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后悔吗

    商仪:“这样好吗?”

    江舟态度明确:“当然好了,不能再好了!”

    说着她牵住商仪的手,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商仪:“……”这么理直气壮做坏事, 真的可以吗?

    但江舟表示, 非常可以, 给祁梅驿下绊子, 怎么能叫做坏事呢,明明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江舟半拖半拉, 把商仪拽到仙人眠楼下,找了得以观察全局又不至于被人发现的好位置, 美其名曰看戏。

    商仪问:“如果掌院没来呢?”

    江舟愣了下,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但她旋而又肯定道:“掌院肯定会来的!”她轻轻哼了声:“她很宠我的!”

    仙人眠的芭蕉树下,两人靠树而坐,面前还有几盘小食。

    等到月上中霄,银盘里的瓜果吃得七七八八,曲九畹还是没来。

    商仪不想打击舟舟信心, 试探性问:“要不你先回去?我去楼上找她。”

    江舟忙拉紧她:“不许找她, 你等等!掌院一定会来的!”

    商仪叹气:“那人在楼上苦等我,这样总归不好,至少我也该去和她说一下。”

    “不许去!”江舟半抱住她的腰, “去了你就不会回来了!”

    祁梅驿舌灿莲花, 总是可以轻易说服别人。

    这件事甚至不需要说服,只需把利害摆出来,大人们总会做出最适宜的那个选择。

    江舟却不是那种懂得趋利避害的大人, 行事更多依靠于本能与直觉。她像是永远停留在少年时,年少又鲜活,意气风华又横冲直撞,不计后果不顾代价,说她傻也对,说她真也对。

    她撒泼无赖:“不许你去!”

    十多年前,云梦泽白雾茫茫,湖光潋滟。

    小小的江舟被江旬牵着,目送自己的青梅坐上马车,一去千里从此不返。

    如今回不到幼时,但她至少可以抱住商仪,不管不顾挽留住她,再也不去昆吾了。

    商仪无奈:“舟舟……”

    江舟下巴靠在她肩头,“嘘,掌院来了。”

    仙人眠门口,曲九畹从花树下走来,一身素色学袍,黑发用木簪半挽。

    “舟舟?”她蹙眉,好像察觉到不对。

    坐在二楼的人听见声音,推开花窗,往下看来,两人对视,皆有些痴愣。

    过了会,曲九畹才回神,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等等,”祁梅驿来不及下楼,手撑住栏杆,一跃而下,着地时膝盖弯了弯,又迅速挺直,快步赶上前,跟在女人身后,“小九,你怎么来了?”

    曲九畹:“不是找你。”

    祁梅驿笑笑:“是来找红袖吗,我刚刚问了,她没在这。”

    眼见两人就要走出仙人眠,江舟心里着急,这要是走出去,自己可就看不到了。

    幸亏曲九畹闻言转身,上下打量面前女人,嘴角上挑,“原来你还记得红袖。”

    祁梅驿苦笑:“当然记得,你把我想得太……在你心里,我会连红袖都忘了吗?”

    “昆吾那么好,忘记几个故人也没什么,我们都能理解。”曲九畹耸肩,见她走近,退了几步,“不要过来,你一靠近我,我就闻见昆吾的味道,臭。”

    江舟:“哇。”

    没想到一向和和气气的掌院,忽然变成一只牙尖嘴利的小刺猬。

    祁梅驿只是温柔笑着,包容她的所有。

    曲九畹看了她这模样一眼,忽然说不出什么话。

    十多年前,她们一起在无涯求学。

    曲九畹曾家境良好,后来种种原因,导致跌落尘埃里,看惯人情冷暖。那时她十多岁,是最敏感尖锐的时候,自卑与自傲聚在她身上,糅杂成尖刺,阻绝别人的好意。

    她比所有人都要努力,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好向天下证明:就算跌落尘埃里,就算我一无所有,我也能重新站起来,站到最高的地方,没有人能压折我的脊梁。

    现在的曲九畹自然不会像年少时那样敏感自卑。

    她可以轻描淡写丢掉昆吾传来的诏书,可以让皇子皇女喊尊称一声先生,著书天下闻名,虽不入仕,地位却超隆于一品大员。她是行仁蹈义,岳峙渊渟,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她已站到高处,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如今伸长了脖子,也望不见她的身影,那些曾羞辱过她的人,如今在她眼里渺小如蝼蚁。可那些陪伴她离开坎坷,开导她走出阴影的人,也都离开,葬在长河,或者困于皇都。

    她的挚友已死。

    祁梅驿做小伏低:“我知道你在怪我。”

    “我没有怪你,”曲九畹冷着脸,“没有什么好怪的。”

    祁梅驿:“你以为我,嗯,在和他们同流合污?其实我……”她望着面前的女人,沉默了很久。

    曲九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自卑敏感的少女。她长大了,眉目舒展,娴静温柔,像匣中美玉,在黑夜里也发着温润的光,这是无涯之璧,是东海的明珠。却与祁梅驿记忆里的姑娘正好相反。

    自从长河血案,祁梅驿只身前往昆吾,曲九畹似乎在一夜之中长大。

    她变得越来越好,温柔有礼,进退有度,每个看到她的人都为之倾倒。

    可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幅温良的皮是装出来的。牙尖嘴利高傲倔强才是本性,可再没有人挡在她身前,让她肆无忌惮露出小姑娘的模样。

    终究是回不去了。

    祁梅驿心想,但她也不后悔。

    曲九畹:“没有什么要说的?”

    祁梅驿笑笑:“没什么,你长大了。”

    曲九畹:“只是变老了。”

    祁梅驿:“就算掌院不想同我说话,祁某觍颜,有些事想与掌院商量一番。”

    曲九畹极轻地蹙了下眉,“这里不方便说话,去里面吧。”

    两个人重新走回小楼,换了间隐秘的房间。

    这可让江舟傻眼了,说好的听墙角,这下要到哪里听?

    她不甘心地围着仙人眠逛了圈,确定没有合适的地方后,怂耷着肩,哭丧着脸。瓜子都准备好了,想围观一场虐恋情深、爱恨情仇,这两个人怎么不按套路行事呢?

    商仪:“舟舟,这样不好。”

    江舟嗑着瓜子,“你不好奇吗?我还以为能看到一出大戏!”她突然想起自己要扮演无知的小白兔,一歪脑袋,“你家那个下人一看就不怎样嘛,和掌院是旧识,是不是辜负了她?一定是这样的吧!”

    商仪笑:“别乱猜,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舟:“你知道?说说嘛!”

    商仪确实知道一二。祁梅驿醉酒后曾同她说过一点过去的事。

    这两人曾是恋人,年少初心动,也曾以为对方会是自己的战友。可自长河事发后,她们之间出现分歧——其实只是一点微小的裂缝,偏偏她们那时太骄傲纯粹,对感情过于理想主义,所以不容沙子,所以十年不见一面,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只有等对方死的时候,才恍然发觉曾经的坚持与骄傲如此不值一提。

    商仪问过祁梅驿:“你后悔吗?”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饮尽了杯中的冷酒。

    “云舒,你快说嘛!”

    商仪勾唇,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别想一些有的没的,没什么好说的。”

    江舟撇嘴,可怜巴巴地说:“你不宠我了,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你这个负心女。”

    商仪无奈,心里想,其实自己以前和祁梅驿她们是一样的人,过分骄傲,把自己放得太高,所以最后弄丢了舟舟。“你把掌院引到这儿,明天要怎么和她解释?”

    江舟大惊:“对!云舒,我们赶紧走!”

    说着一声剑鸣,不废江河悬在空中,雪亮的剑刃映着月华,熠熠发光。

    江舟跳上宝剑,朝商仪伸出手:“上来。”

    商仪不解:“做什么?”

    江舟理所当然:“私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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