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他自作聪明回家后告诉父亲实情, 保不齐又得挨顿打,想想就屁股痛, 谭振兴问龚苏安, “龚兄,令尊尚在”
话题跳得快, 龚苏安不知谭振兴何意, 面露不愉,“在。”
“可经常打你”
龚苏安“”他父亲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不是动不动就打人的性子,谭振兴问此话既是瞧不起他父亲,也是瞧不起他, 他抿着唇, 脸色阴沉, 呛道, “令尊可经常打你”
谭振兴不假思索地点头, “不说经常, 偶尔吧。”
龚苏安“”
真的不想和谭振兴聊天, 他索性低头不语,谭振兴兀自找话说,嘀嘀咕咕说了十来句,而龚苏安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识趣地不再多言, 最后安慰了龚苏安句, “不舒服就忍忍吧, 待会就能回家了。”
甭管龚苏安如何解释,他认定龚苏安脸色不好就是给饿着了。
游街结束后,他语重心长地劝龚苏安先去吃点东西,别饿出什么毛病来,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考上,别没来得及享受高中的喜悦就被饿得一命呜呼了,龚苏安脸色铁青地嗯了声,走得飞快,谭振兴欣慰地笑笑,去人群里找谭盛礼和谭振学去了。
父子三人都中了进士,惹来无数艳羡的眼神,碍于谭盛礼和谭振兴名次太好,其他进士不好意思搭讪,因此围着谭振学询问明算题的解法,他们大部分人年纪都在四十左右,自幼读书考科举,偏重文章诗词,明算会答几题就行,直到科举改革,不得不花心思钻研算学,但天赋不佳,会做的题太少了。
不过这次殿试没有让他们失去信心,就说谭振学,文章明明比龚苏安强很多,就因风格不同,名词比龚苏安落后许多,朝廷科举改革,明算比重增加,但文章仍然是关键,两门都不能放弃,在场的虽已是进士,可在算学上没什么自信,想趁机问清楚解法,回家后考考族里读书人,告诫他们好好学算学,文章中规中矩的话,算学厉害能占很大的优势。
谭振兴凑过去时,他们正聊第三道题,见是他,众人齐齐拱手,“见过谭榜眼。”
谭振兴还礼,“见过诸位。”
“大哥,你和他们说说最后三道题的解法吧。”谭振学答对了半道,没有全对,不好和他们细说。
讲题是谭盛礼的强项,谭振兴哪儿敢出头,忙将谭盛礼拉过来,央着谭盛礼讲题,谭盛礼先说题出自哪本书,再拆分试题,挨个挨个讲,复杂的题,经过谭盛礼分析讲解后简单非常,众人受益匪浅,试想,他们身边若有这么位擅长算学的老师,名次恐怕会更靠前。
而且他们意识到件事,殿试五道题,谭盛礼全部都会做,留三道题还真是有谦让的意思在里头,不由得愈发佩服谭盛礼,同场考试,谁不是费尽心思的往上爬,为此贿赂主考官,陷害同窗致其不能科举的考生不计其数,谭盛礼竟让其他考生三题,谦虚礼让的品行令众人景仰万分。
连第四名的罗文星态度都恭敬不少,罗文星出身江南书香世家,是状元的热门人选,他几岁就在诗会上崭露头角,少年成名,他自己也极有信心,谁知不仅不是状元,连个探花也不是,在金銮殿里,宫人宣读殿试名次时,他几近晕厥,此时听谭盛礼解题后,心头那点不甘消贻殆尽,他自惭形秽道,“谭老爷博学多才,罗某自愧不如啊。”
“是啊。”
谭盛礼做状元实至名归。
“罗公子谦虚了,谭某不过多读了几十年的书而已。”
讲题耽误了近半个多时辰,散时已日落西山了,总算熬出了头,其余人约着去酒楼聚聚,问谭盛礼他们去不去,谭盛礼看向谭振兴和谭振学,两人表态,“家人们还等着,来日再聚吧。”
众人都知谭家低调,平日极少和人往来,不便多劝,各自约着人说说聊聊的走了。
片刻功夫,就剩下谭盛礼他们,谭盛礼道,“走吧。”
晚霞的余晖散尽,晚霞余晖散尽,街道两侧铺子前的灯笼亮着,灯影幢幢,看得谭振兴恍惚觉得在做梦,抓起谭盛礼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拍了巴掌。
啪的声,声音响亮。
“不是在做梦呢,父亲,儿子竟真的考上了。”
手心火辣辣的谭盛礼“”
脸上留着巴掌印的谭振兴犹不知痛,眼神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父亲,你是状元呢。”
谭盛礼“”
“父亲,明日咱们去山里祭拜祖宗他们吧,儿子总觉得是祖宗在保佑着我们。”
谭盛礼沉默不语,旁边谭振学附和,“父亲,挑个日子祭祖吧。”谭家落败太久了,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恐怕死不瞑目,难得有高中的好消息,怎么能不告诉他们知晓呢
“好罢。”
街上人来人往,谭生隐拿着几个包子在不远处候着,看他们走近,忙上前递上包子,“饿着了吧,尝尝吧。”殿试落榜,谭生隐心里虽失落,但没想象中的难过,许是入宫前从谭盛礼话语料到会有此结果,真落榜了,倒是松了口气。
见他气色不错,谭盛礼道,“结果虽不尽人意,但别灰心。”
“是。”
包子还热和着,谭振兴拿着后没吃,待谭盛礼咬了口他才张嘴,肉馅儿的,他两口就吃掉个,狼吞虎咽的动作看得谭盛礼皱眉,谭振兴感觉到谭盛礼的目光,几口就吃掉谭生隐手里半数的包子,还要再吃,谭生隐提醒他,“饿久了突然吃太多容易吃坏肚子,缓缓再吃吧。”
谭振兴后知后觉,看谭盛礼和谭振学,两人手里的包子还没吃完,他擦擦嘴角,“待会再吃吧。”
待会却是没吃,倒不是他不想,而是谭盛礼去酒楼买了几个菜打包回家吃,有鱼有肉,谭振兴担心吃包子吃饱了就吃不下其他,忍着没再吃,说起探花龚苏安来,“读书人身子骨弱,同样是饿,我没什么感觉,龚兄饿得嘴角发青,到后边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了眼谭生隐手里的包子,“也不知龚兄有没有听我的话先买点东西填填肚子。”
语气满满担忧。
谭生隐问他,“龚探花和振兴哥很好”
“算不上好罢,就怕他不顾好身体莫名奇妙死了”那这么多年的辛苦就白费了啊。
谭盛礼“”
谭生隐后悔问这个问题,识趣地站去边上,奈何谭振兴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了,自顾往下说,“你们没看到他脸色有多差,刚开始还勉为其难和我聊两句,慢慢的脑袋都抬不起来了,你说他要有个好歹,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探花之位有何意义啊,还有他家里人,省吃俭用呕心沥血供他读书,还没入仕为官呢人就没了,多年付出就付之东流了啊。”
谭盛礼“”
“所以啊,我们要多多保重多活些时候”
这下不只谭生隐,连谭振学也往边上挪了两步,感觉身侧人空,谭振兴侧目,就见谭盛礼抿唇瞪着自己,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他遍体生凉,讷讷地解释,“我随口说说罢了,父亲身体好,长命百岁不是问题”
看他低眉塌眼的怂样,谭盛礼直叹气,堂堂榜眼私底下竟是这副样子,谭盛礼无奈道,“振兴,你是榜眼,天下读书人的典范,言行举止稳重些罢。”
“是。”谭振兴正色地拱手,有板有眼道,“儿子记下了。”
其实说起这位探花,谭生隐听街上的读书人说了些事,徽州文风不盛,据说龚苏安的文章中规中矩无甚新意,主要是算学好,府试试题,龚苏安只有最后道题没算出来,不是他不会,而是时间不够,时间再长点的话,龚苏安保证全部答对,他听街上围观的读书人说的,龚苏安算学极佳,整个徽州,能和他一较高下的寥寥无几。
在徽州读书人眼里,龚苏安是有可能做状元的。毕竟读书人重文,轻视算学,精通算学的人并不多,龚苏安文章不出色,算学好啊,据说能中举也是因明算考得好的缘故。
“能中探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儿,但对龚苏安来说或许不是。”谭生隐听了不少那位探花的事儿,骨子里极为要强,县试府试院都是案首,院试名次差点,气得他把自己锁在房里好多天没出来,乡试前两天更是通宵达旦的看书
提到龚苏安,徽州人的评价是聪明要强。
“怎么可能。”谭振兴一惊一乍地反驳谭生隐,“明算只对两道题就想做状元,莫不是以为天底下没人了”
谭盛礼“”
注意到旁边投来的视线,谭振兴声音低了八度,小声道,“龚苏安在徽州有名气不见得来京后还有那样的名气,他太妄自尊大了些。”
就说他们,帝师后人,在绵州名声极好,来京后还不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本以为龚苏安脚踏实地,不想他”
“振兴”谭盛礼打断谭振兴,后者悻悻地垂眸,“是。”
“你看过龚探花的考卷吗”
谭振兴不解,老实道,“没有。”
“未窥全貌不予置评”
“是。”
谭盛礼看过龚苏安的考卷,明算五道题,尽数答对了的,许是心里将其想复杂了,竟抹去了最后三道题的答案
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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