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凉即将回来,不止对乔缘而言是件大事,对整个天机宗亦是件大事。
虽然骆奕争在天机宗这些年极具凝聚力、颇受众弟子敬仰,但无论如何,乔凉才是天机宗的少宗主,是这天机宗未来的主人。
因此,这三日天机宗弟子们格外打起精神来,洒扫台阶、擦拭宗殿,盼着少宗主归来,也是想在少宗主面前好好表现。
而乔缘除了养伤修炼以外,精力也全都放在了这上面。
她从温池回来后,便拿出了上次从飞狼冥猎取到的狼王尾巴上的那一撮尖毛,打算给乔凉做成一条剑穗。
想到哥哥收到自己的礼物时,不知道会露出怎样惊讶和强忍住欣喜的神情,乔缘便期待地勾起唇角。
上一世乔缘实在不懂事,又或者说,恃宠而骄。
明明亲生哥哥才是从头到尾都护着自己,生怕自己伤心难过一丁点的人,可自己却总是围着骆奕争转,忽略了家人的感受。
乔凉出发去飞仙门那一日,在山脚下等了自己足足三个时辰,等着自己去送他一程,可当时自己满脑子都是即将见到骆师兄的兴奋,忙着挑选好看的衣裳去见骆奕争,却根本忘了哥哥还在寒风中等着自己。
不止如此,每回自己下山,回来后做的抹额、衣袍、长靴,也必定全是给骆奕争的,而哥哥,完全被自己抛诸脑后。
哥哥当然不会和自己计较,每回总是无奈地瞧着自己,说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只希望骆奕争能好好待他最最宝贝的这唯一一个妹妹。
而那时候乔缘也以为,修仙之人长途漫漫,自己与乔凉会做几百年的兄妹,来日方长,所以她每回欣喜地奔向骆奕争的时候,从来没回头看过一眼哥哥在背后不舍的眼神。
可万万没想到,修仙之人,命途变幻莫测,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哥哥为护下自己,死在自己面前,她兄妹二人哪里还有什么来日方长。
这是乔缘回来以后,兄妹二人即将第一次重逢,她心情复杂又喜悦,自然坐不住,想弥补乔凉些什么。
要说对骆奕争好,乔缘能想出一百道花招,可偏偏怎么对哥哥好一点,乔缘却左思右想,也只能干巴巴地想出做个剑穗之类的小玩意儿。
不过这一世不急,哥哥还在。
乔缘想到这里,眼睛酸涩,唇角的笑容更扬起来了一些。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外面有几分吵闹,距离院内有些远,似乎是在青朝峰顶入口。
只是修仙之人耳力极好,一点动静便尽落耳中,而且,这哭哭啼啼的声音,乔缘听了便头疼。
冷月对那人怒骂道:“你还要不要脸,谁赶你下山,你便去找谁,来烦我们峰主算什么事,小心我真把你和你弟弟丢去喂狗!”
吕柔瑾知道冷月剽悍,并不理冷月,转而跪向青朝院的方向,柔声道:“峰主,我不知道您和骆大哥说了什么,才叫骆大哥决定送我们下山的。柔瑾也并非死赖着不走之人,今日特来辞行,只是希望您不要误会骆大哥才是,他左右为难,也并不好过。”
乔缘听到这话,神色已然变冷。
上一世她虽然心中介意骆奕争对这一家人照拂太多,但从来都是与骆奕争计较,却极少真的为难吕柔瑾和她弟弟什么。毕竟乔缘再怎么也是宗主之女,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不屑与这些凡人计较。
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瞧见吕柔瑾三番两次的心思,也不代表她会忍让。
乔缘放下剑穗,披上大氅出门,下一瞬间便落在了青朝峰入口处。
众人毫无准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乔缘瞬移的功法好像在短短几日内精进了不止一点。
乔缘瞥了两个守卫弟子一眼,声色俱厉:“青朝峰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上山的吗?一而再再而三,简直放肆,你们今夜便直接去受戒堂领三十血诫罚。”
两个守卫弟子一愣,面上慌乱,竟然直接跪了下来:“峰主!”
往日乔缘固然骄纵,可到底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心软手软,即便会教训山上弟子,可却也从来没说过领罚的话,以至于青朝峰上守卫弟子能懒散几分便懒散几分。
可近来峰主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方才落地时,他们也毫无察觉,仿佛在短短这一段时间,峰主的修为增进了一大截,竟然到了能让人感到无形威压的程度。
吕柔瑾也是第一回见乔缘神色间如此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她眼睛瞥过来的时候,居高临下的模样,叫吕柔瑾浑身血液冲着脑门上涌。
乔缘冷冷讥嘲道:“既然都要走了,还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做给谁看?更何况,是骆奕争要赶你们走,你却寻到我这里来,明里暗里说是我让骆奕争将你们送走的,是要做什么?”
“你可知,泼我青朝峰的脏水,是要付出代价的!”
青朝峰上弟子许多,当众被揭穿心思,吕柔瑾脸色猛然涨红,在山道入口的灯笼的照映下,显得一阵红一阵惨白。
她跪在那里,张了张嘴巴,还欲辩驳,她身边的吕子义已经陡然大哭起来。
吕子义凑上前来,抱住乔缘的裙角,团子般粉雕玉琢的脸上全是泪水,瞧着就叫人不忍。
“峰主姐姐,你不要吼我姐姐,我和我姐姐相依为命,来到这里以后,是骆哥哥一直照顾我们,姐姐感激骆哥哥,所以才会那样说。倘若姐姐有什么让峰主不喜欢的地方,小义替姐姐给峰主道歉。”
乔缘丝毫不喜欢孩童,被这孩子抱住腿,见他鼻涕眼泪全都抹在自己裙袍上,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她心烦无比,将人一脚踹开。
她自然控制了力道,否则毫无修为的凡人挨了她一脚,只怕会立刻横尸在此。
吕子义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摔了屁股,他怔了一下,更加嚎啕大哭起来。
修仙之人一向善待妇孺儿童,无论吕柔瑾姐弟俩做了何事,周围弟子心中绝对是偏向她二人的。更何况这二人还是骆奕争的救命恩人。
方才乔缘踹的那一脚,周围弟子便惊了一下。
而此时若是按捺不住,再对姐弟俩做出什么,只怕会当众坐实自己欺辱这姐弟俩的污名。
果真是谁弱谁有理。
乔缘已被聒噪得不行,拂袖便打算回去,让冷月差人把这纠缠不休的俩人赶下山。
只是如此,她又实在心有不甘,平白无故被人闹上山来,明讽暗讽地泼上一通脏水,真叫人心情不好。
正在此时,斜里冒出来一个黑色的修长影子,不由分说,抓起哭闹的吕子义的衣领,往山道一旁走了几步,在积雪坑旁边停下来。
他过来得突然,乔缘与其他人俱是一愣。
却见他捂住了吕子义大喊大脑的嘴巴,将他掼入积雪坑中,力气极大,把他脑袋死死摁了进去。
众弟子大惊失色,慌忙去拦:“灵哑,你干什么?天机宗不得杀人伤人,更不可伤害无辜凡人!”
何况这还是骆奕争的恩人。
黑色身影却甩开两个过来拦的弟子,面无表情地将吕子义的脑袋继续往下摁。
吕子义这下任何声音都发不出了,直接呛雪冻晕了过去。
吕柔瑾脸色惨白,慌乱地爬起来朝那边冲过去。
乔缘和冷月都万万没想到捡回来的少年会做出如此行径,方才那动作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只是乔缘心中对聒噪的吕子义烦躁已久,他这样做,反而多少叫乔缘顺了一口郁气。
更何况,吕子义又没有生命危险。
乔缘自诩不是什么好人,这一刹竟然瞧这个像狼崽一般的黑发少年有些顺眼起来,她见吕柔瑾和别的弟子拦他不住,只怕待会儿真的闹出人命,才道:“罢了,灵哑,放手。”
她下命令之后,少年才动作利落地将吕子义拎了起来。
吕子义浑身湿漉漉,已经失去了意识,再也聒噪不起来了,吕柔瑾万万没想到乔缘身边何时多了这样一柄剑,抱着吕子义哭得发哆嗦。
乔缘冷眼瞧着她,道:“日后你们一家人再敢踏上我青朝峰一步,就不是被摁入雪池这么简单了。”
吕柔瑾恨恨瞧着她,不敢说话。
乔缘忽然皱眉,吕柔瑾每回来闹事,都并非那么简单。上回来自己山上讨要无涯灵芝,跪在自己跟前哭得梨花带雨,接着就跟来了骆奕争。
这回难不成只是来受辱一番的?
正在乔缘这么想的时候,果不其然,后边台阶上忽然有人道:“骆师兄来了。”
乔缘对上吕柔瑾视线,见她哭得通红的眼睛里那点方才被自己捕捉到的恨意顷刻消失了,全都变成了委屈和无措,她无助地唤了声:“骆大哥。”
果然。
乔缘不禁心中嗤笑,转过身去,冷淡地看了骆奕争一眼。
骆奕争锁紧眉头,视线落在乔缘身后的那名不知何时出现在天机宗,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乔缘带上青朝峰的黑衣弟子身上。
此人分明并非魔修,体内甚至灵根也没有,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外门弟子,可两回见面,都给骆奕争不大舒服的威胁感。
乔缘见骆奕争盯着灵哑看,蹙眉道:“骆奕争,手别伸得太长了,这是我的青朝峰,这是我的人,用不着你管。”
骆奕争没想到乔缘一开口便是如此针尖对麦芒,沉道:“此人来路不明。”
“那也用不着你管。”乔缘扬声道:“你若再不带着这对姐弟俩离去,我便要亲手将他二人丢下山了!”
她心知灵哑没有灵根,只怕骆奕争浑身四溢的修为灵力对他而言极具威压,无论如何方才他亦是整座山上唯一为自己站出来的弟子,于是乔缘不动声色地站到了灵哑身前。
她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挡住了骆奕争部分威压。
这动作落在骆奕争眼里,简直扎眼至极!
骆奕争脸色铁青,沉声道:“你如今对一个外门弟子,都比对我好吗?”
此话一出,除了乔缘之外,在场其他人俱是一愣。青朝峰上弟子还未见过骆师兄如此不冷静不自持、甚至隐隐有些控制不住怒意的这一面。
而吕柔瑾更是——
骆奕争从方才到现在,竟然看都没看她与浑身冻白的小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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