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约定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祝涟真以为谈情也就在大众面前塑造几种沉稳或性感的形象，借此凸显自身的“男友力”，顶多再假装迷个路丰富一下人设之类的。没想到他最近在保持气场的同时，还发展出可爱反差路线了。

    “收集娃娃？还是队友的娃娃？”祝涟真牢牢盯着视频截图，“不是，这娃娃长得跟我们几个像吗？像吗？”

    他怀疑自己眼光不准确，还特意给阿绪看一下，最后给出评价：“丑死了。”

    视频里，谈情笑着向镜头展示Acemon成员们的卡通玩偶，如数家珍般向记者介绍它们各自的外形特点。

    当记者问到“这四只里，你觉得谁最可爱”时，谈情毫不犹豫地选择祝涟真。

    橘色的头发，尖尖的牙齿，眉毛凶巴巴。

    祝涟真记得这是自己去年夏天的橘子汽水广告造型。

    “我晚上临睡前会跟他们说晚安。”谈情漫不经心地告诉记者，“然后我就会有一种安心感，觉得队友都在我身边陪着，半夜再黑都不孤单了。”

    记者笑出声：“等一下，你不是跟他们本人说，而是跟娃娃说晚安？”

    “嗯。”谈情也愉快地补充说明，“跟他们本人说容易被拉黑。”

    他的玩笑令采访氛围更轻松，祝涟真却笑不出来，怀疑谈情是想暗示观众“我们团关系不好，但幸好还有我很在乎队友”之类的信息。

    除了收集队友丑娃，谈情还有一件事让祝涟真记忆犹新。

    “你知道人与人的信任是怎么崩塌的吗？”祝涟真告诉阿绪，“他以前假装自己爱吃高热量食物，天天在朋友圈发烤肉发啤酒，诱惑我们也去吃——实际上他发图的时候正在家里健身！这小贱人。”

    祝涟真边说边点开下一个视频，那是谈情还在《最佳搭档》片场时的事，记者来探班，正好拍到他躺在长椅上玩手机游戏。

    镜头拍到谈情的游戏画面后，弹幕忽然变密集。

    “哇哇哇，小吻哥哥居然也玩闪暖，顶级搭配之力！这才是男人该玩的游戏（不）”

    “暖暖：你，养不起我；但谈情养得起。”

    “好想知道谈情哥哥为她氪了多少……哭，我竟然羡慕一个虚拟人物。”

    “完了，我已经想象出谈情对着暖暖露出慈父笑容了，我哥太可爱QAQ”

    祝涟真一头雾水，赶紧召唤阿绪为他解释。

    “‘闪耀暖暖’你都不知道？去年出的手机游戏，3D的，就是给女主角搭配衣服，分数越高越好。”阿绪说，“这游戏好像可花钱了，我认识的朋友不给自己买衣服也得给暖暖买。”

    祝涟真不能理解：“为什么？”

    “养女儿的心态嘛，谈情可能也是这样。当然，也有很多男人是把暖暖当女朋友养。”

    祝涟真恍然大悟。也就谈情敢用这种游戏为自己塑造“慈父”形象，还愣是真能斩获一批“女儿粉”，换成别的偶像，八成要被网友嘲讽娘炮。

    记者举着话筒问谈情：“你的理想型是和暖暖这种女孩一样吗？”

    “完全不是呢。”谈情望向镜头，“我更喜欢性格强势一点，比如那种……外表看着冷酷不好接近，实际上却是很单纯很可爱的人。”

    他的回答让弹幕又一次变疯狂变厚重。祝涟真把这些遮挡物关掉后，只见谈情目光熠熠地望着镜头，仿佛感知道了屏幕之外的人正是他所眷恋的对象一样，笑容变得十分和煦。

    祝涟真和屏幕上的谈情对视了几秒，脸颊有点烧。

    阿绪喂完猫，发现祝涟真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玩《闪耀暖暖》新手任务，捣鼓了一阵儿，似乎还没懂这游戏的意义何在。

    “不是，”阿绪也百思不得其解，“你一边说看不上这类游戏，还一边了解谈情的兴趣爱好，这也太精神分裂了吧，大佬？”

    祝涟真心虚解释：“我这不是想跟上网络潮流吗？”

    他玩了半天发现卡关了，顿时索然无味，只好充了点钱，把iPad丢给阿绪，让她帮忙抽卡抽个痛快。

    然后他上楼回卧室，不再把时间浪费在游戏上。

    平常不工作，祝涟真在家也很少娱乐，有空就看最近的街舞视频。这圈子人才辈出，每年都有怪物般的舞者频频冒出，大赛的作品也一年比一年精彩炸裂。

    祝涟真虽然早就专心当偶像，但各舞种大神们的动态他都有持续关注，最近有一支新兴编舞团队引起话题，他们擅长编排快节奏舞曲，演出效果令人热血沸腾，听说很快就受到娱乐公司邀请，为某个人气男团的新主打歌编舞。

    祝涟真好歹也算Acemon的半个编舞师，因此有了些紧迫感。看完舞蹈视频，他又浏览评论区，找找有没有那几位Dancer的资料。

    “唉，好想念温刀啊，这支团队的风格其实很像十多年前的他，可惜他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温刀？我听说他是因为腿受了严重的伤所以不能再跳舞了，现在应该结婚生子了吧。”

    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名字被提及，祝涟真胸口逐渐发闷，记忆好像随时都能冲破心理防线，他赶紧划过去这些评论，靠忽略它们的方式让自己恢复镇定。

    这之后几天，祝涟真都没再接收和舞蹈相关的消息，直到裴俏通知他们：正式回归的日期定下来了。

    “3月5号V站《Music Class》直播，你们两首表演曲目，《黑桃A》和《Shake》。明天开始来练舞，22号录新歌，制作人今晚就把《Shake》的guide发你们。”

    “还有一件事，”裴俏说，“我看了你们第一期团综粗剪，表现还过得去，明天邱皓会来找你们具体聊聊。”

    凡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偶像团体，每次出新专辑都会去《Music Class》节目打歌，受众广，讨论度高，如果直播当天还发布网络音源，几乎能保证拿下各音乐平台的周榜冠军。

    Acemon两年没团体登台过，虽成员各自人气流失不多，但组合的名字确实称得上“过气”，这次受邀登台，他们不知道能不能给观众带来惊喜。

    转天一早，祝涟真准时到公司开会。

    “今天找你们，是想把综艺里的角色设定确认下来，包括你们几个的相处模式。”

    邱皓给他们每人一份导演组写好的总结，然后详细说明：“首先，谈情负责认真玩游戏，让观众觉得你各方面很平衡。纪云庭作为队长，性格可以表现出老实一点，多关心几个弟弟，但又得经常被他们欺负。”

    “付榕你主要负责吐槽，哪怕让气氛尴尬也没事，这样其他人就可以借此针对一下你。”邱皓说，“至于Koty……你本色出演就好。”

    Koty一听这话顿时得意洋洋，“听见没，导演觉得我的个人魅力已经强到不需要额外加设定了。”

    邱皓从容不迫地补充：“毕竟节目里需要一个爱抢镜的众矢之的，Koty你最好把这种野心表现得再明显一点，这样他们几个人打你的时候才更好笑。”

    付榕看向Koty，嘴角讥讽上扬：“听见没，导演觉得节目需要一个傻逼担当，才让你本色出演。”

    Koty如遭晴天霹雳，愣愣地不说话了。

    “最后，祝涟真，”邱皓抬头望着他，“从节目素材里看，你好像是那种很会虚张声势的性格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评价，祝涟真诧异得不知如何反应。

    邱皓沉思，给他解释：“怎么说呢，就是你以为自己很强，其实观众会觉得你傻傻的，很盲目自信，所以你越认真越好笑……顺便问一句，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祝涟真听得迷迷糊糊，旁边谈情却举手回答：“他信。”

    “我不信。”祝涟真伸腿悄悄踢了一下他，“除非哪天看见了，那我才信。”

    邱皓点头，“好，那你也先保持本身性格吧，这样跟谈情互动起来也比较自然。”

    话题进行到这里，本该继续聊关系模式，但祝涟真却对邱皓的话有些敏感，忍不住问：“为什么强调我跟谈情互动？”

    “你们经纪人没跟你说吗？”

    邱皓抿了口温水，轻描淡写道：“你们公司打算推你们两个当CP，名字好像都取好了。所以以后团综里，你们两个得经常配对出镜。”

    ……什么情况？

    祝涟真眉心突突直跳，完全没料到还有这种安排。

    “不是，凭、凭什么是我跟谈情？”祝涟真有点语无伦次，“付榕跟Koty不行吗，谈情跟付榕不行吗，或者走个野路子，让队长跟Koty……”

    邱皓开口打断他的话：“这是你们经纪团队分析筛选后的最优结果，有疑问的话还是去找裴姐吧。”

    祝涟真抗拒心理尤为强烈，哪怕推CP的另一方换成别人，他也能勉强接受。偏偏公司好死不死挑谈情，以前俩人在一起时，台上互装漠然生疏；现在都一拍两散了，倒要假装眉目传情。

    这不是有病？

    祝涟真还想最后挽救一下状况：“邱导，我们团情况你是知道的，不是那种温馨友善的风格，我跟谈情再怎么演戏，也演不出那种默契啊。”

    “嗯，我当然知道。”邱皓轻轻笑道，“但针锋相对，不是也挺受欢迎吗？”

    祝涟真哑口无言，转头眼神暗示谈情赶紧张嘴说点什么，结果对方目不斜视，好像就这么坦然接受了公司和导演的安排。

    “……”祝涟真差点动手掐他。

    开完会后，几人去练舞室复习《黑桃A》的齐舞。

    活动身体阶段，祝涟真见谈情坐在地上玩手机，走过去一看是款养猫游戏。他在谈情旁边坐下，问：“你最近没少给自己立人设啊，之前养女儿，现在养猫？想让观众觉得你很温柔善良是不是？”

    谈情眼神落在祝涟真脸上，略微惊讶道：“原来你有关注我，小祝。”

    祝涟真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承认：“不光关注你，他们仨最近干嘛我也都上网搜了。”

    他冲谈情手机扬扬下巴，“怎么不玩暖暖了？”

    “那个游戏我交给代练了，早中晚都有人盯着。”

    祝涟真皱眉：“什么，三个代练每天轮流上你号？”

    谈情点头。

    祝涟真不齿：“你好脏。”

    谈情被他逗笑，收起手机，身体悄悄向前挪动了一点位置。

    祝涟真沉默片刻，声音严肃地问他：“邱皓说的那个……你怎么想？”

    谈情明白他指的是CP线这件事，摘下耳机，耸肩回答：“如果能顺利让团队人气回温，粉丝圈注入新鲜血液，那我们稍微牺牲一点也是值得的，至少我愿意尝试这种新模式。”

    祝涟真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别对我回答得这么官方模板。”

    “我很开心。”

    谈情这次简洁明了地坦白态度，反而让祝涟真有点难以招架。

    祝涟真也懒得再做无谓挣扎，就算去找经纪人深谈，结果也不太可能改变。内地娱乐圈发展至今，很多套路都经过市场检验，变成了人气增长的固定方法，哪怕是Acemon这种风格特殊的团队，也总能从中汲取经验，摸索出合适的路径。

    祝涟真唯一怕的……就是自己定力不足。

    偶像恋爱死路一条，队内偷情更是能直接葬送职业生涯，以前他和谈情不懂事，差点害了团队和公司；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Acemon复出，他们都没有理由再冒险。

    所谓“喜欢”，不过是荷尔蒙与多巴胺刺激下产生的结果，“心跳加速”在各自的前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惜祝涟真从来不是会权衡利弊的人。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想要。

    “约法三章吧。”祝涟真眼神难得峻厉起来。

    谈情抬起眼皮，安静地听他讲。

    “第一，镜头前可以有一些肢体接触，但是镜头后不要有。”

    “第二，如果谁哪天状态不好，不想营业，那另一个人就得跟他保持距离。”

    “第三……”

    脑海里快速掠过第三条内容时，祝涟真感觉自己心跳鼓点紊乱了一些，稍微斟酌词句，他匆匆说：“第三，别来真的，别去想我们以前如何，只专心当下工作。”

    “嗯。”谈情依然没特别反应。

    “如果谁违反了上面说的，那就赔……”祝涟真琢磨起来俩人的年薪，赔个三五百万太容易，赔两三千万又不至于，选哪种区间的数额让他犯难。

    就在这时，谈情终于开口了：“赔钱多没意思啊。”

    “那你想怎样？”祝涟真对上他的视线。

    谈情慢条斯理：“不如我们都心狠一点吧，这样才能保证克制得住自己，不去喜欢对方。”

    说着，他凑上前，嘴唇贴在祝涟真耳边说出新的惩罚方式。

    那边Koty放音乐的噪声很大，盖过了谈情说话的声音。但祝涟真全神贯注，还是辨认出了他话里的词汇。

    演唱会、遥控、线绳……

    听完以后，祝涟真直接脱口而出脏话。

    “你他妈的——”祝涟真怔怔地看着他，十分不可思议地压低声音，“你这两年是去混字母圈了吗？”

    “只是为了让我们保证不违反约定。”谈情仍一脸纯良无害，眼神更是诚恳，“我们应该不会真亲身实践的，你觉得呢，小祝？”

    他语气是那般稀松平常，但祝涟真却凭着多年默契，听出来他完完全全就是在挑衅。

    祝涟真喉结滚了滚，脸色涨红。他要花很大力气才能让天生的逆反心理蛰伏在乖巧的皮囊下，而谈情却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这份叛逆唤醒。

    “行。”祝涟真一咬牙，也干脆跟着狠下心，“你要是有能耐让我赌输，我到时候就让你开最大档。”

    即使得逞，谈情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波动。他手指夹起垂落胸前的一枚耳机，伸向前，轻轻塞进祝涟真耳朵。

    悦耳的旋律与中气十足的女声冲进耳畔，祝涟真听出这是谈情以前非常喜欢的《This kind of love》。

    “Your desire is oh so special to me.”

    你的欲望对我而言，是如此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