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意思, 克伦威尔”国王看向他。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也许能很清楚地说明王后的本性,”克伦威尔审慎地说“但单凭我简陋的语言无法表达, 我认为展示远胜于描述。”
“那就展示吧,”国王盯着他“你要怎么展示”
国王很快就从宫廷中出来,他披上衣服,骑在马上,身后还有十数个卫兵,他们呼啸着穿过泰晤士河上的大桥,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凯瑟琳被扶回自己的床上, 她躺在床上反而有一点清醒了,她意识到自己出现眩晕和心跳加速是有原因的,她身上起了过敏反应,源头就是刚才喝过的雪莉酒。
当然不是黑葡萄酒本身, 而是酒中为保有独特滋味而加入的百里香, 凯瑟琳对这种香料过敏, 会产生皮肤发红、头昏目眩的情况, 虽然无伤大雅, 但自从发现自己这个毛病,凯瑟琳就比较谨慎地对待百里香这种调料, 没想到今天一时不慎却中了招。
知道是这个问题之后,她就喝了一点玛格熬的甘草水, 这东西也出现在了国王的饭桌上, 国王认为他一连七八天都在喝这种甜滋滋发腻的奇怪饮品, 是出自凯瑟琳的授意。
“小姐”玛格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你现在好像散发着香甜气味的蛋糕。”
“你这个比喻”凯瑟琳抱着被子蹭了蹭,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当然在她沉睡的同时,国王已经来到了克伦威尔所指的地方,看着人来人往、灯火辉煌的露天展厅
“陛下是正大光明地走进去,”克伦威尔询问道“还是入乡随俗,保持低调呢”
“我愿意入乡随俗,看看法国人在英国的土地上在搞什么名堂。”国王将斗篷披上,任由克伦威尔出示了入场券,然后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
这个地方是诺森侯爵的祖上,也就是第一代侯爵合法拥有的雄伟别墅,经过几代侯爵的经营修缮,非常具有艺术气息,连盥洗室的马桶都有不同寻常的来历。
当然这一代的诺森侯爵完全没有继承祖上的人文修养和气息,他是个好胜心极强的老赌棍,这就导致了在他的眼中,家里从12世纪就挂在墙上的名画,只是他支付赌资的替代物。
不过有趣的是,即使他卖掉了名下其他的产业和庄园,却迟迟没有对这座别墅下手,不光是因为亲戚的劝告,如果他输掉了这座别墅,那就等于把祖上所有的荣光都交付了出去事实上在国王看来这家伙已经将侯爵这个爵位的荣耀挥霍殆尽了。同样也是由于侯爵夫人的以死相逼,这位侯爵夫人一向坚强,可以容忍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甚至输掉底裤,但侯爵一旦表现出要出卖这幢别墅的意向,侯爵夫人就准备用刀子捅进丈夫的大动脉里,和他同归于尽。
所以这幢别墅至今还留存在诺森侯爵的名下,但它的经营权在侯爵夫人手上,这个能干的女人将别墅出租出去,专门租给英国甚至全欧洲的艺术家,供他们参观、游览、举行艺术展览和聚会,她的费用按月收受,每年是相当大的一笔钱。
现在这个地方,据克伦威尔所说,被法国的诗人维埃特租了下来。
国王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这只老鼠还没有夹着尾巴滚回法国吗”
维埃特带着刺客多拉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王宫,给国王的生命造成了威胁,然而这家伙在多拉死后,又堂而皇之地躲藏在王后的寝宫,得到了王后的庇护。
然而事实上这家伙骨头软的像面条,他像个懦夫一样藏在床底,在王后和国王激烈对抗之后,他跳了出来,却到处宣扬他用智慧摆脱了嫌疑,用勇气和不屈面对国王。
或许国王意识到自己和王后的矛盾来源于他们自身,他放过了这只老鼠,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使他来不及询问,无暇回顾,让这只老鼠更洋洋得意,抱有错觉。
他没有离开英国,甚至租下了这幢别墅,堂而皇之地邀请英格兰的所有著名诗人、文学家、文学评论家,共同聚会,一方面探讨永恒的哲学问题,一方面毫不顾忌地展示自己的作品,他将自己的作品和英国自古以来的名作、名画放在一起,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的作品完全可以同他们比肩。
国王被橱窗里的书信吸引了。
等他看清楚这信上字迹和词句,他的目光冰冷地像是冰碴。
“是的,陛下,这就是我向您展示的东西,”克伦威尔在他身后低声道“维埃特和王后的通信集,我仔细观察过这十一封信,所有的信都充满了热辣辣的词句,丝毫看不出双方应该维持的克制、尊重,低俗且毫无顾忌,让人唾弃。”
是这样的,现在这些信件被放在这里任人观赏,人们的确被轰动了,他们都意识到维埃特和王后之间炽热又非同凡响的情感,他们不管怎样,都在交口称赞维埃特骑士一样忠诚勇敢的内心,而远处的维埃特也洋洋得意地承认自己是王后的唐吉坷德,为她一往无前地冲向风车。
但克伦威尔却看到男人们的眼中充满了妒忌和轻浮,甚至还有取笑,女人们的眼中充满了轻视,也许男人们嫉妒维埃特能获得王后的青睐,但这群女人一定则是唾弃王后的轻浮和风、骚,以及诉之于纸上的不检点。
哦,紧紧是诉之于纸上吗
克伦威尔可不这么觉得,不过还不等他说话,身后的人就替他说了。
“哦,我的天呐,看看这幅画,”一个贵妇人举着酒杯来到了他们斜侧的画像之前,露出夸张的惊叹声“如此大胆,如此露骨,这就是法国人的艺术吗堂而皇之将一名女子的身躯完全展示出来,不保留一丝隐秘”
“当然,当然,”维埃特得意地走了过来,“法国人永远是艺术的先潮,我们最先发现了人体的美丽,是造物主最巧夺天工的设计,这就是我们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们认为女人的身体是美丽的,男人的不是,大卫的雕像在卢浮宫,几次被扫地出门,不是没有原因的。”
众人哈哈大笑,迫使国王也抬起头来,看着他们肆无忌惮议论的画像。
“那是你们男人的想法,”这贵妇人露出一点嗔怒来“因为画的是女人,可以随便你们男人指点,幸亏这女人的脸看不清楚,否则我们都会知道这女人的真实身份,那可就指名道姓了,一定会对这女人造成困扰的”
如何保证所有站在画像面前的男人是在用艺术的眼光打量,而不是用猥琐的眼光呢
没人能保证。
但国王一定不是,因为他的眼中充满了怒火,像深渊中跳出来的炎魔王,喷发的巨焰几乎要烧毁眼前这幅画。
这女人的确看不清楚脸,或者说长了一张没有特色的、如同教堂穹顶圣母玛利亚一样的秀美却大众化的脸庞,但她的身上特征显著。
两个乳房一个大一个小,右侧的那一个偏大些,反而有一种不对称的美感。
同样的,在洁白的肩胛下方,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这红痣的出现,叫国王再不能试图蒙骗自己,因为安妮王后的乳房和红痣,就是如此。
如此清楚,如此准确。
这颗红痣曾被国王偏爱,但如今他看一眼几乎都要呕吐。
虽然这幅画没有人知道画的是谁,就如维埃特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位美丽多情的女郎,但在国王眼中,已经是在向全天下宣告这幅画究竟是谁在欢愉之后的产物。
维埃特还在喋喋不休地向人们表达他对于这副画作的喜爱和满意,但国王看他的眼神,已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克伦威尔简直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欣喜,他见过有傻子,却没有见过维埃特这样傻到极点的人,自从知道了维埃特将王后的信件正大光明地展示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家伙给自己的身上绑上了一块巨石,而现在就站在河边,还洋洋得意丝毫不知自己即将到来的下场。
“现在我给你权利,克伦威尔,”国王冰冷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想起“让你逮捕此人,审讯此人,审讯和王后有关的一切,让我知道我的妻子到底有多么不忠实,也让我看看我是怎样的睁眼瞎,让他们在我的眼皮底下有这样肆无忌惮的私通,如果没有你今天的提醒,我还会一直被蒙骗,被侮辱,被嘲笑,或许整个宫廷,甚至伦敦的人都知道了这样的丑事,但他们选择视而不见,这样的人,你也一个不能放过。”
克伦威尔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权力,他立刻道“希望我审讯出来的一切结果,都不会让陛下震怒和难堪,因为我觉得有一就有二,维埃特也许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到王后青睐的人,如果我在审讯他的过程中还牵连了别人,发觉了其他和王后保持亲密关系的人”
“那就一并逮捕、审讯、酷刑折磨,”国王道“我要从他们身上知道王后最真实的面孔,也许我花了六年时光拼凑出来的人我完全不认识,我和来自地狱的怪物同床共枕了六年,可怕无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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