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兰若孤寺

    几声蝉鸣, 丝缕凉意。楚则仍穿着那身华服,只看背影,谁都会以为,这是谁家富贵公子半夜散步,溜达到了这样的荒郊野外。若再走近些, 直面他的容颜, 不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或是遇到天上下凡的仙人了。

    这次的时空跳跃楚则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时空转换,此地像是一处郊外,四周空荡无人,入眼的只有一株巨大的槐树。那树枝丫甚多, 遮天蔽日,竟如一顶巨大的乌云将这方天地挡的严严实实。楚则绕着这树走了两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奇怪。他明明在沙见的脖颈中种下的是最尖端的定位仪器, 比起只能定位到世界范围的‘玉佩’,这枚定位器可直接定位到该人的方圆五十米。

    五十米,大约也就是现代半个操场的距离。

    在这一眼能望到头的荒野,没道理看不见那个人啊。红头发!多显眼。

    他抬头望了望大如华盖的树冠,利落的跳了上去,视野果然开阔了许多。在被大树遮挡的背后, 看到有个破败的寺庙。——难道说, 沙见那厮找到了什么拉开距离的办法?

    他肯定是弄不出来定位仪的。除非他自己杀死自己, 再将身体焚化了。

    助手报告:【长官, 500米范围内, 没有发现生命体。】

    男人冷淡的轻哼一声:“嗯。你估计也没什么用。忘记在纽约,那家伙是怎样屏蔽你的。”

    助手:【......】

    他有助手,沙见也有助手。在纽约那会儿,差点让他蒙混了过去。

    楚则跳下树来,准备去寺庙里看看。

    有树枝勾住了他的腰带,他没在意,将树枝拨开,继续朝那破庙走去。

    “这些是坟吗?”一路,见寺外荒坟累累,“......好久没给联盟传过资料了。”

    现在看到这些古早时期独有的东西,倒突然想了起来。自从出了沙见那档子事后,他每每集满能量都要追星赶月的去追他,每个世界的资料都让助手收集了不少,一直没多余的能量发过去。

    走到寺庙正门前,其上有块半歪的牌匾,上面挂了很多蜘蛛网,灰扑扑的看不清字迹。助手扫描了下,道:【写着‘兰若寺’。】

    楚则迈步进了寺门,只见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他皱起眉头,“这地方他也会藏?”

    还真说不清。

    从空间中拿出圆球,放出无数的小机器人,让他们去找沙见。楚则抬手,一间间推了禅房进去查看。——星际的助手,有时候能瞒得了机器,瞒不了他。

    【长官,有人接近。到院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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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采臣是个书生,一个慷爽、廉隅、自重,却又清贫的书生。

    他来金华是为了收账。途径北郭,夜深露寒,不得不先找一处歇脚。看这有座破庙,蛛网缠绕,破败不堪。大门又大开着,就一边低声叫着:“有人吗?打扰了。”一边走到了院中。

    楚则正在一间门窗都破损了的禅房中查看。听见助手报告,推了门走出去。

    书生站在院中,背着竹质的白布书箱,月色下,颇有几分清隽的气质。

    见当真有人从禅房出来,站在门口。宁采臣一愣,忙拱手:“原是有人先来了。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没什么,我是来找人的。”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

    楚则迈步走到了院中。

    月如积水空庭。那人从黑暗的地方缓步走向明亮的场所,月色如同披帛一般缓缓照耀到了他的脸上、衣服上。宁采臣瞪大了眼睛,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又如擂鼓一般响彻起来!回过神,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你是神是鬼!”

    “......我就不能是个人吗。”

    楚则哭笑不得。

    唐门面具是游戏里的道具无法带出,面前又站着个没什么力量的普通人......摸了摸面颊,这个时候,反倒不好戴上轻甲面具。——早知道,以后不管去哪儿,都把面具戴着好了。

    “兄台请便吧。我找完人就走。”楚则转身进了间没去过的禅房。

    ......宁采臣吓得不轻。任谁在这样清幽可怖的环境里,见到那样出尘绝世的人,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鬼。

    等缓了过来,楚则已找遍了寺庙所有禅房,收回了小机器人,一无所得。

    他按住惊吓的心脏,又恭敬的凑了过来,“在下,在下宁采臣,适才多有冒犯。”

    “没什么。”

    楚则望见一处通道,原来这兰若寺还有后院。

    “不知公子名讳?”

    “楚则。”

    “楚公子,”书生追了上来,“楚公子所找何人?也许宁某能够帮上几分。”

    楚则停下了脚步。

    书生看着他,友好的笑。

    “一个红头发的男人。”

    “哦?......”宁采臣暗暗思考,心中奇怪,红发?不会是妖怪吧?......

    又看了眼地上,这位华服男子身下的影子。——应该不是。

    书上说,自古以来,就有用蔬果植物染发的方法。观其一身华服,袖口衣袂都暗缝金线,怕是衣带缀的一颗珍珠都能价值连城。——也许他那朋友,也是喜好染发的富家子弟?

    只为了找人,就独身到这偏远的北郭郊区来,连个护卫都不带......太过胆大了吧。宁采臣揣揣的想。

    楚则已经迈步走去了兰若寺的后院,书生跟了上去。刚出了爬满藤蔓的小径,就听一阵悦耳的琴音传来,那人已经走远。正要过去,就见楚则折返走了回来。他问:“怎么了?”

    “后面空荡荡的,只有一面湖,湖中有一个亭子,一个女人在那里弹琴。”

    一眼能望到头的地方,没有沙见的踪影。

    楚则决定,再回到那颗大树下看看。那么大的树,也许就有树洞之类可以藏人的地方?

    他返程,往兰若寺门口走去。

    宁采臣看了后院一眼,他很想去看看出能弹出这么优美琴声的女子是何模样。但见楚则走远,又下意识的跟上他,口中问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女人在这弹琴?”

    楚则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随口敷衍道:“也许就跟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样。”

    “啊!——救命——”

    后院突然传来女子惊恐的叫声和拍打水花的声音。宁采臣一惊,“是不是那女子落水了?”拔腿便要往后院跑去,被楚则伸手一栏:“别去。”

    “楚兄你干什么!那女人在喊救命!”

    楚则望着他,微微皱眉:“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我都没去看,怎敢如此断言!”

    “......”楚则本来没在意那个弹琴的女人,是她适才大叫的一声救命才使他分神让助手扫描下那边的景象。才发现那个女人没有热源,并不是个生命体。

    但他要怎么和这个古人说?

    他想了想,直说道,“那不是人。”

    宁采臣如果是可以轻易听进别人话的人,也不会在小镇里,所有人都说兰若寺闹鬼的情况下,还敢到这里来歇脚。这个书生天生胆大。更可况,后院女人的身份不明,楚则的身份也不明。比起亟待拯救的生命,宁采臣还是道,“人命关天。不管如何,我得去看看。”

    楚则没再拦他,只说:“就算那是个人,没有人会在落水后还这么有力气的叫救命。除非她本身就会水,引你入局。”

    宁采臣顿了顿,听着后院一声声的救命,生机不减。

    突然,那声音小了下去,逐渐停了。

    他面色大变,朝楚则一作揖,算作致歉,拔腿便向后院跑。跑到后院,果见一处湖心亭,亭中只有空空一台古琴。湖面上,飘着一块白色的绸布。

    一个女人在那白绸裹成的衣裳里,于水中沉浮。

    他吓了一跳,连靴子都没来得及脱,一跃跳入了水中。

    前院。

    楚则叹息了一声,径直往寺外走去。他将那些小机器人又放了出来,书生虽愚,却有一颗知礼善良的心。否则不会在拒绝他的建议之后还他一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为了救人不顾生死。

    既然见到了,举手之劳,就让这些小机器人帮忙看着吧。

    他来到了那棵大槐树下。

    男人眯起了眼睛。

    “助手,扫描地下。”

    总觉得这些树根凸起的不正常。似乎和他离开时的分布有差异。——难道,这又是一颗有着类似树人基因的星球?

    【长官,扫描不到东西。被某种不明物质阻挡了。】

    ......天庭都能扫描的过去,一棵槐树反而扫描不到?

    说沙见不在这里!鬼都不信!

    无数藤蔓由楚则脚底伸出,强势的向土壤扎根而去!他刚在全息世界里收集了足够多的能量,为了能一举抓获沙见,特地补满到全盛的状态!S级的古藤树基因,信手拈来!

    “啊~!”一声销魂的嗓音,从槐树中发出。

    那声音苍老可怖,像是个男人,却又女里女气,矫揉造作。

    “嘻嘻嘻~哈哈哈哈~”又有一阵女孩子们的笑声传来。近在耳边。

    楚则眼眸微动,不知何时,他周身竟围来了许多白衣女子。都是二八芳华的年纪,各个娇俏可爱。大地震动,无数槐树的粗/大/根/茎如蟒蛇一般击地而起,跃到空中,又重重落下。槐树伸出两根粗壮的枝丫,如双臂一般抚了抚树冠。树干上,露出一张苍老的人脸来:“看你生的美,几个丫头为了争你差点打起来。你本来可以多活上几个时辰,谁知道,你这么心急。”

    “姥姥~”一女子咯咯的笑了笑,“他好像也是个树妖啊~”

    “是啊~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众女欢笑起来。

    地底,两股巨大的树藤如巨蛇般战斗在一起,楚则探出更多细小的根/茎去搜寻,果然在某一处,摸到了人体淡淡的体温。

    姥姥笑的树枝乱颤,但那声音,可半点算不上好听,“树妖?哈哈哈哈~这家伙可半点妖气也没有。怕是哪个会点法术的茅山道士吧!——正好,皮肉长成这样,死了后魂魄怕是会更勾人~”

    众女笑闹不休,还有人伸手来摸他的脸颊。

    楚则不慌不忙,双目沉静得如同今晚的月。

    原来不是树人。楚则默默的想,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了。

    当初,在二郎神的灌江口,那些大妖们口中的八卦可不是白听的。

    缓缓抽出了轩辕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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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采臣听到一声巨大的地动,身形一个不稳,摔倒在了湖心亭的柱子上。那被他救起来的,还湿着衣服的姑娘,也倒在了他的身上。

    他连忙将人扶好,告了声罪。

    “多谢公子相救~小倩无以为报~唯有......”那清雅绝俗的姑娘复又靠在他怀中,抬眸深情的望着他,“公子,我好冷啊。”

    宁采臣下水时,一身衣物也湿透了。只有丢在岸上的书箱还干着。

    他忙站起来,走到一边,在书箱中翻出一件换洗衣服:“你披上吧。”往外走去。

    “哎公子!”女人叫道,“公子何不也换一身干爽点的衣物?”

    宁采臣摇摇头:“我只有这一件。”

    聂小倩眸中情绪闪动。没再拦他离开。

    又是一阵地动!

    宁采臣跌倒了地上,聂小倩忙来扶他,“公子,你急着要去哪里?”

    “我去找楚兄。”

    聂小倩怯怯的望着他,美人垂泪,我见犹怜,“可是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啊。”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我,我腿刚刚扭到了,走不了了。”

    宁采臣望着她,起身蹲下:“我背你过去。”

    “......”

    聂小倩没脾气。遇到这样的木脑袋犟书生,风情不管用,智谋也不管用。

    要不然,直接杀了算了吧。

    女人长长的指甲伸出,又有了几分犹豫。这个男人虽然呆的很,但好像一点儿也不坏......

    正考虑着,宁采臣见久久女人不上来,骤然起身,“你怎么了?我背你出去啊?”被聂小倩来不及收回的指甲滑到了手臂,点点血珠渗了出来。

    他尚未察觉。男人嘛,偶尔被树叶什么刮到一下,一两天之后才察觉都有可能。

    “啊!——”聂小倩突然叫了一声!指甲很痛,像是碰到了什么带刺的东西。

    她是被小机器人电到了。

    “怎么了?等等!”宁采臣逐渐察觉到不对。什么情况?他怎么在升高?!

    “等等,等等啊——怎么了?——啊啊啊啊阿————我怎么飞起来了?———救命啊——————!!!”

    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小机器人,奉命在书生受到伤害的时候,将他提走。

    他们聚拢在一起,提着书生从后院飞到了千院,又飞去了楚则所在的大槐树下。

    “公子!公子~!”聂小倩提着裙摆,追着上了天的男人,从后院追到前院,又追到了大槐树下。

    “!”

    大槐树下,一个神仙一样的男人手握一支细长的黄金箭。箭尖一抹绿色的树血。

    “轰————————”

    巨槐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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