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堂严格执法,不允许受训弟子之外的人进入,因此乔缘让冷月和灵哑全都留在青朝峰,自己孤身一人过去。
灵哑自然不肯,但乔缘划下一道禁制,直接将他和冷月圈在了里面,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自从熟记天机宗大大小小的宗规之后,乔缘已经许多年没来过惩戒堂了,可从残缺败落的台阶上一步步踏上去,她心中仍是有阴影。
小时候的乔缘性格跳脱,经常犯错,诸如在宵禁之后还偷偷溜下山、误闯宗主书房禁地,为此没少来惩戒堂挨打罚跪。
大长老总觉得他师妹是被乔缘的娘给气死的,看乔缘格外不顺眼,能惩罚乔缘跪多久,便要她跪多久。
乔缘那时修为还不济,常常膝盖跪烂了,她的宗主爹也不多看一眼。
彼时骆奕争还未来到天机宗,也就乔凉一听说乔缘又被叫到惩戒堂去了,便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拽她回去。若是拽不动,便陪她一起跪,大汗淋漓的夏日、冰天雪地的冬日,兄妹俩都一同跪过。
幼时的乔凉也不够稳重,屡屡对大长老破口大骂、拔剑相向。不过大长老是天机宗数位长老中,修为与资历最老的一位,当时的十个乔凉也打不过他一个。
于是,乔凉气得眼红,只能在他的院子里放了个木桩人偶,上面刻着“大长老”三个字,每天练基本功时拳打脚踢,修炼的唯一目标便是早日打死大长老,给妹妹出气。
乔凉离开天机宗,前往飞仙门修习之前的那天晚上,还带着乔缘偷偷潜入惩戒堂,下了迷魂散,一根一根拔了大长老的胡子。
还故意留下书信一封,强调睡梦中被人轻而易举下了迷魂散,是大长老之失,气得大长老吹胡子瞪眼睛,立马派人带乔凉过来,但乔凉已经骑着马带着几名弟子,快意地飞驰向了几千里之外的飞仙门。
此刻回想起这些,真是恍若隔世,乔缘唇角不知何时翘起。
但很快走到正殿,她平下嘴角,冷着脸走了进去。
“乔师妹,你可知错!”徐世明站在刚出关的大长老身边,负手而立,脸上藏着几分小人得志的开怀。
乔凉抬起头看向他,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微感惊讶道:“徐师兄,当日我不慎抽在你脸上那一鞭子,伤口怎么还没好?你不去药房拿药好好敷上么?修仙之人虽然不以容貌为重,但做个毁了容的丑八怪也是极其影响天机宗形象的。”
徐世明脸上条件反射性的抽痛一下,脸色顿时铁青,呵斥道:“乔缘,这里是惩戒堂,可不是你的青朝峰!”
乔缘哼道:“不用师兄提醒。”
大长老双鬓斑白,坐在正殿上,蹙眉盯着乔缘,神色阴沉。
他随宗主闭关半年,这时间对修仙之人而言并不算长,大多数弟子在半年之内根本不会有任何修为上的进展,但乔缘怎么可能在半年之内便学会了凝血为丹的禁术?还成功地用在了吕氏姐弟身上?!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不止如此,方才乔缘走进来时,他也分明感觉到乔缘身上的修为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天机宗上,弟子中间便只有骆奕争和乔凉的修为一骑绝尘,不输于任何一位长老。
而其他弟子包括乔缘,则在另一个被远远甩开的层级上。
即便乔缘在所有天机宗弟子中间,算得上佼佼者,但那也远远不如骆奕争和乔凉这样的天纵奇才。何况曾经的乔缘在练功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为有少宗主庇护,称不上多努力,因此在弟子们中间也只能算得上中上。
可此时,他却确实能感觉到,乔缘的修为正在朝飞仙门天机宗两位继任者的修为逼近。
她裙袍下缓缓涌动的灵力,绝不是半年前的她拥有的。
这不是他的错觉。
可是,光凭着天机宗的那些秘籍心法,乔缘显然不可能达到如此进展。
那么,这半年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弟子修为不深,可能瞧不出来什么端倪,而骆奕争与乔缘朝夕相处,并对乔缘的天赋深信不疑,也不会发现什么。
但大长老闭关半年,乍一出来,便见乔缘变化如此之大,心中自然有所疑虑。
他扶着拐杖站起来,严厉地盯着乔缘:“天机宗创立以来,便有宗规三百条,其中最为严厉的一条便是严禁天机宗门人擅自修习和动用禁术!尤其是不可当着天机宗之外的人使用!若触犯者——你可知当怎么办?”
乔缘道:“鞭诫四十九道,罚去无灵峰面壁思过三年。”
“你既然知道,还擅自用禁术?”大长老用拐杖在地面上重重敲了一下,疾言厉色道:“乔缘,你这次犯下的,可是我天机宗最严重的过错!”
乔缘抬眸看向大长老,倏然莞尔,但笑容极淡:“可当时吕子义性命垂危,吕氏跪在我青朝峰上,求我救命,天机宗不是素来教导弟子们不可对凡人见死不救么?怎么我消耗真血救了,反而还要受罚呢?”
大长老没想到乔缘居然敢顶撞他,不由得勃然大怒:“救人自然要救,可宗规在前,无论如何你不该违背宗规!”
乔缘反问:“那我该怎么救?”
大长老道:“你既然有无涯灵芝,又为何不拿出来?偏要做违背宗规的事情?”
乔缘冷冷道:“无涯灵芝是我的无涯灵芝,真血也是我的真血,强迫我救人,还要强迫我选择用什么我的什么东西救人不成?”
“冥顽不灵!”大长老气得头疼,宗主这个女儿自小到大一向如此顽固,从来都教化不来,他怒道:“天机宗教给你的仁慈你全都喂了狗吃!”
“仁慈?”乔缘怒极反笑:“我看是假仁假义吧。有人快死了,为何诸位师兄弟不救,为何偏偏要我手中的无涯灵芝来救?我知道,是因为诸位师兄无能,只有我有能力救!既然是我救了人,被救的人便磕头谢恩,没出过力的人便闭嘴消停,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大长老简直暴躁如雷,额头上青筋毕露,一拐杖猛然摔了过去,砸在乔缘的肩头:“半年未见,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待宗主出关,待你哥哥回来,你有什么脸见他们?”
大长老到底修为身后,这一拐杖毙在乔缘肩头,立刻叫她吐出一口血来。
她膝盖倒是没弯,冷冷地抹掉了嘴角的血,对大长老讥嘲道:“大长老,天机宗不可以动用私刑,因而,四十九鞭诫,这可是已经算受了一鞭了。”
“乔缘!”大长老拍案而起,脸色气得发抖。
徐世明在一边心惊胆战,他还从来不知道乔缘胆子这么大,今日简直像是故意专门照着长老师父的怒点戳一样,难道是不想活了吗?
四十九道鞭诫下去,哪里还可以竖着走出训诫堂?
若是乖乖求饶、说点好话、流点眼泪,大长老兴许还会手下留情,可她却这样——
“徐世明,把长鞭拿来!”大长老鼻子出气,脸色铁青。
徐世明赶紧将长鞭拿了来。
大长老将长鞭劈手夺了过去,气在头顶,几乎是灌注了大半的灵力,狠狠朝乔缘肩膀上抽去。
鞭子抽在半空中,猎猎作响,徐世明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心道这一鞭下去,只怕会卸掉半个肩膀。
然而长鞭抽中,却没听见乔缘闷哼。
训诫堂外一道白影,挡在了她面前。
乔缘睁开眼,眼皮轻轻一跳。
只见骆奕争立在自己面前,用手活生生接住了那一鞭,虎口处已然皮开肉绽。
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视线扫过自己嘴角的血迹,眸子顿时变冷,回过头去盯着大长老,沉声道:“此次缘缘动用禁术,一切因我而起,若要惩罚,也是应该惩罚我。”
大长老尽管在气头上,但也知道,骆奕争好歹是飞仙门少门主,即便再怎么被当成天机宗的弟子,到底也是个有身份的外人。
他冷道:“还请骆少门主不要管。”
骆奕争抓住他的长鞭不放手,脸上隐隐浮现出怒容,一字一顿道:“请大长老惩罚我。”
大长老试图抽鞭,可骆奕争年纪轻轻,修为已与他相当,他一时竟然无法抽出,长鞭在骆奕争手心中划破,鲜血淌下来。
大长老脸色铁青,骆奕争亦半步不退,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僵持。
骆奕争素来知道天机宗执法严格,他自从上天机宗接任任务堂十二峰以后,也全都是按照宗规办事,因此,他亦知道四十九道鞭诫难逃。若是旁人,他大可不予理会,可乔缘,却不在旁人的范围内。
他已来晚一步,已让她身上受了一拐杖,接下来这四十八道,他决心替她受过。
可若大长老执意要让乔缘受诫,他便只能——
骆奕争心里电光火石之间已闪过数个念头。
可就在此时,他听到后头的乔缘出声,冷冷道:“骆师兄,我的事与你无关,即便代我受过,也只有我兄长能代我。”
“你我即将解除婚约,你哪里来的资格替我?请你让开。”
——你哪里来的资格替我?
骆奕争背对着乔缘站着,手里仍死死握住那道长鞭,可浑身却僵硬成了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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