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涟真时常觉得,谈情简直人如其名。只不过他名字含义不是“谈情说爱”,而是“自作多情”。
“死什么啊?刚过完年就这么不吉利,说得就跟我们谈过似的。”祝涟真双眼微微瞪着,极小声地回击谈情。
屋里还有好几个人,他们俩都没办法正大光明地交流,谈情说话更轻:“就算没谈过,起码搞过吧?”
祝涟真擦干净嘴边的曲奇碎屑,冷冷道:“谁能证明?”
谈情轻笑,转过脸看向他,只用嘴型表达了两个字——
渣、男。
那眼神里居然还流露出几分抱怨,实在演技精湛。祝涟真迅速反手一挥,把饼干残渣扫到了谈情身上。
不过他心里又不得不承认……“搞”这个动词还真是精准贴切他们曾经的关系。
经纪人挂了电话,踩着细高跟走过来坐下。正好摄像师调完了机器,节目制作人也面向他们,正式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邱皓,担任你们这季团综总导演。”
他挨个和三位成员握手,最后笑着补充一句:“其实咱们很久以前合作过,你们肯定不知道。”
祝涟真打量着这位戴着黑框眼镜的清瘦男人,确实没印象。
“那年我刚毕业转正呢,你们也才出道不久,我对这个组合印象很深。”邱皓笑着回忆,“你们几个以前可太难管了,总不配合台本,每个人想法还多,一到录制就耗十多个小时,得我们编导求着你们才能录下去。我那时候就想干脆去读研吧,这份工作太难了,社会太残酷了。”
经纪人也笑起来,插了句嘴:“他们现在可学乖了,知道娱乐圈不好混,不敢不配合。”
对面三位成员默不作声,好像真是一副听从号令的样子。
邱皓点头,又向他们确认一件重要的事:“你们这次真的不会解散了吧?”
三人皆不回答,悄悄互看眼色。
祝涟真觉得自己不适合回答这种尴尬问题,想让邱皓的注意力转移到队友身上,便率先开口:“他们要是不想散,那我就没意见,我只听公司安排。”
说完还特意望了一眼经纪人,以表诚心。
“我们已经下定决心认真经营团体了,请放心。”谈情说。
付榕刚才一直戴着口罩没搭话,此刻终于抬起眼皮,慢悠悠道:“我们合约还剩三年呢,就算想散也散不了啊。”
他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屋内气氛有点冷,毕竟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组合复出做准备,正需要互相加油打气。但旁人也都清楚,付榕并非没眼力见儿,只是他时不时故意扫兴,纯粹喜欢给别人添堵。
就这样安静了好几秒,也没人去接付榕的话。
邱皓清清嗓子,指着摄像机,“行,那咱们开始录吧?别耽误你们上传粉丝俱乐部的Vlog。”
说完,他伸出双手打板。
每周五都是Acemon官方粉丝俱乐部乐部发布周记的日子,但距离上次更新,已经有足足两年了。经纪人让他们今天拍点团综讨论会的过程,晚上再录几段为谈情庆生的画面,给粉丝们一个久违的惊喜。
“你们私下有讨论过复出以后的路线吗?我是指团体氛围。”邱皓推了推眼镜,“裴姐说,你们以前关系不太和睦,给大众留下很多不好的印象,所以从今年开始要营造正统偶像的感觉。”
“但是,站在节目制作人的角度来讲,我觉得不管什么前提要求,只有大家都互相配合了,节目才能出彩。所以我现在更想了解你们几个人的意见,说真心话就行。”
听到“真心话”三个字,祝涟真闭口不言。
在他看来,公众的印象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他们出道以来犯下的错误实在太多了,成员之间打架骂脏习以为常,隔三岔五就有记者曝光他们私下的不良行径;前几年经历了成员解约单飞的动荡,随后又因接二连三的丑闻暂停团体活动,于是公司对外宣布“Acemon进入整肃阶段,归期未定”。
这么一整肃,两三年就直接过去了。
五位成员各忙各的事业,连出道纪念日都没碰面庆祝。留下来的粉丝要么团粉转唯粉,要么心灰意冷,早就爬墙到别的艺人圈子里了。“Acemon”这个名字逐渐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除非哪个成员突然有了话题热度,媒体们才会重新把这个不良组合拎出来,供人奚落,或惋惜。
“我觉得公司提供的新路线很好,”谈情不急不缓地发表意见,“无论哪个时代,偶像组合的主流风格都是‘团队凝聚力强’。尽管对于我们五个来说,培养团魂比较困难,但除此以外,我们没有短板。”
祝涟真抿起嘴,淡淡地“嗯”了一声附和他。
邱皓听完沉思片刻,又转头看向Acemon的经纪人,问:“可是你们这个组合,从出道开始不就是走叛逆风格的吗?现在强行转型,粉丝能接受?”
经纪人裴俏解释道:“他们粉丝圈生态很特殊,团体的粉丝基数是占比最少的,忠诚度高的粉丝几乎都是属于个人。这种比例都快赶上选秀出来的限定组合了,粉丝们更关注他们的个人发展。”
邱皓了然,把编导组写好的团综方案书递给三位成员过目,“更具体的录制大纲我私下发给你们,毕竟今天还有两位队友没到场,他们的意见也很重要。”
之后,几人在镜头前摆出认真讨论的样子,也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祝涟真总想往后靠,因为谈情身上的香水味太甜腻了,稍微凑近一点都让他头晕。但其他人好像对此不以为意,或者说根本感觉不到空气里的香气。
祝涟真悄悄屏住呼吸。只怪自己天生感官敏锐,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全都超乎常人;而谈情偏偏钟爱存在感强烈的味道,俩人真是合不来。
等素材时长凑得差不多了,镜头一关,祝涟真马上起身去窗边呼吸新鲜空气。只要远离谈情,立马神清气爽。
“晚上聚餐我不去,有个广告要谈,你们好好表现。”裴俏对几个成员说,“听邱导安排,别抽烟别喝酒,更别吵架。”
六点钟正是用餐高峰期,他们出去后,电梯门口排着不少职员。祝涟真没去挤,就远远地站着,结果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
一回头,发现原来谈情也在,俩人视线刚好对上。
祝涟真主动开口:“裴姐说的,你觉得行吗?”
“嗯?”谈情没反应过来,“别抽烟别喝酒?”
“谁在乎这个,我说的是营造那个……团魂。”祝涟真皱眉,“这词说出来我都觉得尴尬。”
谈情思索着,默默挨近祝涟真一步,说:“试试看吧,我觉得挺新鲜的,万一我们几个真能培养出默契呢。”
电梯门开启,两人进去分别站在两个角落。祝涟真睨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你怎么就非得用这么浓的香水,自己呼吸不觉得呛?”
“我还好,谢谢关心。”
“谁关心你了,你这自作多情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天生就是这样,小祝。”谈情嘴角总是保持最完美的上扬弧度。
听他久违地用了“小祝”这个称呼,祝涟真蓦地不说话了。电梯正好抵达一楼,他们也不必再交谈,一前一后走出去。
容港市的冬季进入尾声,风没那么刺骨了,天还是黑得快,醉歌娱乐大楼成为夜里最亮的灯柱。
邱皓带他们去了一家朋友开的火锅店,算上摄像师,正好一个包间坐满。祝涟真翻看手机短信,最新的两条全是队长发来的,一则内容为“我马上就到”,另一则是“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祝涟真回:裴姐不让喝。
队长:去他妈的吧!
祝涟真又回:?你这是已经喝多了?
他担心队长一会儿来了失态,赶紧把情况告诉摄像师。
等待水沸的过程里,摄像要拍几分钟成员为谈情庆生,而且这段拍完马上就发在Acemon的官博,得一条过。
于是祝涟真和付榕俩人强颜欢笑唱生日歌,谈情双手合十对着蛋糕闭眼许愿,等蜡烛吹灭的那一刻,他们还得兴高采烈地鼓掌——最终构成了一段友情营业痕迹极重的画面,三人情绪表现全都刻意到极点,反而萌生出别样的和谐。
邱皓在旁边看乐了:“按照Acemon的本来风格,应该是会把谈情按进蛋糕里吧?”
“不,会按进火锅里。”付榕秀美的脸庞上露出真诚微笑。
接下来该送生日礼物。付榕送了瓶洋酒,理由是“这种东西跟谈情很搭”。祝涟真没想到礼物还得当场拆给镜头看,磨蹭了半天才送出去。
谈情打量他手里的盒子尺寸,估计实物也就手掌大小,可能是最新的电子产品,或者限量款打火机。
包装全撤下后,是一个沉甸甸的纯黑色玻璃盒,正中央嵌着同样黑暗的人类头骨,光泽透亮。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瓶Kilian香水。
谈情忍俊不禁,这牌子正是他常用的,而祝涟真送的这款他也认得,中文名为“黑幽灵”。
在瓶身上,除了Logo,还有一句著名的拉丁谚语“Memento mori”。
可译为“记住你只是个凡人”,或者——“记住你终有一死”。
祝涟真看向镜头,说明自己挑选礼物的原因:“谈情以前说他喜欢收藏香水,我觉得这款从包装到味道都很适合他,要具体说什么风格的话……”
他斟酌措辞,不愿把“荷尔蒙”直白地和谈情划等号,正好想起阿绪今天提过的某个词,他继续道:“谈情的风格就是没节制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呗。”
谈情:“那是什么?”
“自己查去。”祝涟真不屑跟他解释。
谈情转脸背对着摄像机,小声问祝涟真:“可你不是很讨厌我用这种甜味重的香水吗?”
“你生日当然得送你喜欢的,不满意啊?”祝涟真答得理所应当,推着谈情肩膀,让他坐下来。
谈情随后又说:“巧了,你挑的牌子跟我现在用的一样。”
这次是对着镜头,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枚球型玻璃瓶,递给祝涟真看。
这款Kilian香水的瓶盖方方正正,倒过来看有四行淡金色的字:“Kissing Burns 6.4 Calories Work Out?”
——接吻每分钟燃烧6.4卡路里,想试试吗?
这个Bitch……
祝涟真看向谈情,发现他一脸若无其事,好像真的只是展示一下香水而已,应该没多余的意思。
祝涟真忽然想起以前第一次去谈情家时,看到一柜子香水瓶,自己难以置信地问他:“买这么多女士香水干嘛?”
然后自己就被谈情搂住,亲吻落下之前,还能听见他温柔地回答:“为了勾引男人啊。”
这种理由在以前总能把祝涟真勾引成功,但是现在不行了。
虽然狐狸精见得少,但光谈情一个也足够让祝涟真化身照妖镜,哪些暧昧气氛是故意营造出来的、哪些听似无意的话其实别有用心,祝涟真现在都能一眼识破。
自己可不再是那个因为谈情装模做样流几滴眼泪,就傻傻地冲上去抱住他的男孩了。
老子现在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不吃回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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