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上)

小说:檀郎 作者:海青拿天鹅
    蒋亢见过秦王之后, 第二日便离开了雒阳。

    我亲自送他出了城, 告别之时, 他说“未知女君打算何时去见曹先生”

    “下个月便会去。”我说。

    蒋亢道“曹先生思念女君久矣, 必恨不得女君今日就随在下动身。”

    我笑了笑,道“我在雒阳还有些事,处置完了再过去。”

    蒋亢无异议, 颔首道“如此,在下知晓了。”

    我目送着他和一行人离开,策马,径自往回走。

    其实在昨日之前,我还打算着跟蒋亢一道去见曹叔, 但听闻公子来雒阳的消息,我改变了主意。

    他此来, 或多或少有些私心, 我留下也是一样。

    不过我知道公子的为人,他虽看上去喜欢任性行事, 但绝非不讲道理。他突然来雒阳,恐怕也有不得不来的缘由。

    最大的可能,就是扬州有什么事,他急需与我商议, 但不方便传信告诉我,故而索性动身来雒阳。

    看那信里所言, 他摆出阵仗还不小, 连豫章王也来了。

    此事, 过没多久,桓府也知道了。

    因为桓镶又来找了我。

    “元初要回来的事,你听说了么”他到里找到我,兴冲冲地说。

    “知晓。”我说。

    “这便好了”他笑道,“一家人终是要聚齐了”

    我也笑笑。

    “霓生。”他认真地看着我,“等元初回来,你便将我那日说的话告诉他,他必定高兴。”

    我心中叹口气。

    他想的还是这事,也不知那天夜里我对他说的道理,他听进去了多少。

    “那话是大长公主说的,自当由大长公主来告诉他。”我说,“换我来说,只怕不合适。”

    桓镶想了想,颔首“也对。”说罢,他忽而好像想起来什么,道,“对了,元初的那处宅子,如今可是空置无人”

    我颔首“正是。”

    “连个洒扫的仆人也不曾留下。”

    我说“不曾。他去凉州赴任之时,就把人都带走了。”

    桓镶啧啧两声,摇头“我早说他空有才名,连过日子也不会。偌大的宅子,连个打理的人也不留,回来时若是正好遇到刮风下雨屋顶破了,难道就睡在雨里么霓生,你宅子的钥匙可在你手上我今日就派人去替他收拾收拾,打扫齐整。”

    我闻言,不由讶然“哦当真”

    “自是当真。”桓镶道,“我何时诓过你。”

    我心中一喜。自从回到雒阳,这些天我一直住在里。原因无他,我虽然在公子的府邸中歇宿过一夜,但要作为日常起居之所,还须得彻彻底底地收拾一番。我每日在中陪着他处置事务,忙完已是夜里,着实抽不出空闲去打扫。

    当下桓镶既然这般说,我自是求之不得。

    “钥匙我不曾有,”我说,“不过那门上也不过是一道锁罢了,你撬开便是。你不是外人,元初不会怪你。”

    桓镶笑笑“那我便放心了。”

    我总觉得他的神色里藏着些可疑,道“公子怎突然这般热心,操心起打扫元初府邸的事来”

    桓镶的目光闪了闪,道“自是大长公主吩咐的。她唯恐元初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故而让我去办。”

    他这么说,我更是不信。

    大长公主只会恨不得天降陨石将公子那宅邸砸成烂泥,好让他真的无处落脚,只能乖乖回桓府去住。

    “哦”我看着桓镶,意味深长,“当真大长公主似乎今日就要来议事,我正好与她商量商量那府邸中的修葺之事,想来她必是欢喜。”

    桓镶看着我,终于翻了个白眼。

    “不必告诉她。”他说,“是我要住。”

    我就知道必有内情,又问“公子有家里不住,住到元初的宅邸去做甚”

    桓镶更是不耐烦,“哼”一声“什么家,我没有家。”

    此事,与从前一样,桓镶又为了家中逼婚的事,离家出走了。不过这回,桓鉴比从前强硬许多,他索性连城中和田庄中的别院也不许桓镶去,还将此事告知了桓氏王氏的所有亲戚,不许他们收留桓镶。就连桓镶喜欢去的酒肆或斗鸡场之类的地方,他也派人去递了话。这些地方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岂斗得过桓氏这样的人家,自然乖乖答应,见桓镶上门,忙好言劝走。

    自从桓镶跟着桓氏阖家去了谯郡,他在雒阳已无官职,自不会有官署可歇宿,这般情势下,他竟然真的无处可去了。

    我听他发了一通牢骚,只觉好笑。

    “公子不是还有许多友人”我说,“都是高门大户的,公子上门,他们应当会收留才是。”

    “我不去。”桓镶回答得斩钉截铁,“此事家中亲戚知晓也就算了,难道要传到外人耳朵里我自丢不起这脸面。”

    这话听上去竟是有些骨气,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桓镶瞪起眼“你也笑我”

    我忙道“我笑的不是你,我是笑你父亲怎么这般看不开,非要逼你。不知此番他是看上了哪家闺秀,这般着急”

    “他看上那人,你也认识。”桓镶一脸不快,“便是那豫章王的女儿宁寿县主。”

    我愣住“宁寿县主”

    桓鉴的打算,其实细想之下,颇有道理。

    当今归顺皇帝的诸侯之中,除了秦王之外,实力最强的便是豫章王。只不过豫章国远在南方,对于中原一带的诸侯们来说,并不太重要。但一旦天下一统,豫章王必然会被委以重任。

    在桓氏的眼里,他们和各路诸侯都是一条船上的,自然颇有拉拢豫章王的必要。过不久,豫章王便会和公子一道来雒阳,桓鉴必然是想趁着这时机与豫章王议亲。

    我说“宁寿县主也不差,无论相貌才情,皆是上乘。公子也曾见过她,难道不喜欢么”

    桓镶嗤一声“不喜欢。”

    “为何”我说,“你可是要说你那五不娶论出身,宁寿县主出身高贵,世家不可及,且她识字能诗识字能诗,生得也美艳。至于性情温顺知情识趣,更是处处与你那条件相符,你有甚不喜欢”

    桓镶张了张嘴,即刻道“她夜里睡觉会打鼾,臀上还有一颗痣”

    我狐疑地看着他“这般闺中之事,你怎会知晓”

    “惠风从前跟我说的。”桓镶理直气壮,“她还说这宁寿县主面上端庄贤良,实则在家抠脚吐痰恶习缠身,这般表里不一的女子,我怎能要”

    我“”

    惠风当年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八卦,居然还传到了桓镶的耳朵里。

    “豫章王可不是别人。”我看着他,道,“你不是说要为了桓氏做这做那么,你若不愿,桓氏便有了大损失。”

    桓镶瘪了瘪嘴角,不耐烦道“不用你管。”

    我乖乖闭嘴。

    “此事说好了,”桓镶又道,“待元初回来,他见我住在了那宅中,我便说你许的。”

    我说“你是他堂弟,他还会不许你住”

    “你莫管,就这么说。”他说罢,笑笑,“你放心,元初回来我就走,绝不扰你二人。”

    我瞥了瞥他,一脸不屑“谁稀罕”

    说着,心里不由地荡起来。

    桓镶大约是真的无处可去,当日就带着人,将公子的宅邸收拾得干干净净。

    而我,也在当日夜里就收拾了行囊,住到那宅邸中去。

    离开时,他正好去了营中巡视,还留话说晚上在营中不回来。这是正好,我索性连禀报也省了,交代了旁人之后,自顾离去。

    “你哪里有一点未嫁女子的模样。”桓镶看着我,摇头,“你和元初还未成婚,就这般堂而皇之住到他宅中,于礼乃私奔,传到别人耳朵里成何体统。我劝你莫太张扬,须知大长公主和桓氏是看在了元初的面子上许了你。桓氏最重家声,你若胡来,莫不怕他们改了主意。”

    听他这么一个纨绔子弟教训我礼法,当真新鲜。

    “这般说来,我从前还在桓府中伺候了元初三年,日夜相对,出入同门。”我说,“那时怎不见公子与我说礼法”

    “那时不一样,”桓镶理直气壮,“那时你不过是个侍婢。”

    “哦”我冷笑,“现在呢”

    “现在你是个脱籍的侍婢。”

    见我瞪起眼,桓镶似乎颇为开心,笑了起来。

    “放心好了。”他懒洋洋地靠到隐枕上,“若大长公主和桓府果真还是看不上你,元初又将你始乱终弃,你便来找我。我房中正好缺个伺候的,你来伺候我,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他说话一向这样,暧暧昧昧不干不净,对谁都能说话些肉麻话来,上可撩熟龄贵妇,下可骗无知少女。

    “这倒不比。”我笑了笑,若真有那天,“只怕到时候,公子也帮不了我。”

    “为何”桓镶道。

    我眨眨眼“公子忘了,府上要给公子和宁寿县主议亲,只怕我这事还未有结果,公子已经娶了佳人,后宅之事,还须新主母说了算。”

    桓镶的脸随即拉了下来,白我一眼,继续看书。

    这章补完,鹅想休息一天,3日请假,4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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