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醒来的时候, 又听到窗外淅沥沥的雨声。
微微一动, 身子沉得厉害。她想翻个身,却被环在腰间的手臂拖入身后坚实的怀抱里。
隔着薄薄的夏衫,她感到脊背正贴在男人的胸膛上,几乎能描绘出他紧实的肌肉线条,热意混着龙涎香的味道漫上来。
皇帝翻过身, 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幽静的男子气息侵略过来。
毓坤面热起来,挣了挣身子,以为她睡得不舒服, 搭在她腰上的手熟稔地掀开她的素纱单衣, 有力地在她的脊骨上揉了起来。
酥麻的感觉顺着脊背涌了上来, 毓坤急促地喘了下。想推开他, 换来的是更贴心的抚慰,毓坤打了个颤,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推着他胸膛的手倒像是欲拒还迎。
毓坤很是难堪,不知该不该收回手。
“怎么了。”
皇帝的声音带刚醒的低沉沙哑,感到她的别扭,轻易地将她的身子转过来, 英俊的五官在熹微的晨光下暧昧不明。
他生得是真好看,眉目隽雅, 如芝兰琼华, 符合所有少女对于一见倾心的想象。
皇帝俯身, 藏着深情的眸子沉沉望来,令人很难移开目光。
然而就在他的吻即将落在她的唇畔时,毓坤猛然侧过脸,避了开去。
她坐起身,薄衾从身上滑落。
皇帝从身后环着她,带着薄茧的指腹仍漫不经心探在她衣内,轻轻抚着她已有些显怀的腰身。
就好像,她也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毓坤无从反驳,毕竟如今她怀着他的孩子,而她身上的每寸肌肤,他都曾细细地抚过。
这样的认知令毓坤屈辱,她沉默地闭了闭目道“我要起了。”
皇帝松开她,唤了声,伺候洗漱的宫人鱼贯而入。皇帝接过青盐,毓坤却避开他的手,兀自将手浸在盛着热水的鎏金铜盆中,淡淡道“不劳陛下。”
自她渐渐显怀,他便亲自料理她的起居,不愿假手他人,就好像她是件易碎的珍品似的。这样的郑而重之,更加提醒着毓坤,她现在怀着孩子,怀着他的孩子。
真正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毓坤才发觉她要面对的问题,她必须从心里接受自己的女子身份,并且准备好做一个母亲。
这是她二十年来都从未曾想过的问题,直到现在仍旧难以接受。
站在蟠龙镜架前,毓坤刻意不去望镜中自己微微有了些起伏的腰身。
其实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甚至换上褒博的直缀,一切仍旧和先前一样。只有毓坤自己知道,在那层薄薄的肌肤下面,藏着生命的悸动,她有时候能感觉得到,那处小小的心跳。
等到这个孩子长大,究竟会像谁呢不知怎地,毓坤的思绪就飘忽到这儿来。
皇帝高大秀逸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解开了她刚刚束好的玉带。
毓坤按住他的手,皇帝很是执着地将玉带抽了去,从身后环着她道“系不系都一样,为什么不让自己舒服些”
毓坤沉默下来,也许就像他说得那样,系上腰带也掩盖不住她是个怀了孕的女人的事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毓坤再次挣开他,自暴自弃地转身,又走回榻上,重新躺下。
皇帝在她身边坐下,抚着她的额头道“不舒服了吗”
毓坤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皇帝叹道“太医说过,这几个月嗜睡也是常态,好好休息罢。”
将被衾拉上来,在她身侧拢好,皇帝依旧未离开,毓坤终于忍不住转身道“陛下不上朝吗”
皇帝这才一笑,打量了她会道“朕想,让你同朕一起去。”
如同被打了一巴掌,毓坤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是想让她大着肚子,公开处刑一般站在朝堂之上吗
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大概鲜有人认识她,然而那样的场面,光是想一想,毓坤就感到血液翻涌。
见她面上的表情很是屈辱,皇帝怔了怔,叹道“不是你想得那样,只是在帘子后面坐着听一听,不用见人。”
“朕想,军政大事,也许你也关心。”
毓坤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是想要给她找些事做,免得在殿中胡思乱想。
沉默了会,毓坤道“也不必,陛下什么不比我做得好,如何用得着来问我。”
这话无端听着有些酸,皇帝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道“怎么,还不服气了。”
毓坤抽出手,很是懒得理他,皇帝替她掖好被角道“再睡会罢,朕过两个时辰就回来。”
毓坤连应也未应,感到皇帝沉沉的步伐走出寝殿,方闭上眼睛。
然而这一次,她好一会也没能入睡,烦杂的思绪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胃里阵阵翻涌。
辗转了半个时辰,毓坤再次坐了起来,宫人摆了早膳,她勉强用了一碗粥,又取了本书来看,堪堪又挨过了一个时辰。
皇帝回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了,见她仍旧恹恹靠着榻上,在她身畔坐下道“等得着急了吗”
这么说,倒好似她在等他一般,毓坤放下书,觑了他一眼,径自起身道“陛下来这儿做什么。”
这话的意思是,难道现在他不该是在忙公务吗
皇帝也不恼,唤崔怀恩将从内阁取回来的本子都抱了来,牵着她的手走到案前道“朕想同你一起看。”
不得不说,这话对毓坤还是吸引力的,毕竟现下她被困在这里,外界的大事一概不知,此外她也想知道,他治下究竟如何,若是宇内清明,那她也可以放心了。
然而毓坤其实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看,皇帝却将她抱在膝上坐着,有力的手臂环着她,修长的指在她面前翻开的奏本上划着。
这太像是把她当作女人了,或者说是当作一个孩子。
毓坤挣了挣,皇帝却将她面前的奏本阖了上。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儿笑,回荡在她耳畔“想看,就乖乖地别动。”
逗猫似的,毓坤心中气得很,却不得不卸了力道。
皇帝重又将案上的奏本翻开,在她耳畔道“累的话就别看了,朕念给你听。”
毓坤以为他说的是玩笑话,却没想到皇帝竟真的念了起来。他低沉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涌上来,毓坤听了会,不由自主犯了困。
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毓坤发觉自己重又躺回榻上,皇帝正靠在她身边,一手握着她的,另一手拈着本子。
似乎是为了让她睡得好,帐中未点灯,崔怀恩捧着一点儿微光,站在帐外。就借着那一点儿光,皇帝看了厚厚一摞的本子。
说来也怪,毓坤自认为并不喜欢与他待在一处,但不可否认,有他在的时候,她的确睡得很沉。
她微微一动,皇帝便感知了,命宫人取了茶水,递给她漱了口。
毓坤勉力支起身,皇帝抚着她的脊背顺着气,轻声道“胃口可好些了,朕叫人备了味糟酿橙,一会用些。”
毓坤安静地沉默着,却也没有拒绝。
自从不再呕吐,她便喜欢上了酸的口味,糟酿橙便是用香米和岭南的香橙蒸在一处,既有果香米香,又酸甜相宜,她尝过一次,很是喜欢,未想到竟叫他记住了。
如今她不是皇帝,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胃口也一向不怎么好,怀孕四个月,倒比以前还清减了些,所以遇上自己的喜欢的口味,毓坤也不刻意压抑,能吃便吃了。
晚膳也是布在寝宫里,除了那道糟酿橙,还有八道开胃的小菜,八味甜点心。皇帝也陪着她用饭。
毓坤料想,满桌这样的口味,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喜欢的,但陪了她这么久,倒没有怨言。
望着皇帝恪守着食不言规矩的身影,毓坤怔怔出了会神,却见他从宫人手中接了碗药粥,递在她面前。
知道那是什么,毓坤沉默了会,还是接了过来,慢慢喝了下去。
她是有些怕苦药的,所以太医特别开了安胎的方子,以粳米煮成粥,以药膳进补。
用了晚膳,皇帝会陪她在西苑走走,其实毓坤更愿意一个人待着,对着渺茫的北海出会神,皇帝却万不肯放她自己,做什么都要亲自看着。
毓坤仔细回想,这些时日来,除却上朝,他与她竟是朝夕相处,一开始她并不习惯,但到后来竟也习以为常了。
就寝的时候仍旧与往常一样,皇帝是定要她在身边睡的。
有时候皇帝批本子到很晚,毓坤沐浴后靠在榻上看书,但只要她熄灭了灯,在榻上躺不多会,便会有沉稳的脚步声走进来。身边一沉,被衾已被人掀了开,男子气息混合着芬芳的水汽袭来,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圈入怀里,
日子如这般一天天地走过,每每在他怀中醒来,毓坤望着两人交缠凌乱的乌发,竟有种不过是寻常夫妻的感觉。
然而毓坤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
他们皆不是常人,更不是夫妻。
这会儿已是秋天,她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其实进入第五个月,毓坤便感到胎儿长得很快,她也从微微显怀,变得很显怀。
宽袍大袖也再遮不住身形,毓坤索性不去照镜子了,只是渐渐地,连起身和弯腰也不如先前那样方便,毓坤有些不自在,又担心会叫皇帝瞧出这不自在。
好在皇帝并没有特意留心她的腰身似的,仍旧如原先一般对她,唯一不同的是,陪着她的时间更多了些。
得了他的照料,确实令她轻松很多,尤其是在她这般不便的时候,所以毓坤也不想那么多,还有三个月,等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一切便结束了。
原来只剩三个月了,毓坤有时怔怔,时间竟过得那样快,她也越来能明显地感到腹中的悸动。
最清晰的一次是在晚上,她夜半醒来,胸中有些发闷,腰间又酸又沉。
身后的人很快便察觉,将她拢在怀里,轻柔地给她捏着腰背。
像是荡漾在水中的小舟上,毓坤舒适又困倦,很快又迷糊过去,朦胧间她感到皇帝的手顿了顿,之后又蓦然收紧。
毓坤有些难耐地挣开,才发觉并不是他的手顿了顿,而是她身体薄薄的肌肤下,有什么动了下。
身子被珍而重之地转了过来,第一次感到他那样的人竟也有如此无措的时候,毓坤忽然有些想笑,但她还要做无事的样子,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垂着,仍做睡着的样子。
皇帝似乎凝望了她好一会,就那样抱着她,直到毓坤再次入眠也没有换个姿势。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毓坤是被纸张翻卷的声音吵醒的。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觉皇帝并不在身边。
此时已是深秋,寝宫中燃着熊熊炭盆,却春意浓浓。毓坤披着素纱单衣,懒洋洋地走下榻,方发觉皇帝正立在案前写字。
毓坤怔了怔,记忆中她还从未见过他认真挥墨时的样子,那样秀逸的身姿与她曾想象过的萧恒的样子竟重合了。
看了好一会,毓坤才走了回去,微黄的熟宣纸如落叶散落满地,毓坤有些艰难地拾起一张,发觉上面龙飞凤舞,笔法遒劲,却只写着一个单字。
而地上铺满的那么些纸,每一张上皆写着一个不同的单字,落了满地。
带着疑惑望着他,毓坤道“这是做什么。”
见她起了,皇帝也未抬头,将新写的那张依旧掷了道“我在想,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要取个什么名儿好。”
“只是想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个合适的。”
原来竟是为了这事,毓坤觉得新奇极了,如萧恒那般才情与学识的人,竟也有为选个字而头疼的时候。
但听皇帝毫无阻碍地说出“我们的孩子”五个字,毓坤心中却有不知什么滋味涌了上来,也许这就是血脉联系的奇妙之处罢。
即便她再不愿意,他们也有了个孩子,一个流淌着两个人血液的孩子。
见她发呆,皇帝搁了笔,将案上留下的两张纸递在她面前,扬唇道“你觉得,那个好些。”
毓坤却没有接,只望着他道“你觉得好便好。”
是并不在意的语气。
得了这话,皇帝沉默下来,毓坤感到他在生气,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将面前的那两张纸皆收了起来,皇帝淡淡道“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转身走出寝宫。
虽然知道他不过是去上朝,午间便回来,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毓坤有些后悔了。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上午,她仍旧在寝宫中休憩,先前散落一地的字纸已被宫人收了去,靠在榻上看了会书,毓坤却有些心不在焉。
凌乱的思绪很快被入内的崔怀恩打断,毓坤只听他禀道“皇上命尚宫局选的乳娘们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过目。”
毓坤怔了会才想到,是的了,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孩子,至少要选一位可以托付的奶娘,还有三个多月孩子便要出生了,这事合该提上日程。
原来他也没有忘记,曾答应过她的话。
想到这儿,毓坤不由道“唤来我看看。”
历朝历代延续下来的不成文规矩,皇子皇女的乳娘皆是从平民中的良家女择出,为的是日后不至于形成势力,扰乱皇权。
而选择的条件有四点,一是身体健康,二是奶水充足,三是相貌端正,四是性格温柔。
毓坤仔细问了问,这次崔怀恩带了的这十个备选的乳娘,皆是从京城周边的村庄里甄选出来,生养半年之内的妇人,面色红润,看得出身体皆很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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