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日,广场人声鼎沸,白色学服如云潮翻滚。
三院各占一角,各自招揽新生。
左边规规矩矩四张黑木桌案,分别挂着儒学班、术数班、法学班、天文班招牌。旁边站着的学子玉冠白衣,儒雅风流。
右边几张武器架,代表武道院的剑术班,兵法班,御射班。
武道院学子身着红纹白底学服,马尾高扎,英气勃勃。
文武两院形成犄角对立之势,争夺新生的竞争十分激烈。
而显学院就显得和谐多了。
灵素班的师姐们温文可亲,妙手仁心,手里抱着小白兔,只站在那儿,就成一道风景,骗去不少懵懂新生。
江舟想起她们拿着根银针追在别人后面扎的样子,暗地打了个寒颤。
有点心疼那些为了师姐选灵素班的孩子。
她在显学院招生处逛了几圈,没有找到千机班,心想难道今年就不招了吗?
前生她文试通过,可没有这个烦恼。
“师妹!”江舟回头。
葛蜀川朝她笑笑,走了过来,“你不是说想进兵法班嘛,来吧。”
江舟有些难以置信,那时她不过随口一提,没有抱以希望。
学宫治学严谨,就算地位尊隆如商仪,也得亲自考进来,她可不信葛蜀川一句话就能随便调班。
葛蜀川似看出她的疑惑,“掌院要先考核你,就算通过了,也只能来武道院旁听。”
江舟开心想到,就算来旁听,她也满足了。
反正她也不是为了学东西,只是想上课的时候摸摸商仪的小手。
两人同去黄金台。
年轻男人身着深黑执教服,立在空旷之处,长身玉立,一丝不苟。
葛蜀川上前作揖,“掌院,我把她带来了。”
宁长歌上下打量商仪,扔给她一把剑,“先打一架。”
长剑沉甸,剑鞘古朴,拔剑出鞘,刃如秋水。
阳光照耀,剑刃闪烁熠熠锋芒。
江舟轻抚长剑,生出喜爱之情,行礼后,道:“晚辈却之不恭。”
两人相距十丈,执剑而立。
地面积着一层花瓣,如若金色的雪花,雪上印有两人脚印。
江舟率先出剑。
剑风冰冷,地面的桂花纷纷扬扬飞起,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犹如鬼魅。
只听“铮、铮、铮”三声,桂花还未落地,二人已交手数招。
葛蜀川心中大骇,少女身手远超出他想象,若那日自己真与她交手,谁胜谁负尚不可知。
他竟有丝庆幸,如果自己输了,武道院岂不颜面扫地?
江舟前生在武道院求学,习过许多精妙剑术。但如今她作为一个刚入门的学子,自然不能把这些展示,所用的招式,也不过是最简单的撩、点、刺、挡。
葛蜀川在一旁感慨:“好快!”
能把最基础的剑式练得这么快,足以见少女勤勉。
江舟面色不动,十分冷静。
执剑之后,她的气势顿换,卸下漫不经心嬉笑怒骂的伪装,露出剑客孤峭冷厉的锋芒。
她手里的剑很稳,丝毫不为对面纷繁剑法所惑,招式从容不迫,就像过去的那些日夜,一次又一次挥剑,对着春花、长虹、秋月、飞雪。
清风拂过,桂花漫天,少女身形曼妙灵动,红衣轻飘,如轻云蔽月,如流风回雪。
两人交手三百招后,宁长歌剑尖点地,忽地掠至远处。
他只是看一看被曲九畹和葛蜀川同时提起的人能有多不凡,并非争个高下。
江舟,“多谢掌院指点。”
宁长歌看向她的目光稍柔和,欣赏之色不加掩饰,“从此武道院的门不对你关。”
江舟大喜,双手捧剑送还,“多谢掌院!”
宁长歌却没接过宝剑,淡淡道:“送你了。”
不止江舟吃了一惊,葛蜀川也失声唤道:“掌院,这……”
宁长歌心意已决,“它叫不废江河,留行说你是北疆来的,拿着它,以后再回去,为国效忠。”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江舟怔怔立着,有些没回过神。
这就拿到宝剑了?
打了一场就把剑送人了?上辈子她怎么不知道自家掌院这么慷慨?
愣神之际,宁长歌已负剑走入桂花林中,背影挺直。
葛蜀川恭贺:“恭喜师妹了,这可算是我们武道院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宝剑。”
江舟自然也知道,笑呵呵地摸着佩剑,爱不释手。
葛蜀川按捺住心里的酸意,“真没想到掌院会把它赠你,毕竟你只是来旁听。我本以为……唉,”他叹口气,道:“你拿着这把剑,可能会遇到一点小麻烦。”
江舟:“什么?”
葛蜀川:“也不必担心,我会帮你的。”他话锋一转,“其实武道院没你们想的那么好。”
“师兄何出此言?”
葛蜀川道:“你们想进武道院,多半是为了日后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收复河山吧。”
“只是,”他勾了勾唇,眼底没有笑意,“出将拜相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几百年来才出一个的飞星将军,也死在了长河边上。我刚来学宫的时候,和你一样大。”
他望着桂花,“那一届辞别学宫,将上战场的师兄师姐们,在这里攀折桂花,弹剑长歌,说是要保卫家国,收复河山。一年之后,四十三枚染血玉牌,都被送回了学宫,埋在这片桂花林下。”
“明年我也要上战场了。”葛蜀川笑笑,没再说什么,“我不该说这些的。”
他掸掸衣上花瓣,告辞:“师妹,我走了。”负剑离开时,这位向来讨厌书生的武道院学子,居然轻轻吟起一首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
江舟目送他离开,许久后,摩挲古剑,对着满林英烈,低声说:“滚滚诸君,不废江河。”
北疆战场,长河之畔,燃起烽火与堆垒的尸骨。
这些景象,她曾见惯。
一寸山河一寸血,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江舟默默立了会,把不废江河小心收好,揉了把自己的脸。
桃花眼一弯,变成笑吟吟的少女,踮脚摘下一枝桂花,轻晃花枝,慢悠悠走出黄金台。
她重回广场,正撞见了商仪,把花枝一抛,忙招手道:“云舒!”
商仪停下脚步,看着她走近,“你去哪了?”
短短四字,江舟却莫名听得有些发寒,“没没去哪呀,难道你一直在找我?”
商仪别脸,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江舟弯起眼睛,抱住她的手,半靠过去,“好云舒,你选了哪个班?”
商仪不怎么走心地挣扎一下,垂着眸子,长睫微微颤动。
江舟毫不气馁,“我可以去武道院旁听了,以后我翘课溜过去找你!”
商仪:“胡闹,还没开始上学,就想着翘课?”
江舟口快,接道:“学哪有你好上?”
“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课哪有你好上?”
“不对不对,你听我解释,执教哪有你好看!”
商仪袖下手指收紧,默了一会,才徐徐道:“千机班执教挺好看的。”
又是一个美人。
江舟一喜,“果真?”而后纳闷:“你怎么知道?”
商仪问:“你没去报名吗?”
江舟疑惑:“你去报名了吗?”
商仪面色微沉,“你没报千机班?”
江舟:“我还没找到地方。”她看着商仪,双眸闪亮,似燃起一簇星火,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问:“云舒,你去报了千机班?”她忍不住翘起唇角,心里像是开满了花,藏不住欢欣雀跃的神色,又有些不可置信,轻声问:“总不会,是为了我罢?”
商仪有几分恼羞成怒,抽出自己的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发觉江渚并未跟来,便转身说出斟酌已久的措辞:“你在想什么?十年前江旬率兵北上,折戟长河,全因突然出现的尸人,和楼倚桥外通北戎。千机偃甲之术,一直为人视为末流,楼倚桥当年身为千机班长,心中只愿在战场上证明偃甲之术,为何会做出这等事,我怀疑事情也许另有蹊跷,故而……”
说了半晌,对面的少女却置若罔闻,只是笑弯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总不会是为了我罢?”
商仪拂袖,斩钉截铁回答:“自然不是!”
江舟莞尔,红唇禁不住上扬,眼里眸光潋滟,隔了许久,才轻轻说:“云舒,你的脸红了。”
商仪闻言一怔,看见少女凑过来时,忘了闪躲。
粼粼的桃花眼越来越近,好像装着一汪柔柔春水,在明净的水面中,她却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映在江舟眼里的那个少女,双颊生霞,娥眉微蹙,眉目之间,含满了春情。
商仪怔住了,一时竟认不出自己。
颊上忽地传来一阵温软。
她猛地回过神,后退好几步,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盯着江舟,轻轻喘息。
江舟得意忘形,完全忘了此刻的商仪还不是自己道侣,凑过去就在她颊上飞快亲了一口。
反应过来时,才发觉大事不妙。
少女气得身子微微发颤,不住喘息,眼里水光粼粼,像是被轻薄得要哭了。
江舟手足无措,呐呐:“别气了,要不,你再亲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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