平稳。
贺雨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在墓园看到夏衍锦晕倒后有多心惊胆战,幸好跑过去把人接住了。
啧。贺雨敲敲自己的脑子,他就不应该在好奇之下,绕了远路跑去夏衍锦祭拜的位置,直接跟上去就不会有这么惊险的时候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贺雨皱了皱眉,他本以为夏衍锦来祭拜的人是伯母,都做好了跟伯母见面的准备,没想到过去之后才发现并不是。
如果不是周围只有那一束花,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位置。
所以,墓碑上那位名叫秦炎的男孩子是谁
贺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偏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天都快亮了。
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床头柜上已经凉透的水,打算出去换一杯热的进来备着,刚起身,就察觉床上的oga忽然变得很不安,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梦魇。
贺雨连忙放下杯子弯腰附身凑近了些,一边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肩膀,释放出一点自身的信息素,一边试图从他微弱的梦呓中分辨出什么。
大约是标记自己的aha信息素起了作用,夏衍锦的眉头逐渐舒展开,身体也不再颤抖,反而紧紧地揪住了贺雨圈在他肩膀上的手指。
贺雨受宠若惊,一瞬间头也不疼了困意也没了,精神抖擞的一口气跑三千米都不成问题。
他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享受着难得的被夏衍锦信任和依靠的时刻,后来干脆脱掉鞋子坐到床上,让夏衍锦能够完全躺在自己怀里睡觉。
这一招显然很有用。
夏衍锦他怀里蹭了蹭,放下戒备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和工作时温柔禁欲又强大的气场完全不一样,反差萌简直可爱死了。
贺雨忍不住低下头近距离打量夏衍锦,从他纤长细密的睫毛看到他的可爱小巧的鼻尖。
看哪儿都透着可爱,夏衍锦整个人就是大写的可爱
完全没发现自己现在像个痴汉。
他盯着夏衍锦逐渐恢复血色的嘴唇,下一秒,发现嘴唇动了动。
他立刻把耳朵凑上去。
夏衍锦发出近乎无声地呓语,他说“阿炎,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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