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香水

    “偶像谈恋爱都要被杀头。”

    祝涟真把这句话输入搜索框，果然发现网络讨论热点都围绕着谈情这个人展开，不过言辞比想象中温和一些，“杀头”已经是最偏激的说法，大部分人都等着公司出来给谈情辟谣。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醉歌娱乐的公关还没出面，这让粉丝们有点不安。

    “翻车吧。”祝涟真捧着手机，已经进入幸灾乐祸的状态。

    今天是2月14日，情人节，谈情的25岁生日。

    身为他相识八年的队友，祝涟真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上礼拜经纪人通知他们今天有周记录影，视频会上传到Acemon男团官方粉丝俱乐部，于是队员们必须给谈情准备生日礼物，还得在镜头前说几句真心祝福。

    对于祝涟真来说，演绎这种温馨桥段简直比冲粉丝手指比心更残酷、更羞耻。

    他们几乎是经历过解散的团体了，现在还假装什么友爱啊？

    正当祝涟真琢磨该用什么借口逃避这次录影时，打开手机看新闻，简直喜从天降——

    @种瓜得瓜田： #谈情女友疑似曝光# 情人节凌晨，Acemon男团成员谈情与女子街头夜游被拍，谈情主动搂住女生，体贴护她走在道路里侧，两人口罩遮脸谨慎非常……

    ……

    娱记的爆料迅速在网络掀起讨论热潮，谈情出道以来，从未有过恋爱方面的绯闻，最近又凭着贺岁档电影《最佳搭档》上涨不少人气，如果这时候闹出有损偶像职业道德的事，对形象绝对是重大打击。

    不仅如此，还会影响到即将复出的团体。

    祝涟真看到新闻后马上叫助理去打听事情真伪，自己又顺手给经纪人发了条短信：“裴姐，今天给谈情录完祝福再加个环节吧，让他给我们几个道歉，就说自己没职业道德连累队友挨骂，后面我们给他点蜡烛，他给我们磕头。”

    经纪人没回复，估计正忙着帮谈情压消息。

    祝涟真收起手机，下车走进醉歌娱乐的大楼。

    公司的练习生们每到月中都要经历舞蹈考核，祝涟真专业Dancer出身，偶尔闲着没事会来公司看看这些小孩子的学习情况，心血来潮时还愿意挑几个人上小课，丝毫没有大前辈的架子。这也是公司多年来的传统，已出道艺人并不会跟练习生群体分割，反而还有责任教导他们艺能方面的东西。

    今天祝涟真来当评审，练习生们事先不知情，等门一开见到前辈本尊，少年们一张张笑脸全都凝结成冰。

    虽然私下平易近人，但祝涟真在舞蹈考核上是出了名的严格，完全以出道水平为标准。每次赶上他来评定，练习生的淘汰率直接上涨十个百分点。

    少年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忍不住感叹前辈的五官俊朗出众，又担心自己即将卷铺盖走人。他们想抬头多看祝涟真几眼，却被那几米外的气场震慑住，纷纷深呼吸缓解紧张。

    考核开始，学员们按号码顺序站在练舞室中央，完成舞蹈曲目。祝涟真全神贯注地盯好他们每个动作细节，判断力量是否张弛有度，其中谁的基本功坚持在练，谁的肌肉记忆训练不达标，这些他都一目了然。

    中间休息十分钟，女助理过来小声汇报八卦：“公关马上发稿。跟谈情半夜约会的是他妹妹，陪他过生日，吃完饭就送回去了。”

    祝涟真手举着水瓶顿住，半信半疑道：“嚯，什么妹妹啊？非大半夜吃饭。”

    顺嘴讲完，他觉得自己有点阴阳怪气，又马上装不在意地补充：“怎么能让女孩子熬夜陪他，他这当的什么哥哥。”

    助理阿绪说：“好像真的不是谈恋爱，你放心。”

    “我放什么心？跟我又没关系。”助理的安慰令祝涟真莫名其妙，于是他连忙解释自己八卦的动机，“我只是怕他这时候拖累组合，拖累其他人，谁管他谈不谈恋爱啊，他就算今天结婚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阿绪顺着他的意思点头附和：“是啊，幸好现在辟谣了。”

    公司效率挺高，澄清公告发完马上接了好几个热搜词条，除了“谈情生日快乐”外，还不忘宣传Acemon男团即将回归的消息。

    可惜后者并没有引起大众的兴趣，连粉丝都缺乏热情，还有很多人直接喊话公司，催着让Acemon解散：“众所周知，塔团1+1+1+1+1=0，反正五个人各过各的都挺好，别再合体了！”

    完全不买公司的账。

    祝涟真没兴趣细看粉丝反应，手机丢给阿绪，回舞蹈室继续考核。

    练习生们发现，后半程的前辈似乎更严厉了一些，刚才话还不多，现在挨个挑错，室内气氛越来越沉。

    “下一个。”

    最后接受评定的练习生是上个月综合评定第一名，功底不错，祝涟真看他水平明显高出其他练习生一大截，踩点准确，力量均衡，动作衔接也没拖泥带水。

    旁观的练习生们一致认为他会得到前辈的第一句夸奖，然而整首音乐结束后，祝涟真仍是面无表情，只问了男生一句话。

    “你是在模仿谈情吗？”

    问题抛出后，场地正中央的男生不由得屏住呼吸，尤其当他对上祝涟真的视线时，自信感一下子减弱大半。

    “是的……”男生轻声承认，自己确实有意识地模仿谈情的表演风格。

    唱歌和跳舞是偶像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当这两样水平达标后，为了呈现出更好的舞台效果，就得琢磨表演方面的特色，大到整个舞台的创意设计，小到一个普通Wink的时机，全都有专业上的讲究。

    谈情则称得上是偶像界的“营业教科书”，最擅长驾驭细节上的性感，分寸拿捏恰当，任何Fan service都能自然又完美融进表演中，不会令观众觉得刻意或浮夸。许多练习生，甚至已出道的偶像都会私下偷偷学习谈情的营业技巧。

    “没必要拿谈情当标杆。”祝涟真扫了一眼角落的练习生们，“我知道大家会羡慕他那种掌控气氛的能力，但Fan service并不是你会眨眼飞吻就能让粉丝买账，营业欲望太明显会适得其反。”

    他的视线又落回考核学员身上，道：“谈情也不是每首歌都设计福利细节，他即兴发挥的东西被你们当作模范，那台下粉丝尖叫的时候，你们不会怀疑自己的魅力也是从谈情身上学来的吗？”

    练习生们缄默不语。

    祝涟真继续说：“无论舞台大小，我都希望你们别束缚自己的野心，哪怕在学习别人的过程里，也要保持着一份‘不甘心’。”

    他低头，在最后一张考核表上打出95的分数，交给了邻座的舞蹈老师。

    评定结束，祝涟真活动着脖子离开舞室。阿绪跟在后面小声夸赞：“今天很有专业老师的风范。”

    “干嘛？我本来就是专业的好不好。”祝涟真边走边伸懒腰，不用在后辈面前维持威严了，他马上恢复原本的随性面貌。

    阿绪点头认同，“而且公私分明，没有因为那男孩崇拜谈情就给他打低分。”

    “我倒是想。”祝涟真轻笑，“让他们长长记性，别学谈情整天在台上卖弄风骚，现在刚出道就被嘲用力过猛的idol还少吗？不都是想学谈情却学不成样子。”

    阿绪觉得他这话有点对谈情明贬暗褒的意思，便识相地不去接茬，省得祝涟真又费口舌辩解。

    两人走到一楼大厅等电梯。

    今天有个简单的讨论会，经纪人和节目制作人都在场，就等组合成员们到齐，商讨新的综艺。

    毕竟团体已经两年没活动了，对内是“自省整肃期”，对外却如同解散。再不露面，“Acemon”这个名字就该彻底过气了。

    “队长有事晚点到，Koty飞机延误明天才回国，付榕已经等很久了，谈情那边……我问一下。”阿绪有条不紊地把队友们的情况汇报给祝涟真，“谈情他——”

    “谈情已经到了。”祝涟真踏进电梯，忽然皱眉。

    “你怎么知道？”

    “电梯里这么浓的香水味你都闻不出来？”祝涟真脸上笼罩一层嫌恶，“除了他谁还会喷这么腻的，巴不得让人知道他来过。”

    他的判断方式令阿绪有点茫然，仔细闻，空气里残留的香味也没那么重。阿绪忍不住小声嘀咕：“鼻子也太灵了吧，就跟被信息素刺激到了一样……”

    “那是什么？”祝涟真耳朵更灵敏，“别拽门槛高的词，我听不懂。”

    “大概类似……荷尔蒙？反正是昆虫之间通讯的东西。我夸你呢。”

    阿绪含糊解释着，电梯正好到达楼层。

    祝涟真很快找到开会的房间，阿绪想起他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又跑去罗森买了点零食给他垫垫肚子。

    上楼的电梯门即将关闭，阿绪听见外面有男人喊了句“请等一下”，迅速伸手帮他挡住门。

    男人快步进来，笑着对她道谢。

    一阵馥郁花香弥漫了整个电梯间，阿绪无意识地瞥了一眼香气来源，接着就被那人轮廓完美的侧脸吸引住——这么随便的角度都充分彰显出英气，显然是艺人。

    “祝涟真来公司了？”

    听到男人这么问，阿绪才认出他是谈情。

    “在楼上。”阿绪答完，不解谈情为什么会问自己。

    ……难道他也闻得出来前男友的香水味？

    这俩人都什么毛病，鼻子配对长的？

    “你是他助理对吧，我记得你。”谈情礼貌地冲她点了下头，“以前见过一两次，你帮我们望过风。”

    阿绪有点意外，早听说谈情记性好，没想到对她这种不起眼的工作人员也能有印象。

    “经纪人说他今天一直忙着练习生评定，估计没怎么吃东西，我就去买了点心。”谈情注意到阿绪手里也提着袋子，“这些都是给他的吗？”

    “对。”

    “我帮你拿进去？”

    阿绪很乐意把东西都交给他，后面开会也没自己什么事，她可以直接下班了。

    谈情推开门，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马上集中过来。

    祝涟真匆匆扫了他一眼，继续低头不停地刷手机。

    谈情自然地走到祝涟真旁边坐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刚才碰见你助理，帮她拿过来了。”

    谈情没再多说别的，祝涟真就以为全是阿绪买的。他往袋子里探头，又伸手扒拉几下，拿了块蔓越莓夹心曲奇吃，刚出炉的，还温热。

    经纪人正靠窗边打电话骂人，声音压得低，不过还是被祝涟真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

    ——在骂队长。

    祝涟真一口接一口咬曲奇饼，余光发现谈情好像在歪着头看自己，吃相立刻变文雅起来，嚼得很轻。

    旁边的付榕戴着口罩半天不吭声，对面的导演和摄像在调试机器。祝涟真受不了气氛这么低沉，只能跟谈情搭话解闷儿：“你什么时候有个妹妹了？”

    “你看了新闻？”

    “不是特意看的，推送全到眼前了，顺手点开呗。”祝涟真抽出纸巾抹抹嘴，“家里人？”

    “嗯，同父异母。我们以前只电话联系过，她现在来北京上学，所以关系近了一点。”谈情笑着说，“去年生日也是她陪我过的。”

    “哦。”祝涟真知道谈情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跟父亲的关系比较疏离，就算母亲去世后也很少联系。这些关乎隐私，祝涟真不再多问，只要确定那个“妹妹”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妹妹就行，省得以后出乱子，连累他们这些队友。

    “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新闻了。”

    谈情眼神里饱含真诚的歉意。

    “没担心，别多想。”祝涟真果断否定道，“我还等着看好戏呢，结果不是谈恋爱，失望。”

    “哪种好戏？”

    “还能哪种，当然是……”

    祝涟真揣摩措辞，咬着曲奇饼想了想，继续说：“有句话听说过吗——‘偶像谈恋爱都要被杀头’。”

    他咬字有力，像故意警示。可谈情听完却笑得很温和：“那我不是早就为你死过了吗？”

    咔——

    祝涟真一个不留神儿，嘴边的曲奇饼就沿着某条纹路碎成无数小块残渣，糊了他下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