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谢琅吓一跳,不禁问:“为何不可?”刚才不都已经同意了么。
“差辈了!”
谢琅愣了一瞬,明白过来“辈”是什么,谢元和谢三郎同辈,谢元的孙子得喊谢三郎爷爷,“那就给我当孙子。”
“孙子?”谢建业皱了皱眉,“按照辈分是得给你当孙子。”
谢琅:“那就成了。”
“想好了?”谢建业再次提醒他,“这事定下来,再苦再累都不能抱怨。”
谢琅点头,“我知道。累死我也不怨任何人。”
“呸,呸,不能这样说。”谢建业道,“你想好我就去找里正。里正也担心那孩子到他大伯和二伯家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谢琅立刻拱手道:“拜托大伯了。”
“你是我侄子,又不是外人。”谢建业按下他的手,就起身往外走。
谢琅跟着站起来。
“你别去了。”谢建业按住他的肩膀说道。
谢琅:“我没事,真的。其实你们把我送回来没一会儿,我就醒了。当时不敢乱动,就在榻上琢磨浇地的事。”
谢建业顺嘴问:“琢磨出什么没?”
“您还别说,真有个主意。不用挖沟引水,以后也不用再看山黄里的人的脸色。”谢琅见他想说话,“先别问是什么,因为大家不同意,我说出来也没用。”
谢建业指着自己,“我是你大伯。”
“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大伯。”谢琅找到草鞋,趿拉着鞋就把他往外推。
走到门外,不出谢琅所料,院里臭气熏天。
谢琅现在的家很大,三间正房两边还分别空有两丈,如果全盖上,可以盖六间房。
院子就更大了,足足有七丈长。
谢琅从记忆中得知谢三郎的父母盖这么长的院子,是打算过几年修六间正房,在东西两侧修几间偏房,三郎一半,他们老两口一半。将来儿媳妇愿意跟他们一起吃饭,就一起过。不愿意就直接分开,也省得折腾了。
打算的很好,可惜……
谢三郎的父母极其会过日子,家里养着牛和羊,还养着鸡和鸭。牛羊在圈里,鸡和鸭散养的,跑的满院子都是。
他们老两口走后,谢三郎一个少年照顾自己之余,还得喂牲口,还得伺候屋后的八亩地,常常累得直不起腰,懒得打扫院子,就导致现在的谢琅迈出脚不是踩到鸭屎就是鸡屎。
“大伯,我想建房子。”谢琅冷不丁开口。谢建业猛的停下,谢琅险些撞到他身上,“怎么了?”
谢建业意识到他反应过大,不由得想笑自己,“建房子好啊。你家的房子是该建了。我都担心哪天被风刮倒,把你埋在里面。”
“我也担心。东西墙都裂开了。”谢家的房子坐北朝南。谢琅说的东西墙是正房的两道墙,“我打算先在东边盖两间偏房,一间做饭,一间我住,然后再把正房推倒重建。”
谢建业随着谢琅的话,打量一番他弟弟家,灶房、牛羊圈都在西边,东边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你想的周到。等春麦种下去,我就帮你做土坯。”
土坯乃是麦秸秆和黄土混合而成做出的土砖。谢琅今年十七,即便他只能活到三十七岁,和前世一样,也得在此地生活二十年。
谢琅可不愿住二十年的土屋。
“大伯,我想建砖瓦房。”谢琅道。
谢建业惊诧万分,“砖瓦房?”
“我知道你想说死人才住砖房。”
谢建业点头,你知道还用?
“朝廷也没规定活人不能用。”
话虽如此,谢建业还是不赞同,“我觉得不吉。”
“我不想建土房子,可咱们又没那么多木头。”谢琅的“千里江山图”中什么样的木头都有,拿出一两根还成,再多就没法解释了,“再说吉不吉这事,我觉得端看自己怎么想。如果我住在青砖建的房子里日子越来越好,你说是吉还是不吉?”
这倒把谢建业问住了,“你怎么知道日子会越来越好?”
“现在还不能说。说出来大伯也不信。大伯能信我这一次吗?”
谢建业见他信誓旦旦,跟早上比像换了个人似的,总觉得他侄儿心里憋了许多事。
联想到他刚才说浇地的事,也是现在这幅样子,谢建业退一步,“砖比木头便宜,也能把你家的钱花的七七八八。回头房子不能住,你可别哭。”
“不会的。真没法住就拆掉卖给修墓地的。再说没钱我还能打铁做木匠活。”
谢建业和谢三郎的爹都会打铁,家里也都有打铁的东西。三郎虽没有刻意学过,从小耳濡目染也会了。
如今朝廷还没实施盐铁专营,他们农闲的时候就去买铁,给村里打个锄头,打把刀之类的。赚的钱足够一家人买油盐的。
农家人吃的粮食是自己种的,吃菜去地里薅,吃鱼去河里抓,猪肉白菜价,不吃羊肉的话,一年顶多用一吊钱。
谢建业见他不是心血来潮,松了口,“明天一早我跟你去买砖。”
“我知道去哪儿买砖。”谢琅打算建五间宽又阔的正房,东西两侧两间厢房,再用空心砖给牛羊以及以后的猪搭个屋。没建过房的谢琅不知道具体需要多少砖,但他知道数量一定会吓到谢建业,“正好问问那边有没有要做木匠活的。”
谢建业的俩儿子只会打铁,谢琅这样讲,谢建业也没往歪了想,比如谢琅担心他争生意,“小七怎么办?你只要小七不要钱,他大伯和二伯俩指不定今天就让你把他带回来。”
谢琅:“温家里离咱们不远,四里路,我带他过去。”顿了顿,又说,“晌午回来再让他继续给他爷爷守孝。”
谢建业见他还没忘记守孝,很是欣慰,“三郎长大了。”
“早长大了。”谢琅说出来,看到不远处有很多人,眉头微皱,“我记得谢元大哥的家不在那边。”
谢建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二儿子家。都在他家商议对策呢。”
谢琅根据记忆找到谢元的二儿子,又看到他大儿子,顿时想冷笑,这俩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东西还真是迫不及待。
“大伯,你先去找里长。”谢琅忍着怒气道。
谢建业见他的视线停留在谢元的两个儿子身上,面含薄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好!”
随后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不约而同地转向谢琅。
站在外围的谢琅立刻知道里正跟谢元的两个儿子说了,他想收养小七的事。
“看我作甚?”谢琅明知故问。
里正推开人群走过来,“你想养小七?”
“小七无父无母,我也是,他的两个伯伯养不起,我能养得起,我想让小七跟我做个伴。”谢琅这样说。
里正眉头紧锁,盯着他说,“养孩子不是养牛养羊。”
“我知道。”谢琅道,“我若是冻着饿着小七,您把我赶出养蚕里,我也绝无怨言。”
众人看向谢琅的眼神瞬间变了,这么狠的话都能说出来,小七跟着他必然不会受委屈。
谢琅还没说完:“小七跟了我就是我家的人。”看向小七的两个伯伯,“他不听话,我想怎么管教怎么管教。他日我穷的吃不上饭,卖牛都不会找你们要钱。你们也别想掺和我家的事。”
今天之前听到谢琅这样说,里正会劝几句,乡里乡亲的没必要分这么清。可如今,扭头看到谢元的俩儿子竟不害臊,两个儿媳妇还一个劲撇嘴,里正忍不住叹气,“我写个文书,你们各执一份,大家伙一起给他们做个见证如何?”看向众人。
谢琅养小七,他们就不需要给谢元的两个儿子钱。即便不多,手头不宽裕的人家也心疼。以致于里正话音刚落,就有人附和道,“我们听里正的。”
“那我就去写了。”里正往家去。
谢琅转向他大伯,“我怎么没瞧见小七?”
“小七在他爷爷那儿。”
谢琅眉头微皱,循声看去,是他大堂哥的儿子,“小七一个人在哪儿?”
“还有他姑姑。”小孩开口道。
谢琅立刻说,“带我过去看看。”
“好的。”
小孩前面跑,谢琅后面跟,经过谢元的两个儿子身边,仿佛没看到他们,直直地从他们面前过去。
谢元的俩儿子很是不高兴,看向谢建业,道,“我们没得罪过三郎吧?要了我们家的孩子,就那个态度?”
谢建业心想若不是三郎脾气好,能逮住你哥俩揍一顿。
“三郎的脑袋被山黄里的人打坏了。”谢建业道,“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众人蓦然想起,谢琅也是被抬回来的。若不是他命大,就跟谢元一样了。
这样的三郎还要养小七,众人不忍再说什么。
谢建业看到大家伙的表情像是同情谢琅,而不是对他颇有微词,放心下来就开口问谢元的俩儿子,有没有商议好谁去山黄里。
说到钱谢元的两个儿子不再纠结谢琅的态度。
再说谢琅,到谢元家就跟谢元的闺女讲,他以后养小七。
跪坐在谢元尸体边的小孩猛然看向谢琅。
谢琅冲他招招手,“过来。”
小孩一动未动。
谢元的闺女谢春娥开口道:“小七,你三爷喊你呢。”
“没事。”谢琅转向她,“我过来一来是看看谢大哥,二来是看看小七,再就是跟你解释一下,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断不会让他饿着冻着,也没什么活让他一个孩子做。”停顿一下,“若是跟着你两个兄弟就说不准了。”
谢春娥刚到没多久,来的时候她父亲身边就小七一个孩子,小小的娃娃,紧紧抓住祖父的手,看得谢春娥的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
后来找人打听到她俩兄弟要把父亲抬去山黄里,还管村里人要养小七的钱,谢春娥就想养小七。可她家大孩子两岁,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她还没跟公婆分家,即便她丈夫同意,她公婆也不可能同意。
谢琅家的条件比谢春娥婆家还要好。他这样一说,谢春娥转身给他跪下,“三叔,我代我死去的爹和兄弟谢谢你。”
“客气了。”谢琅看看脸上尽是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小七,纵然他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心疼那么小的孩子,“也是我养得起。否则你逼我也没用。”
谢春娥擦擦眼泪,带着哭腔说:“那也得谢谢三叔。养蚕里跟你家条件差不多的人不少,只有你愿意养小七。”说着想起小七,伸手拽过小七,一把推倒谢琅怀里。
谢琅连忙抱住他,低头问,“没事吧?”
谢春娥见他这般紧张,真真放心下来,“孩子没这么金贵。小七,以后跟着你三爷,想吃什么你三爷就会给你做什么。你堂姐和堂哥也不会再跟你抢了。”
谢元固然疼小七,可他不止小七一个孙子。谢元给小七煮个鸡蛋,若被他俩儿媳妇发现,儿媳妇虽不敢骂他,但会唠叨得他头疼,直到他再煮六个。
谢元以前不止一次交代小七,不准跟任何人说,他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然而,架不住谢元正做饭的时候,他儿媳妇或儿子来个突然袭击。
为了不必要的纷争,谢元近一年来极少给小七开小灶。小七虽小,也隐隐猜到为哪般。
谢春娥的一番话让小七不由自主地看看他爷爷,又转向谢琅。
“爷爷不在了,过两天就得把爷爷送到地里去。”谢春娥看到小七的动作,接着说,“以后能照顾你的只有你三爷,要听你三爷的话知道吗?”
小七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谢琅耐心等着,小孩什么也没说,再次转向谢元。
谢春娥有些着急,“这孩子,我在和你说话,没听见啊。”
“没关系,他还小。”谢琅坐在麦秸编的垫子上,把小孩放他腿上,“我听说你们那边有不少泥瓦匠的祖辈给始皇帝修过陵墓,是不是真的?”
话题转的太快,谢春娥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算是。”
“这话怎么说?”难道谢三郎的记忆有误。
谢春娥:“就是砌墙铺地砖。”
“我说的也是这个。会雕东西做兵器的匠人,听说都没能出来。”谢琅道,“等小麦种下去,我把房子推倒重建,你帮我找十个大工,我在村里找十个小工,趁着天晴盖上两间。我担心下场大雨会把我家的房子冲倒。”
谢琅家的房子在村西头,紧邻大路,从那边走的人都能看到他家房子岌岌可危,谢春娥不疑有他,“我回去就帮你问问。”
“谢谢。”谢琅话音落下,看到谢建业大步往这边跑,不禁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谢建业停下来,就忍不住大喘气,“春娥,快去劝劝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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