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撞开王宫书房的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蜷成一团、窝在窗棂下的所罗门,他皱起眉头,环顾四周,见室内一切正常,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侍卫长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
“殿下,您没事吧。”
“一切安好,怎么,”所罗门抬眼,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长迟疑了一下,放下武器,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所罗门凌乱的白发和衣着上扫过:“刚才……”
“我一直呆在这里查阅书卷。”所罗门举了举手中的纸张。他撑着身后的窗台站起来,抚平衣摆,朝侍卫长颔首:“今天是举国欢庆王军凯旋归来的日子,你们也当共同欢欣。”
侍卫长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一个人影急急地赶来,打断了他的话。
“耶底底亚,我亲爱的孩子,你没有受伤吧,”拔示巴一把抱住所罗门,将他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胸脯中,“从设宴的地方就能看到此处的火光,我真不该把你独自留在这里。”
她的声音中是止不住的颤抖,所罗门回抱了一下自己的母亲:“我很好,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拔示巴松开自己的孩子,捂着脸摇摇头,她扭过脑袋,满是泪光的双眼对准了后一个进入房间的身影:“感谢上帝,他没事。”
所罗门一惊,因为那走上前来与他母亲亲吻贴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大卫王。大卫从宴会上赶来前似乎是在喝酒,他面颊通红,呼出的气息中也满是葡萄酒的气味。所罗门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看着对方将自己的母亲搂紧怀中,轻声安抚。
大卫和拔示巴说了几句话,见她平复下了呼吸,便转头看向了他们两唯一的孩子。
“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好好待在房间休息,而不是在这乌漆嘛黑的房间里看羊皮卷。”酒精让大卫的口齿变得含糊不清,也让他的措辞随意了很多,“不要让你的母亲再为你忧心,学学亚多尼雅,体贴一点。”
所罗门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没有顶嘴。拔示巴肯定给他不出席晚宴的行为找了很多借口,所罗门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坏了自己母亲的一番努力。他目送着两人离开,转身打算再研究一下刚才的魔法阵,但落在侍从最后的一个人却将他一同拉出了房间。
“殿下,我送您回房吧。”
“你是……”所罗门有些惊讶地看向那个年迈的人,他记得对方是待在大卫身边的大臣之一,地位颇高。
“先知拿单,我们之后会有更多的时间来了解对方,但是现在……”那人和蔼地朝所罗门笑笑,“您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老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所罗门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之后的记忆便不甚清楚了。
或许是拔示巴找了个坏借口的原因,所罗门在这晚的晚宴过后真的染上了风寒,他在高热中昏昏沉沉地睡了将近一个礼拜,除了难受得哼哼了几声以外,什么动静都没有。到最后连大卫王都被惊动到跑来慰问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停留多久,只是轻言安慰了拔示巴几句就离开了。
所罗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阴天,这样气压沉闷的天气对以色列来说并不多见,他喘着粗气爬起身来,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被压扁了。
房内没人,但床头花瓶中的百合却还带着新鲜的露珠,所罗门上手摆弄了几下,就想要下床给自己倒杯水。
“您终于醒过来了。”
突然出现的低沉男声让所罗门吓了一大跳,他踏在地摊上的脚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个大跟头。
“又是你,你到底谁?”他坐在地上四处张望,但无论是床底还是窗帘后,都没有任何另一个人存在的迹象。
“你在哪儿?”
“我在您的影子里。”那个声音答道。
所罗门一下子跳了起来,见鬼似地盯着自己脚下的黑影。仿佛是想要验证对方的话似的,他影子的一部分不受控制地动了动,看样子是举起了手在和他打招呼。
“你怎么、你到底……”所罗门惊呼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了现在的场合,他连忙压低声音,重新跪坐到地上,“你到底是什么?”
“我……”那个声音有些迟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
所罗门愣了一下。
“你们?”他又不自觉地看了看周围,“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对方闷闷地应了一声:“在外面。”
“外面?哪里的外面?你们是我昨天召唤出来的光点吗?”所罗门又追问了几句,那声音就支支吾吾什么也答不出了。他只是一直重复着“在外面、在外面”,却又不给出具体的方位,别无他法,所罗门只得出门随便碰碰运气。
他独自一人偷偷从窗户溜了出去,在廊柱投下的阴影中四处躲藏。影子中的生物安安静静地跟随着他,只在值班的侍卫有所察觉的档口才会用他特有的方式提醒一声。
所罗门从未有过如此偷偷摸摸的经历,他感到自己的神经高度紧绷、手脚直冒冷汗,但大脑却莫名地清醒,仿佛有一个神秘的感官在指引着他穿过大半个皇宫,来到长满绿植的后花园里。
乌云沉沉地压下,将阳光遮挡完全,或洁白或热烈的花朵蔫头耷脑地垂落在绿叶上。花园本是王子公主以及女眷最喜欢停留的地方,却因为现在将要下雨的天气而变得有些寂寥。所罗门站在一大丛百合花前,扬起脑袋观察天色。
“等会会有大雨。”他自言自语道,“鸟和虫都不叫了,花也合上了,我到底为什么要跑来这里?”
“您不喜欢这些吗?”
“什么?”所罗门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影子,好像这样就能和那个神秘的生物对上视线一样,“我没有不喜欢,我就是觉得……”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浑浊的空气中开始传来鸟雀的啼鸣,先是一个单调的叫声,之后渐渐加入了不同的音调。所罗门惊讶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数只大大小小的鸟儿从树梢上、屋檐顶、各个角落飞出,羽翅“扑棱棱”扇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是……”所罗门伸手接住一只鸽子,又放任另一只渡鸦站在他的肩头,他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手中鸟儿的羽毛,得到了对方亲昵的一个蹭蹭。
“柏诺贝,亚斯塔禄,格莱杨拉波尔……”影子报出几个奇怪的名字,“因为您昏睡的时间太久,我们为了认清彼此,就自行取了名。”
所罗门将那几个拗口的代称在嘴边念动了几下,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腕,他低头一看,吓得直接把停在他身上的两只鸟儿甩飞了出去。
“蛇!”他惊叫着,同时开始大力晃动自己的右脚,“还有什么?葡萄藤?等等,葡萄藤怎么会长到这里?”
“那是艾尼和莫拉各斯,从花丛里钻出来的那只兔子是因波斯。”影子开始为所罗门一一介绍他们的同伴。
“风是马尔巴士。”一道微风轻柔地拂过所罗门的脸颊,将其凌乱不堪的白色长发梳理整齐。
“雨是佛加洛。”几朵灰云在花丛上凭空出现,降下几滴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绿植,滋润了几近闭合的花骨朵。或白或红的花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展开,在所罗门诧异的目光下袒露出自己的花蕊。
“满天星是阿米,红玫瑰是瓦拉克,橄榄枝叶但他林……”
影子每报出一个名字,就有一个生物凑上前来向所罗门展示自我。有一只叫巴巴托斯的小白羊把他顶了个踉跄,还是那匹名为系尔的骏马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免于摔个狗吃屎的命运。
此时的所罗门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一种惶惶然的状态中,他靠着屈膝躺窝的大白马坐下,将小白羊抱进怀里抚摸,在他的身边,是不断欢唱的鸟雀以及几近绚烂的繁花。
“所以……”他咽了口口水,仰头看天。在他的注视下,原本沉闷的乌云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两边撕扯开来,灿烂的阳光投下,直直地照在所罗门以及他身边的异象上。
“那阳光是菲尼克斯,他是最后一个了。”他听到影子这么说道。
“我们无形无体,只能借由世间的物体来昭示我们的存在,您是创造我们的王,是我们的主。如果说世上会有谁对了解我们,那一定是您,也只会是您。”
影子的话让所罗门沉默了,一个答案和名字在他喉咙口辗转盘旋、几近欲出。
“你们是……72魔神柱。”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前方虚空,“是、我的魔术式,是……盖提亚。”
所罗门感觉自重生以来,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他用手指在“魔神”的身上一个一个点过去,尝试着叫出他们的名字,直到有一个暴怒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将他的思绪打断。
“所罗门!你在搞什么!?”
大卫踏着愤怒的步伐从宫殿中冲出来,所罗门扭身一看,被对方狰狞的面色吓得一个哆嗦,手一松就把抱在怀里的小白羊给摔倒了地上。可怜的巴巴托斯“咩咩”地哀叫两声,踏着小蹄子飞也似地跑远了。
羊羔的行为好像一个信号,场面霎时一片混乱,一大群鸟雀振翅四散,横出旁枝的植物瞬间枯萎,风停了、雨止了,连乌云都重新回到了太阳面前,将阴影重新投在了花丛中的父子两人身上。
“父、父王……”
所罗门本能地叫了对方一声,然后在下一秒被他的父亲捉着后领高高地提溜到了半空之中。先知拿单在这时急匆匆地赶来,却也只是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王国的小殿下被大卫王捉回了王宫。
“我主啊……”老人仰头,叹息声泯灭在骤然落下的暴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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