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玉去的时候, 霍璋正在屋里用早膳。
因为他如今还在养身体, 这日的早膳用的也很清淡,只一碗米粥配几样小菜。
见着宋晚玉来了, 霍璋便搁下手中的木箸, 抬眼看她。
宋晚玉正抬步从门边来, 恰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清晨的阳光从雕花木窗照入,映照在霍璋的左颊上,将他瘦削苍白的脸颊照得更加透白,隐约可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他左颊上还未消去的长疤也因此更加无法忽视, 狰狞而蜿蜒,如美玉有瑕般的醒目刺眼。
然而, 宋晚玉与他目光相对时却只看见了他沉静的眉目。
昔日, 霍璋与秦王并称双壁,策马扬鞭时尤显俊秀英挺,雄姿勃发。然而,他的眉眼并非秦王那般的深刻凌厉,眉峰细长,眼睫浓黑, 看人时墨眸尤显深静。
不知怎的,被他这般一看,宋晚玉便又想起昨日的事,脸上发烫, 路上想好的词也都忘了。
霍璋便主动开口问道“来得这样早, 是有什么事吗”
宋晚玉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连忙将手中的荷包拿了出来,解释道“倒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宫里今日送了些东西来,德妃也捎带着送了个荷包来我就想着,带来给你看看。”
宋晚玉并未把话说透,霍璋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微微颔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道“应该是给我的。”顿了顿,他又问,“就是荷包吗”
霍璋脸上神色如常,宋晚玉看不出这里头究竟还有什么事,只得先将荷包递给了对方,道“就只这个了。”
霍璋伸手接了来,停顿了一瞬,像是下意识的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宋晚玉。
宋晚玉立刻会意,道“要我回避吗”
霍璋摇头“没事。”
话声未落,他便当着宋晚玉的面,伸手打开了荷包。
荷包很轻,宋晚玉来时也在路上掂量过,想着也许是放了纸条什么的谁知,霍璋打开后却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很小,恰可用两指夹住,看上去也像是有些旧了,颜色泛黄,愈发衬得霍璋手指纤长且素白。
见着这护身符,宋晚玉不由也是一怔她实在没想到萧清音特意令人从宫里捎带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件旧物。
霍璋却依旧神色未变,像是已有预料,将护身符拿到自己眼前,仔细的看过了,便要收起来。
宋晚玉脸色微变,试探着的问道“这是她给你送的护身符”最气人的是霍璋居然还真的收了
宋晚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不知该如何说这就好像你为了对方冲锋陷阵,和人吵了一架,结果他又和人好上了她心里就有点恹恹的,也有点酸。
霍璋闻言又看了宋晚玉一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耐心解释道“别多想,这原就是我的东西,她只是把东西还回来,物归原主。”说着,霍璋又将护身符递到宋晚玉眼前,给她看护身符一角的绣痕,“宗玉,这是我的字。”
果然,护身符深色的一角用细线绣了“宗玉”二字,只是上面淡褐色的血迹,几乎要将这不起眼的两个字给掩下去。
宋晚玉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有心想要问一问这护身符既是霍璋的,如何又到了萧清音手里这上面的血迹是怎么回事萧清音现下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叫人将这护身符送来给霍璋
然而,宋晚玉的话还未开口,霍璋便又将护身符收了回去,接着道“这是我母亲随人去西山寺求来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微扬,状若无意的补充道,“当初送你的桃花也是西山寺的。”
提起当初的那枝桃花,宋晚玉忍不住的脸红,心下赧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霍璋便适时的转开话题,问她道“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一起用”
宋晚玉摇摇头,在他对面位置坐了下来。
不一时,便有下人也给她上了一份早膳。
两人对坐着用完了早膳,宋晚玉想起过几日的华山行猎,托腮看着霍璋,问他“过几日我便要随阿耶去华山行猎,你要去吗”
在身份未揭露之前,宋晚玉还有些忧心这事,不知该如何与霍璋说。如今倒是没了身份的顾忌,说起这事来倒是简单了许多。
霍璋略作思忖,很快便道“我如今还不能行动,便是去了也不过是给你添麻烦,还是算了。”
宋晚玉心知这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排霍璋如今还只能扶墙走一段路,真要步行必是要用拐杖的。这会儿哪怕一路颠簸着去了华山,多半也是闷在营地里,更要面对许多的意外与风险,倒不如留在公主府里好好调养,省的折腾。而且,这次华山行猎,萧清音自然也是要随驾去的,霍璋留在长安反倒避免了与她在此碰面,也省了许多麻烦
宋晚玉心里想了一回,便是她自己都寻不出要带霍璋一起走的理由。
顿了顿,她抿着唇,小声道“嗯,我知道了。”
想着不能与霍璋一处,便是往日里最喜欢的游猎,她想起了也觉好生没趣,忍不住的便又叹了口气。
霍璋见她这样沮丧,倒是有意宽慰她,便道“也许,等你回来,我便能不用拐杖了。”
宋晚玉听着,也欢喜起来,想着又道“我这一走,指不定就要一两个月,还是得让太医安排个药童来,既能帮你按摩上药,若有个万一也能有个照应。”
霍璋点点头,应了下来。
想着要把霍璋一个人留在府里,宋晚玉是真的有些不放心,一起了头,不免便又絮絮念叨起来,还让他三餐按时,多吃肉,省得又瘦了。
宋晚玉生得明艳照人,眉目飞扬时尤显得艳光灼灼,倒是少有这样的时候,她这一絮叨起来,丰盈饱满的红唇都要给念得薄了。
霍璋见了,不由也是莞尔,便主动道“你要不放心,我到时给你写信。”
宋晚玉还真没想到这个,闻言倒觉惊喜,转眸去看霍璋,眨巴了下眼睛,浓黑细长的眼睫跟着扑闪着,眼睛尤其的亮。
霍璋便又道“虽长安与华山离得不远,可这两地传信到底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宋晚玉立刻应声,还挺起胸脯,认真与他保证,“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霍璋看着她,眸中似有笑意。
听说霍璋会给自己写信,宋晚玉自然也不沮丧了,心里高兴了一回,回头又叫珍珠找了个匣子。
她都想好了要是霍璋给她写信,就能装这匣子里了,到时候和那装着木雕桃花的匣子一起搁在枕边,一左一右,可不就是正好的
宋晚玉心下高兴了,便没忍住,第二天跑去秦王府寻秦王妃说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秦王妃这些日子正在府中养胎,除了进宫与天子等请安外,平日里倒是甚少出门,这会儿见着宋晚玉过来自也高兴。只是,她听完了宋晚玉的话,还是忍不住拿眼嗔她,佯怒道“还当你是来瞧我这阿嫂的,谁知你一来,就要念叨霍璋来一回,念一回,回回都念,我这耳朵都要给你念得生茧了”
“阿嫂你又拿我说笑”宋晚玉脸上一烧,但还是撑着脸,气得瞪回去,“我就随口一说哪有回回都念”
秦王妃看她红着脸,气鼓鼓的生气,也觉好笑,伸手扶着肚子,扑哧一声笑出来。
宋晚玉的脸颊更鼓了。
秦王妃这才慢慢的收了笑,到底还是没再打趣,笑着宽慰她“其实,你们两个这会儿分开一段时间也好。你的身份、还有德妃这些事都太突然了些,霍璋面上不说,只怕心里未必真就毫无所动。借着这回华山行猎,彼此冷静一下,就想想以后的事情也好。”
宋晚玉有点懵“以后的事”
秦王妃心知宋晚玉虽已十九,这上头只怕还没开窍。只是人是秦王给送的,这烂摊子,秦王妃也不得不管一管,自是要说说几句“霍璋这身份,这状况圣人肯定是不会喜欢的,更不会乐意将你嫁给他的。”
圣人一向看重出身,太子妃出身荥阳郑氏,齐王妃出身弘农杨氏,便是秦王妃也是名门之后,舅家乃渤海大姓。圣人膝下只宋晚玉这一个公主,平日里一向宠爱,挑起驸马来只怕是更加挑剔,必是看不惯霍璋的。
这也是宋晚玉不敢叫圣人知道霍璋的原因之一。
不过,宋晚玉听了这话还是板起脸,认真强调道“我只是想帮一帮他,没想那些事”
“我知道你只是想帮他。”秦王妃不置可否,撑着凭几坐正了,郑重问道,“那,霍璋如今不是已经快好了总不能在你府上留一辈子吧总也要考虑以后吧”
宋晚玉自然也是想过这个的,强自辩道“这个我已经想过了如今天下未定,二兄身边也缺将帅,等他身体好了,正好能去二兄身边做事,自少不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说着,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便又笑盈盈的去挽秦王妃的胳膊,撒娇道,“我听阿耶说,二兄在前头很是顺利,明年就能回来了。倒时,阿嫂你也替我与他说一说吧
秦王妃平日里素来温柔,待宋晚玉也十分亲近。然而,此时闻言,她却没有应声,反倒端出公事公办的模样“你要真想就自己去与你二兄说公是公,私是私,他外头的事,我是从来也不议论的。”
宋晚玉鼓着脸颊,睁着乌亮的眸子瞪她。
秦王妃见她小猫似的哼哼,颇有些忍俊不禁,伸手去掐她粉嫩的脸颊,提点她“你想是你想,你问过霍璋了没有指不定,他有自己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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