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帝这个改名狂魔,除了把清河改封号为临海, 还把都城建业城改成了建康城, 据说是了避讳先帝司马邺的名讳。
这个就有点扯了, 司马邺被刘曜困于长安时,发了无数道勤王诏书,要实力最强的司马睿带兵救驾勤王。可是王导不点头, 司马睿那里敢去军队又不听他,如今倒好,司马邺死了,见死不救的太兴帝倒是想起要避一个死人的名讳。
反正司马睿称帝之后,就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一阵爆改, 来试探王导和群臣的态度。
只要不触及国家既定的基本政策,王导由着他改,一点都不着急, 平日上朝对太兴帝行臣礼, 礼节上挑不出错处。
王导是中兴之臣,精力都放在安置百万移民和江南的发展上,并不把太兴帝的小动作放在眼里,由于南北语言相差甚大,王导在江南各地建立学校, 以成教化, 定风俗, 把中原的文化嫁接到江南, 用文化来融合南北。
语言不通, 文字一直都是统一的,王导推行教化,甚至为了方便传播文明,召集中原和江南本地人合作,融合南北语言,重新标著文字的发音,从此吴语融入了洛阳音。彼此能够听得懂对方说些什么了。
另外一件大事,就是编写史书了,王导实现了对清河的诺言,在写羊献容时,没有什么失节失贞一说,对于羊献容的结局,只写了七个字“洛阳败,没于刘曜。”
王导把初稿送到了清河手中,先给她过目。
清河看到史官们编写的初稿,甚是叹服,史官手中的笔太厉害了,一个“没”字,就把被掳走、被强行嫁人一系列故事囊括了,令人浮想联翩。
王导问“公主意下如何”
清河合上初稿,“可以定稿了。”王导是个爽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答应了的事情就会做到,最近很得清河的好感。哪怕没有曹淑王悦的爱屋及乌,清河都觉得王导是个不错的人。
此时已经到了夏天,湖心的竹亭凉快清幽,王导舒服的都不想走了,如果能这里喝喝茶,弹弹琴该多好。
不过,清河身边有曹淑陪伴,有了上次被支开的教训,曹淑说什么不会让王导单独和清河见面。
王导见曹淑,就像老鼠见了猫,恨不得立刻逃走,远远的离开才好。
王导不敢造次,他收起初稿,向公主和夫人告辞。
王导就是这样,注重礼节,哪怕面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前朝公主,他也以礼待人,让人觉得受到尊敬,心里十分舒坦。
曹淑没有送丈夫,对清河说道“夏天太长,公主就在这里小憩片刻吧。”
凉亭有竹塌,周围有轻纱防蚊虫,清河的脑子还在恢复中,不易劳累。
清风徐徐,不需要丫鬟打扇子伺候,为了让清河睡的舒服,曹淑亲手为她拆散了发髻,拔出水晶龙形簪,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曹淑拿出梳篦,给她梳头,“大夫说了,每天早中晚,用梳子通头一百次,有助公主脑子里的筋脉运行,梳通了就不疼了。”
其实清河觉得没什么用,不过曹淑总是一副亏欠她的样子,总是想方设法为她做一些事情,清河为了安慰曹淑,就由得她折腾。
有一种需要,就是曹淑觉得清河需要。
曹淑梳了一百下才停手,扶着清河躺下,清河说道“夫人自去休息吧。”
曹淑摇头,“公主快睡,我在这里看会书,我年纪大了,白天睡了,晚上走了困,反而睡不好。”
清河躺在竹编凉枕上,入睡前,想起记载母亲羊献容的史书初稿,问道“夫人,为何史书上说,我母亲进宫封后时,那句衣中有火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清河还没出生呢,当然不知道原因了。
曹淑是亲历者,说道“那是我故意烧的。”
清河更好奇了,“夫人为何烧母后的衣服”
湖心亭四处无人,曹淑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直说道“还不是刘曜这个疯子,他居然混到宫里去了,要抢走皇后,皇后要救潘美人,如何肯跟他走拉扯之下,皇后的礼服被扯破了。为了掩盖破衣,我就偷偷烧了皇后的礼服,火一起,我就扑灭了,扯破的地方已经烧没了,无人知道背后有这段秘密。”
曹淑的性格真是风风火火,胆大心思,说干就干,到了这个年纪,也依然如故。
清河为之乍舌,曹淑笑道“这不算什么,当年我们三个女孩子之间的感情,不亚于你和灌娘。那个时候,我胆子最大,皇后胆子小的像个鹌鹑,但是偏偏是她做出和一个匈奴人相爱,差点私奔的事情,也偏偏是她为了救潘美人而自我牺牲。我呢,胆子最大的一个女孩偏偏最听家里的安排,嫁给了琅琊王氏的王导,我和他根本就不合适,也凑合过了十八年,哎呀,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清河感叹道“你们三个人都很勇敢。”以及,刘曜真是个疯狂的男人。
曹淑轻轻抚摸着清河的脊背,“公主和我们一样,你永远都是我们三个人的小公主。”
清河在曹淑的安抚下睡去。过了一会,有侍女来报,“夫人,雷姨娘求见。”
雷姨娘是曹淑生下长子王悦之后,为丈夫做主纳的侍妾,生了三个儿子。
曹淑大部分时间都在别院里陪着清河,她虽是家中主母,但并不管家,平时管家的是雷姨娘。
曹淑蹙眉,“这是什么地方公主的居所,这是姨娘该来的地方吗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要她回去。”
曹淑对丈夫尚且如此,对一个姨娘就更不客气了。
侍女很是为难,“雷姨娘没有进来,只是外头等待,天这么热,暑气重,衣服都汗透了,她说有要事告诉夫人。”
雷姨娘要是倒在院子外头,对清河公主的名誉有损。
曹淑只好放下书,说道“要她别进来打扰公主清净,我出去见她。”
雷姨娘姿色不错,气质看起来和士族贵妇没有区别,就是天太热,妆花了,雷姨娘行了礼,“本不该打扰夫人,可是”
曹淑是个急性子,“有话直说,我没功夫听你絮叨。”
雷姨娘屏退众人,说道“夫人,郎君在外头养了外室,那外室还给郎君生了两个儿子,藏得好深,妾今天才知道实情。”
自从怀上清河,曹淑就不睡王导了,她才不会管王导有几个女人,但是生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养女人是风流韵事,但私生子绝对是丑闻了。
曹淑听了,果然面色一变,说道“别在这里说,我们先回家。”
王家住在秦淮河南岸,乌衣巷。
回到家里,雷姨娘就迫不及待的把外室扒了个底朝天。
说这外室在五年前就当做礼物献给了王导。
曹淑一听,“五年前我还在洛阳,把家交给你管着,你居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雷姨娘哭了,“妾是个姨娘,只管得着家里,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也没有资格过问。”
曹淑说道“郎君若喜欢,正儿八经的纳妾便是了,我四年都不在家里,他为何在外头藏藏掖掖的,还弄出两个孩子来,他用得着顾忌你一个当姨娘的脸色不敢把外室弄回家这其中必有原因。”
王导此人,从不得罪人,是个老好人。但是妻子曹淑相反,她说话,真真一脸情面都不讲,说的雷姨娘好没面子。
雷姨娘习惯了,何况现在这个时候,必须依靠当家主母来制住外室,忍住耻辱,说道“妾也不知,也不敢问郎君。还请夫人做主。”
雷姨娘深感危机,她是个妾,曹淑是正室夫人,对于曹淑而言,多一个妾,甚至多几个孩子,不过是添几双筷子的小事还不用花自己的钱。
但是对于雷姨娘而言,就要面临失宠、失去管家大权的现实利益,甚至她生的三个儿子,也可能会外室生的两个儿子分去利益。
王悦是嫡长子,才貌双全,从小独得王导宠爱,雷姨娘服气,谁叫王悦会投胎呢
但是其他人雷姨娘真是很得咬牙切齿,她不服啊,凭什么我在后院管家操劳半辈子,半路杀出个外室和我争宠
曹淑的性格,最讨厌后院为了点蝇头小利勾心斗角,说道“算了,你下去,等郎君回家,我来问他。”
曹淑习惯大开大合,单刀直入。
雷姨娘害怕,“夫人您要不先派人去看外室夫人是何模样何方人氏谁送的美人两个孩子的姓名年岁郎君是否看中喜欢”
曹淑一句话就打发了,“我没兴趣。想查你自己查。”烦死了。反正又不是我养活他们。
雷姨娘又哭,“我身份卑贱,岂敢过问郎君私事”
曹淑被她哭得头疼,“那你就别查了啊”雷姨娘这些年为王家操劳,料理家务,很是卖力,从不让曹淑操心,曹淑还以为她有多么能干呢,没想到遇到个外室,就成了个小哭包。
雷姨娘哭的声音更大了,“可是不问,妾心里不好过,七上八下的,夜不成寐。”
曹淑说道“你问出来就好过了就不哭了”
雷姨娘哭着点头。
曹淑问道:“你说不知道那么你听谁说外室这件事连两个生了儿子的细节都告诉你了。”
雷姨娘说道“我听二郎说的。”二郎就是王恬,庶出。
曹淑问道“二郎听谁说的靠谱吗”
雷姨娘低声道“二郎是听太子说的。”
太子司马绍,是太兴帝司马睿的长子,司马睿登基之后,立刻定下国本,司马绍因居长的优势,被封为太子。
在雷姨娘看来,太子就是君,君说的话当然靠谱,君无戏言嘛。
曹淑又问“太子为什么要告诉二郎咱们家老爷在外头养外室的事情”
雷姨娘哭道“妾一介妇人,并不知道男人们的事。”
曹淑又问“太子有没有告诉二郎,那个外室住在何处”
雷姨娘点头,“就在桃叶渡附近的一所大宅子里。”
哟,离乌衣巷还挺近,从乌衣巷的码头上船,沿着秦淮河往西开船,直接就能到桃叶渡,都不用坐牛车这么麻烦。
曹淑站了起来,雷姨娘慌忙道“夫人,您要做什么”
曹淑说道“大道直行,去桃叶渡看外室,今日索性把窗户纸戳破,免得你总是哭哭啼啼的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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