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骆奕争,我怎么待你了?”乔缘有些讽刺地道:“欠你的那天不是已经还清了吗?怎么,骆师兄觉得还不够,还要讨要更多?这次又是谁命悬一线需要我的无涯灵芝去抢救?”

    骆奕争仿佛是觉得此话实在难听,忍不住拧起眉头:“缘缘,你讲话一定要这么刺耳吗?”

    乔缘抬起头,好笑地看着骆奕争:“我讲话一向如此,骆师兄要是不爱听,甩手离开不就是了吗?”

    骆奕争站起来,眉梢上还挂着几粒未融化的雪,他看向乔缘的目光有几分无可奈何,默然片刻,他从怀中掏出极寒神璃,极寒神璃在他掌心缓缓转动,释放出幽蓝色的光泽:“这个,你也不要了么?”

    不得不说,这种与乔缘十分匹配的神器的确令乔缘心动,可她半点也不想与骆奕争纠缠不清,冷冷道:“整个天机宗又不是我一个人是冰霜系天灵根,骆师兄何愁送不出去?”

    “你是生气了?”骆奕争站起身来,缓步上前。可他刚踏出一步,乔缘却像是生怕他强行为她疗伤,欠下他什么一样,立刻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骆奕争登时愣了一愣。

    烛光下两人身影摇晃,拉不近距离一般。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往日乔缘最喜欢粘着他,即便再生气,也总是很快就哄好了,更加不会轻易说出什么退婚的事,可现在,居然连多待在他身边一秒都不愿意。

    骆奕争无法解释心头的闷痛感,只定定看着乔缘,道:“缘缘,你还是在为我那日呵斥你的话生气?我那日的确因心急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可当时小义命悬一线,你又何必同一个五岁的孩子计较?”

    乔缘抬头看他,体内气血克制不住地翻涌。

    计较,又是计较!

    骆奕争为报答吕柔瑾一家救命之恩,已将其妥贴安置在天机宗,这难道还不够么?他却还因为那五岁孩子想要,便亲自去南海一趟搜罗来琉光螺,还数次因那小孩将自己抛下,到后来,更是为那一家人求走了自己的无涯灵芝,以至于最后自己哥哥无药可医。

    他按照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原则行事,是,他没有错,他大仁大义、宽厚待人,可到头来,一切全都变成了自己在斤斤计较,自己成了个在师兄弟眼中又作又无理取闹的蛮横宗主之女!

    乔缘心中根本提不上恨,只是失望透顶:“没错,是我自私自利,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是与吕柔瑾姐弟俩计较,都是我的错。”

    “可骆师兄,怎么,现在我不计较了,避着走也不行了吗?!”乔缘眼神冷淡,唇锋讽刺翘起,语速极快地讥嘲道:“以后我再也不计较了,大道朝天分两边,你和你的救命恩人走你们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成么?这岂不是正如你所愿,只要解除婚约,我以后可再也没有计较的资格了——”

    “乔缘!”烛光跳了一下,差点熄灭。

    骆奕争怒极,脸色异常难看,眼角眉梢挂着的仿佛不是从寒山带下来的雪粒,而是一层寒冰:“解除婚约一事,怎么可以随口挂在嘴边?!”

    骆奕争修为一骑绝尘,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乔缘也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何况是现在真血损耗如此厉害的乔缘?

    此刻他周身灵力波动,乔缘遭到无形压迫,脸色立刻白了白。

    骆奕争下意识伸手去扶,可遭到的又是乔缘的后退一步。

    他盯着乔缘苍白的脸色,吐出一口浊气,竭力抑制住自己,语气缓了缓,低声道:“你真元损耗过大,必须尽快服用天阶固元丹来巩固和弥补,否则拖久了,对你的身体会有损害。”

    “修为耗损事小,身体损伤事大,除了我,没人能帮你取来血月龙参,炼制成天阶固元丹,我这几日去了一趟雪山……”

    话还没说完,他视线落至窗边桌案上的两个红木箱子。

    方才在天机宗宗门口与轻云侯剑拔弩张,只道轻云侯又死皮赖脸送来了什么凡间好玩的东西给乔缘,并没心思去管到底是什么。

    此刻神识透过红木箱子落进去,才看见箱子里全是积雪冰块包裹的血月龙参。

    自己在雪山跋涉三日,找到的血月龙参数量也不过这么多。

    骆奕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那两箱子血月龙参。

    他的视线移开,又落至桌案旁边的首饰盒里,里面空空如也,所有他幼年时、童年时、少年时送给乔缘的小玩意儿,全都空掉了。他甚至都问不出口,乔缘是扔掉了,还是——

    他的缘缘,以前素来与他性命相托,将后背交付于他,无论遇到什么事,好的、坏的,第一时间都会找他。

    可现在。

    骆奕争身侧袖袍下的手用力握紧,灵力刺破掌心,传来阵痛,而他无从察觉。

    他一向冷静镇定,可此时胸口仿佛被当胸插了一道匕首的刺痛,竟让他一时之间有些轻微的眩晕。

    他死死抿着唇,没有说话。

    乔缘和他三步远的距离,心口的不忿平息下来,也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她和骆奕争认识十五载,青梅竹马在一起整整七年,倘若加上上一世的时光,已经比除了自己哥哥之外的任何人都要长了。

    要一下子断绝所有对骆奕争的感情,说能做到,必定是假的。

    但乔缘实在是,实在是厌倦了上一世那些看不到尽头的纠缠。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未发出声音,便被骆奕争打断。

    他像是怕乔缘说出什么更冰冷无情的话一般,匆匆走到门边,高大的身影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晦暗不清,也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默然片刻,他道:“天色晚了,我先走了。”

    他将一枚小木匣子和极寒神璃放在桌岸上,木匣子打开,里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竟然是五枚炼制好的天阶固元丹。

    乔缘微微一怔,天阶固元丹极其难以炼制出,否则也不至于千金难求。

    轻云侯送的这些血月龙参,若是让她来炼制,她顶多也就只能炼制出两三枚。但骆奕争什么时候寻到了那么多的血月龙参,又是什么时候炼出来了五枚?

    除非是不眠不休,长途跋涉。

    乔缘视线落到骆奕争身上,这才发现他素来整洁的黑发玉冠极乱,衣袍下摆沾染着化不开的雪山寒雪。

    还未待乔缘有所反应,骆奕争语气晦涩道:“缘缘,无论你如何生气,是否要解除婚约,天阶固元丹都必须服下,不要拿身体赌气。”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他声音有点哑。

    说完,烛光未动,他已经消失在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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