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
三
“四”
为什么我要闭眼
万俟林木觉得, 这是世界未解之谜。
为了缓解刚才闭眼的尴尬, 万俟林木依次清点四张椅子, 眨了眨眼睛, 一瞬间有种迷糊小猫的错觉。
“嗯”分明是五以内的加减法,万俟林木又点了一遍“多了一把椅子。”
刚刚进门的时候, 绝对是三把椅子。
因为桌子一面是靠墙的, 所以另外三面环摆了三把椅子。
现在多出了一把椅子,靠着墙, 孤零零的单出来。
罗参虽然是个盲人,但是他的听觉极为敏锐, 就连万俟林木睁开眼睛的动作,都能被他“一览无余”。
进门的时候, 罗参已经听过了, 万俟林木的同学去关窗子,明显绕开了桌子和椅子, 还不小心撞到了一把椅子。
罗参听得清清楚楚,根据曹文的身高步幅等等,已经把这个房间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桌边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一把椅子, 罗参看不见,自然被绊了一下,险些发生什么亲密的意外
万俟林木摸了摸下巴“会不会是那个鬼的恶作剧”
刚才房间里有一只鬼, 张牙舞爪的吓唬万俟林木, 不过已经跑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还神神叨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游荡人间太久, 所以变得痴痴傻傻。
万俟林木摇摇头,拒人千里的环胸抱臂“不管,和我无关,明天一早借了车,咱们就离开这里,去挖大黄鱼。”
管他家产怎么分
管他椅子几把
管他同学喜欢谁
都与我无关
楼下分家产的吵闹声喋喋不休,好像童话故事中老巫婆的诅咒,萦绕在房梁上,久久不能消散。
一直到深夜,亲戚们吵闹得精疲力尽,这才暂时避战,各自“回营”,准备明日的火力。
夜色。
苍白无力。
大雪悄无声息的铺满大地。
雪花翩然起舞。
将一切,人间污秽
掩埋在圣洁与无知当中
叩叩
时间指向早七点半点,有人敲响了客房门。
“林木,你醒了么”
“是我啊,曹文。”
“睡得怎么样”
万俟林木的同学。
暗恋万俟林木的同学。
曹文来了。
万俟林木还在休息,时间太早了,对于万俟林木来说,最早的起床时间是八点。
万俟林木皱了皱眉,“哗啦”将被子拉起来,蒙住自己的脑袋,左右晃了晃,把自己包成一个蚕宝宝。
“唔”
无意义的嘟囔了一声,又继续沉入自己的梦乡。
“林木”
曹文还在外面,孜孜不倦,嗓音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渴求。
罗参已经醒了,只有一张床,所以两个人就像在开心墓场一样,睡在一起。
挑了挑眉,罗参低声说“老板,要不要我帮帮你”
浅色的眼眸瞥了一眼被敲响的门,似乎在暗示万俟林木什么。
万俟林木窝在被子里,根本看不见,因此毫不知情。
罗参自说自话,笑容在唇边慢慢舒展“老板不回答,就当是默认了。”
掀开万俟林木的被子,把人从里面挖出来。
万俟林木紧紧闭着眼睛,誓死也不睁眼,罗参没有强迫他睁眼,只是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搂着默契林木,靠在自己胸口。
然后
“请进。”罗参说。
咔嚓
客房门被推开,曹文一脸小心翼翼的欣喜,走进来。
“林木,外面下雪了,我带你去看看雪”雪景。
曹文的话戛然而止,眼神慌张波动的注视着万俟林木。
确切的说,是依偎在罗参怀中,还在熟睡的万俟林木
罗参的笑容依旧温柔,但满含浓浓的挑衅意味。
“不好意思,木木还没有睡醒。”
“小懒猫。”
罗参还伸手刮了一下万俟林木的鼻梁,嗓音宠溺的好像情人间的低语。
林木。
木木。
谁更亲切,简直一目了然。
曹文总是亲切的叫万俟林木为“林木”,昨天罗参就注意到了,不过显然万俟林木对曹文没有意思。
罗参打算帮一帮万俟林木,而且是免费的。
曹文慌了,神色失落、慌张,而且略微有些憎恨。
但他是个唯唯诺诺的人,都不敢抬头,因此也不敢憎恨的看着罗参。
只是憎恨的低头盯着地板。
“请问有什么事么”罗参进一步挑衅“木木还在睡,我一会儿帮你转达。”
“哦哦”曹文不甘,但不敢多说一个字“外、外面下雪了昨天下了一晚上,大雪封路,你们今天可能去不了,这周围都无法行车,要等雪、雪停,铲了雪”
8:10
万俟林木伸了一个懒腰,亲昵的蹭了蹭枕头,慢慢醒了过来。
“嘶好冷。”
“枕头好像还有点硬。”
万俟林木拍了拍“枕头”,不太对劲儿
彻底醒了过来,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枕头。
什么枕头,根本不是枕头
万俟林木没有枕在枕头上,而是枕在罗参的怀里。
罗参早就醒了,微笑宠溺的低头看着万俟林木。
四目相对。
就算万俟林木知道罗参看不见,但还是
耳根稍稍爬起一种热丝丝的温度。
罗参恶人先告状,笑起来“老板,你的睡相一直这么不好么”
万俟林木“”奇怪,自己的睡相明明很好,怎么突然
罗参起来换衣服“大雪封路了,今天可能无法去挖大黄鱼。”
“什么,封路”
万俟林木大跨步冲到窗边,往外一看
白皑皑的一片,漫山遍野。
别墅已经在郊区,四周十分荒凉,别墅后面有一片湖水,湖水临着小山丘,连绵起伏,映照在白雪之下。
雪花还在飘,源源不断的从高空落下。
不要钱一样
公路全部被席卷,没有一辆车,这样的降雪量,根本无法行车。
因为雪大,也无法铲雪除雪,只能等雪停再走。
“啧”万俟林木望着窗外美不胜收的圣洁雪景,叨念“晦气,我的大黄鱼”
“啊,林木你醒了早饭还有一会儿才能好。”
曹文不知道第多少遍路过客房,客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罗参在洗手间洗漱,客房里只有万俟林木一个。
曹文扒着门框,小心翼翼的探头“外面下雪了,雪景很漂亮,我我带你去后面湖边走走吧。”
“还记得么我我上高中的时候给你讲过的,我家后面的湖水,冬天下雪很、很漂亮,去看看吧。”
不记得了。
万俟林木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记不清。
他本就有逆行性遗忘症,十八岁之前的记忆模模糊糊,更何况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是眼下没事可做,大雪封路也无法去挖大黄鱼,楼下分家产的亲戚吵个不停,不出去避避风头,万俟林木的耳朵可能会被他们喊聋。
万俟林木妥协了,点点头,抓起外套胡乱一穿,跟着曹文下楼。
曹文很急切,因为罗参不在,如果晚一些,罗参肯定就会回来,那么他就不能再与万俟林木独处。
“我们我们快走吧。”
曹文说着,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伸出手去,握向万俟林木的手。
啪
两个人的指尖都没有碰到,一个黑影突然窜了过来,直接挤在万俟林木与曹文中间。
“老板,去哪里”
罗参
罗参回来了,换了一身黑色的风衣,戴上墨镜,腕间的手表也换了,仍旧是他钟爱的百达翡丽品牌,星空的样式,不知道换成了什么限量款,总之依旧很有钱。
万俟林木无所谓的耸耸肩“去后面湖边走走,一会儿才能吃早饭。”
罗参点点头,满脸微笑“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介意
曹文介意
但曹文不敢说出口,唯唯诺诺的缩着脖子,含胸驼背,咧着最惨烈的笑容,使劲摇头“怎么怎么会呢,一起去吧。”
罗参“看”向曹文“曹先生不用处理父亲的后事么”
他说到这里,万俟林木才想起来,的确如此,曹文的父亲昨天刚刚过世,曹文难道不用处理丧事么
曹文看起来很“清闲”,清闲的情绪太理所应当了,万俟林木都没有多加注意。
曹文面容有些尴尬,苦笑了一声,从二楼低头看向一楼客厅“亲戚们都帮忙了,没我什么事”
楼下的亲戚们,忙碌而热心。
哎呦,大姑,地库里有一些名酒,咱们也分一分吧
你们快看,这边有个保险箱
天呐呦曹元正做了那么多坏事,得屯了多少宝贝密码是什么
强盗。
一群强盗。
而曹文却不捍卫自己的主权,也没有一丝半点的愤怒,像是局外人一样,旁观着这些强盗,抢走他父亲的遗产和遗物。
曹文。
好像一个看热闹的旁观着。
罗参挂着温柔的笑意,语气却一点儿也不温柔“看来曹先生和父亲不亲近呢。”
曹文被点破,尴尬的杵在原地,好像断腿的木桩,尴尬的脸皮生疼,“我其实我父亲一直奔波工作上的事情,不怎么管我,我也很少回家,所以”
的确不亲。
如果父子关系真的亲近,会容忍这些强盗么
会在乎自己的父亲是个人渣么
不管他是人渣也好,是英雄也罢,无关乎这些,他就是父亲。
就好似老刘对于小丽的亲情一样,不管于小丽做了什么,老刘依然那么盲目。
显然,在曹文的心里,他的父亲更趋近与人渣,而不是亲人。
万俟林木冷漠的看向曹文“走吧。”
万俟林木首先下楼,一楼一片狼藉,客厅里堆满了东西,应该都是曹元正的遗物,还没有瓜分完毕。
一张老照片歪歪斜斜的靠在桌角,万俟林木只是瞥了一眼,皱了皱眉,指着照片其中的一个人说“这是谁”
“哦,”曹文说“是我叔叔。”
叔叔
就是据说被曹元正害死的那个弟弟
曹元斫。
听说曹元斫比哥哥争气,有自己的公司,生活太好,曹元正嫉妒弟弟,抢了弟弟的公司,活活气死弟弟,还想强暴怀孕的弟妹,事后假惺惺的哭诉,想要抚养一出世就没了爸爸的小侄儿。
原来这就是弟弟。
万俟林木多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比曹元正年轻很多的样子,年龄差很大,两个人站在一起,亲密的合影。拍照片的时候,兄弟俩感情应该还不错。
万俟林木这个冷漠无情的人,突然对陌生人感兴趣,罗参转过头来,手指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万俟林木侧过头去,凑在罗参的耳边,低声说“昨天那个鬼。”
昨天从客房窜出去的那个鬼,原来是曹文已经死掉的叔叔。
死掉好几年了,依旧徘徊在曹元正家里,看来的确死得冤枉,执念未了。
罗参没说话,抬手向上指了指。
万俟林木抬头去看,他们已经站在一楼客厅,仰望二楼,只能看到二楼的楼梯。
楼梯口,一个黑影蹲在上面,紧紧抱着楼梯扶手,面额苍白,神神叨叨。
曹元斫
曹元斫目光阴森,像两条毒蛇,俯视而下,直勾勾的盯着曹文的背影。
念咒一样叨念“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曹文也抬起头来,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二楼的楼梯口空荡荡的,只是今天别墅里的穿堂风有点大,可能是外面很冷的缘故。
曹文默默地注视着万俟林木与罗参的小动作,只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情趣”。
低下头来,怨毒的盯着地板。
只敢盯着地板
别墅后面真的有一片湖水。
湖水不是很大,湖面前是一片草地,春天适合野炊,整片草地上铺满了白雪的地毯,孤独的树立着一棵参天槐树。
三个人漫步而来,没想到已经有人在欣赏雪景。
是曹文的舅舅、舅妈,还有一群叫不上名字的亲戚。
万俟林木昨天见过曹文的舅舅和舅妈,就是来搭讪,误认为罗参是律师的那两个人,还假惺惺的给了曹文一部旧手机,让他留个念想。
五六个人簇拥在一起,面对着湖水,低声说着悄悄话,并没有看到走过来的曹文。
“曹元正的遗体,是怎么发现的”
“在洗手间里,说是心脏性猝死,谁也不知道。”
“医院说早死了,早就没得救,送到医院都死了几百回了。”
“他那个唯唯诺诺的儿子都没发现”
“没发现,曹文么能发现什么”
“指不定他也盼着他爹早点死呢。”
其实曹元正并非昨天早上猝死,而是昨天早上被人发现猝死在家中。
曹元正平时身体很健康,忙于工作,十足的工作狂。
妻子早早去世,儿子和曹元正不亲,家里亲戚也不来往,因为曹元正十足是个人渣败类。
没人知道,曹元正患有心脏病。
曹元正心脏病突发,跌倒在洗手间里,药瓶就在曹元正的身上,一起跌了出去。
不幸的是,卡在了洗手间的水池管道后面。
显然那时候,曹元正因为心脏病,无法将药瓶从管道后面取出来
“曹元正最后两通电话,是拨给他儿子的。”
“我看了他的手机,第一通响铃八声,没有接”
“但是第二通接了,通话时长10秒。”
“他儿子都没回来,你们说,是不是曹元正人渣到,他儿子都不想救他。”
“可能就在想,唉死了算了”
曹文愣愣的站在原地,又变成了断了腿的木桩,歪歪斜斜的站着,死死握拳,怨恨的盯着地面。
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
响铃八声。
曹文一直都不喜欢接他父亲的电话,那天也是。
父亲的来电显示,好像众人指点的咒语。
人渣的儿子。
哎呦,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别看他不说话,其实是蔫儿坏。
那天曹文也没有接电话,任由电话嘶哑的响起,又停歇。
可来电孜孜不倦,第一次响完,第二次又催命一样打来。
曹文暴躁极了,气急败坏的接起电话。
喂
什么事
喂说话啊
没事挂了
咔哒。
通话结束
呼入时间10秒
曹文挂断了电话。
挂断了曹元正最后抢救的机会。
挂断了人渣父亲的一生
三天后,曹文因为万俟林木借宿的事情,一早回到家来,推开洗手间的门,看到死在地上,已经僵硬的曹元正。
父亲的手紧紧握着手机,另一手向前,紧紧握着卡在管道之后的药瓶。
药瓶卡的是那么松。
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抠出来。
但对于当时突发性脏病的曹元正来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那么的
绝望。
曹文站在洗手间里。
老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
漏着水。
曹文居高临下,盯着父亲已经僵硬的遗体,心想
啊,父亲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就这么抠门,不肯换新的水龙头。
漏水,烦死了。
对于别人来说,曹文死了父亲。
对于曹文来说,曹文死了一个陌生人
“啊”
舅妈尖叫一声,发现了站在他们背后的曹文。
“你什么时候来的”
“偷听我们说话”
“什么德行啊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
舅妈尖叫着,刻薄的指尖恨不能直接戳到曹文的鼻子。
万俟林木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他来河边,就是为了不看到争家产的狗血大戏,哪知道湖边也在所难免。
“我我”
曹文断断续续,使劲摆手,不敢抬头“我我没有偷听,我、我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算了算了老婆,咱们走吧。”
“早饭也该好了。”
“咱们去吃早餐,别置气了。”
舅舅老好人一样,打圆场,哄着舅妈往回去。
“呀”
舅妈再次尖叫一声“老公我的手表不见了”
“卡西欧的”
“两千块买的那只”
“怎么办,老公”
一个亲戚指着曹文,“肯定是他偷的”
“没错,我也觉得是曹文。”
“刚才他就站在你身后,一直鬼鬼祟祟的不说话。”
“曹文他们家早些年穷惯了,狗改不了吃屎”
“是啊,这几年曹元正虽然赚了钱,但还是抠抠缩缩的,不给他儿子买这个,不给他儿子买那个,肯定是曹文看你的手表好,偷了”
曹文慌张的摆手,说话磕磕巴巴断断续续。
“我”
“我没有啊”
“我没偷手表啊,真的。”
“我我真的没有”
啊
我这暴脾气
万俟林木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平静冷淡的性子,都能给曹文气上天。
一句完整话也是说不出口,好像化身了古早味小言剧里的女主角,只会可怜兮兮的说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我
“喂”
万俟林木冷笑一声,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干什么”舅妈相当不客气“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借宿的外人,管什么闲事我可告诉你,我”
不给舅妈说完的机会,万俟林木抬了抬下巴。
他长得本就清秀,平日里少言寡语,有一种刻薄挂相的感觉,尤其是抬起下巴的时候,给人一种傲慢的错觉。
众人顺着万俟林木的指向看过去。
舅妈脚边,有个“雪窟窿”,一样东西掉在厚厚的雪地里。
卡西欧腕表。
“啊在这里”
原来是误会。
舅妈脸上显然挂不住,吭吭唧唧的捡起腕表,爱惜的拍了拍,重新佩戴回自己腕间。
又吭吭唧唧的说“肯定是他偷的。”
“是他,没错。”
“怕我们抓到他,所以扔在地上了。”
舅妈虽然这么说,还是急匆匆离开,一群人好像闹场的丑角。
“林木”曹文揪着自己衣角“你你别在意。”
万俟林木冷得缩了缩脖子,无所谓的说“你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
曹文一瞬被噎住了。
时间尴尬的凝固,曹文又说“真是真是对不起,刚刚多谢你了,又帮我又帮我解围了。”
酸甜的味道。
是恋爱的气息,扑面而来。
刺激的万俟林木想要捂鼻子。
曹文和罗参,同样都会散发酸甜的味道。
但罗参的恋爱味道,好像草莓。
红润、饱满,望而生津。
曹文的恋爱味道,好像劣质奶油。
刺激、粘腻,浓烈的调和香料感
万俟林木转过身去,走到湖边,缩着肩膀,冷得直跺脚。
果然,便宜没好货啊,更别说是免费。
本想捡个便宜。
结果大黄鱼不能挖,还被大雪封路,困在了争家产的狗血伦理大戏中。
曹文站在大雪地里,雪依旧下着。
他望着万俟林木的背影
想要上前搭讪,但是又不敢。
想要上前争取,但是又不敢。
想要上前表白,但是又不敢。
曹文的手张开,握拳,张开,握拳,来回反复,最后插进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打开相机,对准万俟林木的背影。
对焦
打算偷偷的按下快门。
嘀嘀
那么巧,偷拍的动作被手机没电的提示音打断。
电池闪红,屏幕一眨眼。
关机了
曹文看着不争气的手机,又气又急,狠狠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碰到了一个凉冰冰的东西。
顺手掏出来,原来是父亲的遗物。
破旧的老式手机。
昨天舅舅拿给曹文的,说是他父亲一直保留着这部旧手机,一定很珍贵,所以给曹文留个念想。
曹文讽刺的一笑,这“珍贵”的遗物,现在竟然能派上用场。
曹文昨天给旧手机充了电,还能用,像素虽然不高,但是能拍照。
慢慢举起破旧的手机。
壳子磨花了,屏幕碎了一个角,翻盖忽悠忽悠的合不上,电路也接触不良。
对焦很慢。
随着曹文的对焦,屏幕里出现了万俟林木的背影。
咔嚓
曹文按下快门。
一刹那,一只大手突然握住万俟林木的手臂,将人一带。
嘭
万俟林木一头栽进罗参的怀中,鼻子撞在罗参坚硬的胸肌上。
“干什么”
罗参笑了笑,语气温柔而真挚“老板,天气这么冷,湖边更冷,靠近一点暖和。”
万俟林木“”突然发什么神经
嫌弃挑剔的打量了罗参两眼,但万俟林木没有挪开,就靠着罗参肩膀,真别说,稍微暖和一点。
罗参肩膀宽,能挡风。
罗参让万俟林木依靠着,慢慢回过头去,对身后偷拍者,展露出一个
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现场抓包
曹文紧张得手直抖,无法对罗参自然的笑回去。
手机的镜头里,根本没有拍到万俟林木。
白皑皑的大雪,湖边竖立着孤零零的一棵参天槐树。
一张人物照,硬生生变成了风景照。
可以吃早饭了
来吃早饭吧
别墅里传来大喊声,有人朝湖边大喊。
“终于可以吃饭了,”万俟林木早就饿了,“走吧。”
罗参温柔的应声“好。”
两个人肩并肩往回走,曹文默默的跟在后面。
好像丧家之犬。
手里握着老旧的破手机。
掉了漆,磨了壳,碎了屏。
身后
白皑皑的大雪,依旧向人间挥洒着圣洁与无知。
结冰的湖面,湖边竖立着
两颗对称的参天槐树。
一模一样。
一抹黑影,曹元斫蹲在其中一棵槐树下,环抱着树根,探着头,眼神阴测测的盯着众人的背影。
口中叨念着“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
“夺回来夺回来我的我的”
“还给我还给我”
别墅里暖洋洋的,暖风开得十足。
零零星星几个人坐在餐桌边,边吃边聊。
看到曹文走进餐厅,不约而同的住了嘴,用异样、嘲讽的眼神盯着他看。
转而笑嘻嘻的离开餐桌。
吃好了。
我们走吧,别吃了。
我们去楼上继续聊,我还有更多八卦
你不知道,曹文他啊
好像是同性恋
餐桌变得空荡荡,曹文尴尬僵硬的走过去“我来盛粥,你们坐坐吧,随便坐。”
两笼包子。
一叠饼干。
三碗粥。
亲戚已经席卷了大部分早餐,只剩下这些。
曹文把早餐端上桌子,殷勤的推向万俟林木,让他先选。
万俟林木挑了饼干放在自己的盘子里,用勺子搅拌着热气腾腾的粥。
白滑滑的粥水,米粒熬得爆浆稀烂。
肉丝与皮蛋沉沉浮浮,散发出喷香的气息,挑逗着万俟林木的味蕾。
万俟林木的眼神却毫无征兆的变得挑剔,无情。
盯着粥里的一条小黄丝。
姜丝。
万俟林木遗憾的放下勺子,推开粥碗,捏起饼干咬了一口。
咔
“嘶”
“怎么了”曹文听到万俟林木的抽气声,以为万俟林木咬到了嘴。
罗参笑笑,他虽然看不见,但好像一切了然于胸。
“这是姜饼吧我们老板不吃姜。”
没错,万俟林木挑食。
不吃姜,一点儿也不吃。
曹文有些惊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吃姜”
“我我们那么多年同学我都没听你说过”
“原来你不吃姜啊。”
曹文与万俟林木认识七年,同寝不到三年,分别四年多,竟然压根不知道万俟林木不吃姜。
罗参却清清楚楚。
曹文用嫉妒的眼神,看向罗参,也不敢多看。
万俟林木没有注意曹文的眼神,也是他压根不想注意。
瞥了一眼罗参盘子里的小笼包。
罗参低声说“不用看了,小笼包里也有姜丝。”
万俟林木的眼神更加挑剔了,咬了咬下唇,一瞬间表情有些闹别扭似的,决绝的抱臂向后靠,似乎下定决心“绝食”。
绝不向姜丝妥协
“呵”罗参轻笑,敏锐的听到了万俟林木抱臂的声音。
这是万俟林木通常拒绝的动作。
罗参对曹文说“曹先生,能不能把厨房借用用我家老板很挑食,我又怕他饿坏肚子。”
曹文“”嫉妒,嫉妒
只能干笑着点头,大度的说“可、可以啊”
“请便吧,就在后面。”
“随便用”
罗参站起来,脱下黑色的风衣,露出里面冬日保暖用的黑色马甲。
虽然是保暖之用,但更像为了衬托罗参性感身材的加分道具。
标准的倒三角,肩膀宽到流氓的地步。
并不干瘦,颈部能明显看到流畅的斜方肌,挽起的袖口下,露出起伏的手臂肌肉线条。
还有腕间,别人一辈子也买不起的百达翡丽限量款腕表
有钱。
有颜。
还是个暖男婊。
对了,这个暖男婊还会做饭
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万俟林木斜着眼睛打量罗参“你还会做饭”
盲人也能做饭
罗参笑笑“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又开玩笑的说“如果怕我投毒的话,老板可以旁观我做饭。”
万俟林木真的站起来,一改平日里无所谓的态度,饶有兴趣的跟着罗参往厨房去。
对,我怕你窥伺我的墓场。
毕竟你这个人特别喜欢买墓地。
你真的会做饭
我要吃蛋包饭,爆浆的那种
曹文“”
曹文木呆呆的坐在餐桌边,没有起身。
眼睁睁看着万俟林木跟着罗参进了厨房。
厨房是半开放的,万俟林木与罗参的互动,清晰的映在曹文的眼睛里。
“哈哈”一声苦笑。
罗先生长得帅,而自己普普通通。
罗先生会做饭,而自己什么都不会。
罗先生很有钱,而自己一辈子也买不起那块手表。
曹文喃喃的自言自语“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自怨自艾的低下头来,余光正巧瞥到隔壁盘子里的小甜饼。
万俟林木咬了一口的姜饼。
姜饼歪歪斜斜的放在盘子里,孤零零,带着万俟林木吃过的齿痕。
齿痕
曹文一瞬间心中有些激动、紧张,手抖的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险些忘了,手机掉电了。
又把那部老旧的破手机拿出来,做贼一样将盘子拽过来。
噌
对焦带着齿痕的饼干。
咔嚓
照片里,饼干的特写清清楚楚。
呼
曹文松了一口气,这回拍到了,太好了。
慢慢放下老旧的破手机,曹文低头看向盘子。
“嗬”
两块对称的饼干,不再孤零零。
对称的齿痕,对称的静静躺在盘子里。
曹文惊得一头冷汗,拿起破手机来看,相片里果然只有一块饼干,盘子里却有两块。
咔嚓
再按下快门。
三块饼干,都带着齿痕。
咔嚓
四块
曹文越来越吃惊,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眼白睁大,整颗眼珠子恨不能直接喷出眼眶
破手机
照相
饼干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还给我啊”
“啊啊啊啊”
曹文第四次按下快门键。
一个黑影却冲向曹文的镜头。
曹元斫
但曹文根本看不见曹元斫。
曹元斫大吼着,嘶声力竭扑过去。
“嘶好冷。”曹文只是感觉到一股冷风,紧了紧衣服。
咔嚓
五块饼干。
两个曹元斫
厨房里开着抽烟机,万俟林木听到嘶吼声,转头去看。
疯疯癫癫的曹元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毫不知情的曹文坐在餐桌边,盘子里一堆的小饼干。
每个咬一口,摞成了小山。
万俟林木“”全都咬一口,这么浪费
曹文的手在打颤。
这一次不是唯唯诺诺,不是软弱,也不是害怕。
而是兴奋。
沸腾的血液,第一次燃烧在曹文的胸腔中。
拽过扔在餐桌上的时尚杂志。
哗啦
曹文随便一翻,是百达翡丽的腕表。
他之前看舅妈翻杂志,注意过这块腕表。
限量款,和罗参现在手腕上戴的一模一样。
是曹文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奢侈品
对焦
曹文慢慢举起破手机,对准杂志上的腕表。
咔嚓
杂志里,全彩页铜版纸,百达翡丽腕表高贵奢华,又低调优雅。
掉了漆的餐桌上,一块限量版星辉百达翡丽腕表,凭空出现
“真的是真的”
曹文迫不及待的抓起腕表,使劲揉搓,反复摔打,是真的。
实实在在
无论是小甜饼,还是腕表。
呼呼呼
曹文的呼吸有些急促、缺氧,甚至头晕目眩。
你爸爸珍藏的手机。
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特意收起来的,你拿着吧,做个念想。
曹文突然想起了舅舅虚伪的话。
珍藏
一部过时的破手机,父亲为什么珍藏起来
因为这才是最大的财富
哒哒哒哒哒
曹文的腿快速的抖动着,脱鞋不停的撞击着地板,一声比一声急促。
抬起眼皮,偷窥的目光顺着上眼皮,斜斜的撩过去,看向厨房中,万俟林木的背影,若有所思
曹文抖着手,从口袋中摸出自己的钱夹。
打开
一张学生时期的照片。
应该是合照,不过照片被裁减了,成为了一张独照,夹在曹文的钱夹中。
万俟林木的独照。
十七八岁的年龄,穿着高中校服,白色的运动鞋,抱着一只篮球,头发微微有些凌乱,慵懒的靠着篮球场的球杆。
“你真的会做饭”
厨房里,万俟林木的表情变化巨大,震惊的盯着罗参。
罗参动作熟练,做饭的动作不止温柔,而且莫名性感,荷尔蒙的气息,和恋爱的酸甜混杂在一起。
好像最高级的香水。
罗参打着鸡蛋“为什么这么惊讶”
万俟林木摸着下巴“我以为这年头,会做饭的人已经绝种了。”
例如保安大哥。
双十一方便面满二百减二十,他屯了六箱。
双十二方便面又要特价,他预计再屯五箱
在保安大哥真诚的安利下,万俟林木也下单买了一箱。
罗参体贴的拉着万俟林木退后几步,以免被油溅到。
老板每天早上吃的,都是我做的早餐。
你做的我以为是外面买的。
原来是你做的
你有没有想过在咱们的墓场里,开一家餐厅
来鬼屋的游客那么多,完全可以开一家餐厅,稳赚不赔
都听老板的。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谈笑声,曹文举起老旧的破手机。
掉了漆,花了壳,碎了屏。
对准万俟林木的照片,聚焦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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