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听说死得很惨啊,整个浴缸里都是血。”
“一个女孩独居就是不安全。”
“听说是个大学生呢,父母知道了怕是要哭死了。”
“谁知道是不是为情自杀。”
底层围观的大爷大妈正闲聊着,警车里梁婧透过警车看向六楼的位置,那里有警察的人影闪过。
她坐了好长时间,直到肚子叫唤了起来,程隽才下来。
他从小警察那里拿了车钥匙,把警灯取下来放在后车厢里,又拿出一件羽绒服把警服换了,上车后问梁婧:“想吃什么?”
问出声了,才想起来梁婧不会说话,“吃面吧,你还病着,这附近有家面馆不错。”
梁婧听着,也不理会他,直直地看向窗外。点点飘落的莹白,在地面融化成一圈暗色。
下雪了。
凉江的第一场雪来的有些迟,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上洒落人间,仿佛要掩盖掉这座钢铁丛林的罪恶和污秽。
然而看似美好的洁白不过是涂抹了一层虚伪的颜色,等雪化了,所有的黑暗浑浊都与雪水交融在一起,袒露在世人面前。
车子开到一家羊汤面馆,今天下雪,生意格外红火,大家都希望吃一碗热乎乎的羊汤。程隽解了她的手铐,“下来吧。”
他这才注意到梁婧的衣裳还有许多泥土,衣服下摆也是湿的,女孩冷淡的眼神好像就是在诉说他的不是,责怪他无情地将一个病人从医院硬拉了出来。
程隽揉了一把女孩的黑发,看她耳尖微红,瞪了他一眼,笑道:“快些下来吧,等会儿就没座位了。”
梁婧唇抿得发白,直接从他撑在车顶的胳膊下钻了出去,在店里找到一桌没有人的位置坐下。
“美女,吃什么?”服务员过来询问。
“两份羊肉汤面,加些羊杂。”程隽拉开座位,先点餐了。
等服务员走后,这里就冷清了下来。梁婧本以为程隽会继续追问,但是他没有,而是抽出两双筷子,用纸巾擦了擦,递给她。
这位警察的手就跟弹钢琴的似的,一根根手指又长又白,骨节分明,当警察的人手会这么细腻的吗?不像是经过训练的手,而像是精心保养过的手模。
梁婧有些手控,那手连指甲盖都是她喜欢的颜色,修剪得整洁圆润。
她接过筷子时碰到那手,就像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很快地抽回去。喉咙动了动,低下头看着桌子,好像要把桌子看出花来。
“面来了!”
两碗乳白色的汤面放在两人面前,上面撒着剁碎的香菜,羊汤特殊的鲜香味儿单是嗅嗅就足以叫人从口鼻,一路暖到了胃里。
梁婧吃东西从来都很安静,先是用筷子将面卷成一圈,然后放进嘴里,慢慢把最后几根吸进去,像仓鼠一样在嘴巴里塞满了食物咀嚼。
吃几口面,喝汤,吃肉。一碗羊汤面下肚,整日来的颓靡都消散了许多。
她满足地放下碗,发现对面的人的碗早就空了,她完全没有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吃完的,又等了自己多久。
“珍惜食物的人,一般都很珍惜生命。”程隽微笑,“我不相信你跟凶杀案有关系,又或者你是拐带女童的人贩子。你只需要跟我说清楚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等你的身份也查清楚了,随时可以走。手机在这里,打字会吧?”
黑色外壳的全屏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亮了起来,上面的屏保是一颗子弹,很真实的子弹,因为像素够高,甚至可以看清子弹底座边缘刻着一串日期:2014–9-25。
这串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程隽点开短信界面,“现在我问你答,行吗?”
梁婧手指碰到有些温热地屏幕,应该是贴着程隽的胸膛放久了。〔警官,可以不送我去警察局吗?〕
“你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程隽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没想到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没有身份证,是个黑户。〕
黑户,也就是没有户口本也没有身份证的人,当年许多人超生不愿意缴纳罚款,没有给孩子上户口,导致了一大批黑户产生。除此之外,弃婴私自领养、未婚先孕、抱养非亲生子女也是黑户常见的原因。
他们没有合法的户口,自然也没有身份证,不能享受正常公民拥有的教育、医疗、工作等等。
“只要有亲属证明,你可以重新申请办理户口。”黑户并不是问题,现在已经没有黑户这么一说了。
〔我没有亲人。〕
“有地方可以证明你在那里长期生活吗?”
〔没有,我只有我自己。〕
程隽看到那一串字敲击在屏幕上,顺着往上,看向面前这个有点冷淡,又容易害羞的女孩。她的表情平静,没有伤感也没有愤世嫉俗,就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警官,我可以相信你吗?〕
梁婧手指一顿,摩挲着手机壳的边缘,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可以。”
她低笑,明明知道的,所有警察都会这么说。就算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我们做个交易吧,警官。〕
程隽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谈交易,这里也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我们去车里说吧。”
回到警车中,这时候地面已经有了一层薄冰,车子开着容易打滑。程隽将车开到一个临时停车场后,就不再开了,以免发生意外。
“你要说什么?”
梁婧拿着手机,正要打字,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不远处一个人影上,那个背影?
梁婧手握在门把手上,就要打开。但那一瞬间,她松开了手,冲着程隽喊道:“下车!”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逼出来,程隽的反应很快,他几乎是在声音出来的同时,打开车门下了去。
转头正要喊梁婧下车,却发现她坐在车上看着他,眼神暗淡,嘴唇微动——快跑。
“轰——!”
程隽猛地扑向一侧,后背依旧被炸开的气浪和汽车炸开的玻璃碎片冲伤。他没有停顿,忍着痛楚往外跑,避开了那一排汽车。
接二连三的爆炸,就像绽放在地下停车场的烟花,程隽跑到安全位置,转身看向身后的宛若火海的画面,手指一点点握紧,咯咯作响。
“c4……”程隽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堪称魔鬼般的□□,这种□□只有军方使用,民间基本不可能拿得到。威力巨大,本身却似口香糖一样可以揉捏成各种形状,黏附在上面,缉毒犬都无法闻出它的气味。
后背火烧火燎的疼痛,应该已经燎起了一串水泡,还有玻璃扎在肉里面。程隽拳头砸在墙壁上,看着那烧得很厉害的警车。
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目光猛地在车牌上一顿,LJ888。
火。
跟606是同一个作案者,刚刚女孩看见了凶手!
混乱的线索在程隽心头乱窜,停车场管理员冲下来察看情况,看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他看见程隽的后背,衣服已经被烧破了,上面到处是水泡和发红的伤口,“你没事吧。”
“报警。”程隽说完这句话,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上。
管理员先是拨打了120,又连忙拨打110。他看着这场灾难现场,心头直跳,妈呀,这是被恐怖袭击了吗?
他连忙将程隽扶起来,往外走,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一辆燃烧着的车子在渐渐熄灭。
座位上烧焦的躯体动了动,一层层灰烬在从躯体上剥落。
她刚刚剥落黑色变得洁白的手握着烧红的把手发出滋滋的声音,痛苦的声音从震动的焦黑躯体发出。
把手从门上脱落,她松开了手,原本恢复了的手上烫出了一串燎泡,一层皮给烫脱了下来。
她猛地撞坏本身就摇摇欲坠的车门,摔倒在外面,身体压倒车门,接触时发出可怕的烧灼的声音。
她痛苦地爬起来,朝着另一处开着往上方超市的电梯走去。
黑色的灰烬从她的身上剥落,长发落满在被二次烫红的身体上。她的呼吸很重,痛苦地呻/吟声不断从嘴巴里溢出,走进电梯后,整个无力地蹲下,抱住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疼……”
“好疼……”
电梯门停在了超市负一层,门打开,余潇潇手里的零食和一袋苹果掉落在地上,“婧婧!”
梁婧僵硬地抬起头,一块黑色的碎片从脸颊剥落,她的脸庞雪白得宛若外面的冰雪,微微上勾的眼尾异常的魅惑,鼻尖蓝痣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蜷缩在电梯里赤/裸的女孩,此刻美得好似暗夜里的精灵,妖冶魅惑,眼睛里却在流淌出痛苦地眼泪,冲刷掉脸上的残留的灰烬。
余潇潇冲过来,将自己的长款呢子大衣脱下来盖在梁婧的身上,看见她身上的烫伤,一时间不敢动,“婧婧,我带你回家。”
混杂着黑色灰烬的眼泪从脸颊坠落,女孩露出一个凄楚的微笑。
“潇潇,我好疼。”
“好疼。”
余潇潇抱着她安慰,“没事了,都没事了,我的婧婧最勇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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