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费度在床头闹钟叮叮咚咚的叫声中醒过来,他掀开被子,从床头柜上拎出保姆阿姨早就放好的衣服,自己套上上衣,再穿上裤子。
昨天他被那几个混蛋掼在了地上,摔破了膝盖,昨晚换睡裤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等等,刚刚脱下的好像不是昨晚他给自己换的那条睡裤,那他昨晚穿的那条睡裤呢?睡裤上染的血呢?他膝盖上的绷带又是哪来的?
费度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是自己赖床时间太短,整个人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等来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刷牙时,清晰地看到嘴角的OK绷时,费度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自己在做梦。
费度一口吐掉涮牙水,打开房门,咚咚咚冲了出去:“谁干的?”
楼下餐厅饭桌上,正在吃早餐的费臣放下了刚吃蛋炒饭用的刀叉,端起边上的现磨咖啡喝了一口,并顺便挡住唇边的慈父笑容。
紧接着又听到费度愤怒的声音:“是谁昨晚拿钥匙开了我房门偷偷溜进来?难道只有你们大人才需要隐私,我们小孩子的隐私就可以随意侵犯了吗?”
费臣:……
刚和新来的清洁阿姨吩咐完要求的张管事,正从外间进门来,只听到了几个“拿钥匙”、“开房门”的关键词,抬头再对上嘴角还贴着OK绷的小主人,心里一惊。
昨天费臣父子俩一起回来,费度一溜烟跑了上去,忙乱间他根本就没看到费度还受了伤。现在看到费度的模样,再回想起昨晚大发雷霆的费臣……张管事瞬间有了不好的联想。
唉,看来他的劝告还是没有起到作用,费先生还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下了毒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他并没有听到声音。而且费先生做了就做了,眼下看起来似乎还不肯承认。此时张管事作为称职又贴心的私人管家兼背锅侠,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
然后,张管事十分诚恳地进行了一番道歉:“对不起,少爷,都怪我。昨晚费先生让我监督你,可你又锁了房门,我只好拿备用钥匙开门进去。夜深看不清,我不小心才……”
把你嘴角揍破了?这样的谎话,张管事也编不下,只好做了恰到好处的停留。
好在费度也没深究,同时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等费度洗漱好下来后,甚至还跑来和他道歉:“爷爷,对不起,刚刚我太凶了。老师说小孩子是不能对爷爷奶奶这样说话的。”
多懂事的小孩啊,可惜摊上了这样一个爹。张管事乐呵呵摸了摸费度的脑袋:“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费度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吃早饭的时候,他主动亲近张管事:“爷爷,学校食堂的午饭太难吃了,我想从家里带个便当去。”
张管事连忙答应:“好好好,爷爷这就叫你做饭的高姨准备去,你喜欢吃些什么?”
费度说:“炒火腿、炸鸡翅还有糖醋排骨。”
张管事没有任何迟疑:“度度喜欢吃肉啊?好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爷爷一定让你高姨给你多做些肉。”
还在饭桌边看报纸的费臣就看见费度凑在张管事身边,一老一小十分亲近,其乐融融。一时不是滋味,费度和他还没有这样亲近的时候。
听了两人的对话,费臣忍不住说道:“学校里一样的饭菜,大家都吃,就你说难吃,哪个爷们儿像你这么娇滴滴?搞什么特殊待遇。还有长身体哪能光吃肉,不吃菜你就长得高了?”
刚还笑眯眯拽着张管事的费度:“……不要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去吧!反正你也从来不管我。”
俨然是昨晚费臣说过的话,拿同样的话堵完他爹后,费度就抱着他的便当盒冲出门去上学了。
至于那一句“反正你也从来不管我”,虽是小孩子的气话,但也是他的真心话。自从他出生以来,身为父亲的费臣总是不在身边。
小时候,他还问他妈:“妈妈,我是你一个人生出来的吗?你是怎么把我生出来的呢?”
妈妈搂着他,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啼笑皆非:“你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呢?你可是我和你爸爸之间相爱的结晶。”
费度迷茫了:“爸爸?爸爸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啊?”
小小的费度敏感地察觉到那一刻妈妈的沉默里藏了些许的忧愁,然后妈妈亲了亲他的小耳朵,故作轻松道:“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之一啊,只是他现在很忙,忙着赚钱养我们才回不了家。”
是这样的吗?可是,如果他真的有爸爸的话,为什么这个据说最爱他的人——在他生日的时候没出现过,在他生病的时候没出现过,在妈妈脆弱需要安慰的时候也没出现过?!
费度充满了对爸爸这个人物的好奇,他开始留意爸爸在他生活中留下的足迹。然而家搬了一次又一次,房子越换越大,他收集到的那些“爸爸不用的钱包”、“爸爸丢失的领带”等等关于爸爸的东西,都在一次又一次的搬家中,失去了踪影。
费臣也在总是看不到父亲的失望中,失去了对父亲的兴趣。
他找到的唯一能够证明爸爸存在的证据,或许只有那装修愈加奢侈华丽却空荡荡的大房子了吧。费度和妈妈两人住在广阔却寂寥的大房子里,互相依偎,然而有一天,妈妈再也无法忍受,把费度留给了费臣选择自己离开。
妈妈离开后,费度和父亲费臣住在一起。这两年来,他见过父亲的面屈指可数。不管他等多晚,都等不到晚归的费臣,有时候费臣甚至彻夜不归。即便是见了面,费臣对他的态度也是凶巴巴的。
对于他,费臣只会拿钱打发,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我出去谈笔生意,要钱你自己家里拿”,在费度眼里看来,他的父亲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
少有的让费度真正感受到父亲这个词所寓含的不一样时,大抵便是那夜来自高大男人的宽厚肩膀,让人有种可以依靠的信赖感。
费度还在想凶神恶煞的魔鬼一枚和给予信任的可靠男人这两者之间,到底哪个才是他父亲的真实形象呢。出神间,一道细细轻轻的女孩声音将他唤醒:“费度。费度?你爸爸来了?”
费度回过头,孔熙涯从后面拍了他肩膀两下,叫他。她是他的同班同学,也正是那天被费度帮助过后来出现在办公室替费度解释的女孩子。
此时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排着队走在从教学楼到食堂的路上。孔熙涯指着不远处从教学楼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满脸喜色的校长,一个是西装革履的俊朗男人,正是费度的父亲费臣。校长喜滋滋拉着费臣的手握了又握,费臣则不以为意,狭长眼眸微眯,锐利目光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
费度赶紧把头一低,等他再回过头去时,费臣已经不见踪影,只看到他爹常坐的那辆黑色宾利从门口开了出去。
孔熙涯好奇,问:“你爸爸怎么来了?”
费度双手搁脑后,假装出一副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谁知道呢,他没告诉过我他要来学校。”
其实费度能猜到原因。每次他爸出现在学校里时,过不了多久,学校就会开始修建新的大楼、操场或是绿化建筑。随着不断搬家,费度也换了不少学校,那些学校里都有他暴发户老爹留下的建筑。
有钱就很了不起么?哼,你以为有钱就可以收买所有人了么?费度心里正忿忿不平,突然听到周围传来一阵阵惊叹且满足的“哇”、“啊”的声音。
这些小孩子,控制不住兴奋情绪,大声向后面的同学报着喜讯:“学校食堂换菜了!”
“好多肉啊!有炸鸡翅、排骨汤、火腿肠,还有小蛋糕和酸奶。”
“那个小蛋糕我小姨带我去吃过,可好吃了,就是特别贵。”
“可是阿姨给他们也打了好大一勺青菜呢,旁边居然有一桶青菜,我最讨厌吃青菜了。”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不停。他们所在的树人小学作为公立性质的学校,父母看重的是学校的教育理念和直属中学的优越条件,哪会管他们每天中午吃的饭菜究竟有多难吃。今天学校突然换了饭菜,让孩子们激动得几乎要蹦起来。
“安静安静!”带队的老师好不容易才让所有孩子们都不说话了,然后老师说,“今天中午食堂换菜是因为学校换了后厨团队,不只今天的饭菜变了,以后的饭菜也会变。回去记得和你们的父母说从本月起,在食堂吃饭也不用交钱了——”
“因为有个姓费的叔叔承包了我们食堂,带来了市里五星酒店的厨师,他们是经过安全卫生检验的团队,以后学校会免费供应食堂的中餐。”
孩子们眨巴眨巴眼睛,互相看看:“费叔叔是谁啊?”
“费叔叔真好,这是不是就是电视上说的慈善家呢?”
“费叔叔肯定是个长得很帅的好人,我和你打赌,我妈妈说心地善良的人长得都很好看。”
“我喜欢费叔叔!”
那天受过费臣训斥,于是再没带便当来上学的费度看着身边同学纷纷夸奖着他那个行事向来很土豪风格的暴发户老爹。最后他把目光投向餐桌上摆着的菜盘,全都是那天他说想吃的菜,除了边上那桶讨人厌的青菜。
也就在此时此刻,暴发户费臣教给了还没出社会的儿子费度生动形象又感受深切的一课——有钱,是真的可以收买所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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