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一个澄清的
一时间, 众人脑海里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句话奥黛尔到底给多少人泼了脏水, 怎么沙龙上全是来对质澄清的
是的,除了几个愚忠到不辨是非的乐迷, 在场已没有多少人认为埃里克抄袭了。有那样一颗化腐朽为神奇的头脑,成为知名音乐家是迟早的事, 何必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 去抄袭一个女人的曲子
听见白兰芝的话语, 奥黛尔忽然难以压抑内心的熊熊怒火。
埃里克说的那个游戏, 她确实玩不下去了。她输了,她认了。毕竟他是真的有才华,而她也是真的搞错了。错了就错了, 哪有人不犯错的就当是给自己的妄尊自大买单,以后谨慎一些, 不犯同样的错误就行。但白兰芝也上来踩她一脚, 她就不乐意了。白兰芝凭什么
她发表在报纸上的那些话,哪一句错了她污蔑谁了难道白兰芝不是女宠吗女宠不肮脏、不污秽、不下贱吗难道这个世界女子投机取巧、攀附权贵还是正确的不成白兰芝凭什么跟她澄清,拿什么跟她澄清,怎么敢跟她澄清
奥黛尔越想越气愤, 因心虚气短而塌陷下去的背脊竟又挺了起来。她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语气尖刻地诘问道“澄清你能澄清什么你是不是以为就因为你和埃里克是一起来的, 所以我误会了他就等于污蔑了你你倒是说说,我报纸上哪一句话说错了难道你不是女宠吗难道女宠不是依附男人生存的秽物吗大家生而为人, 都是独立平等的个体, 你有健全的手脚, 不去用劳动换取财富,不去用头脑赢得尊重,整天只想着如何靠他人生存,难道这不该被人唾弃吗”
或许是想尽快挽回颜面,她诘问的声音尤为尖锐,完全不像以前那样雅人清致。原本不顾仪态都想离她近一些的乐迷,这会儿都跑得远远的,不想被尖利的声音刺穿耳膜。
在奥黛尔的印象里,白兰芝还是那个在花园里被推下水都无力反抗的女宠,是她三言两语就能逐出公爵庄园的蝼蚁,是她不需要放在眼里的一粒灰尘。她根本没想过白兰芝能反抗,她骂白兰芝的时候,已经站在道德山峰的顶点了,她能怎么反抗她根本反抗不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白兰芝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轻视和鄙夷,甚至还有几分狠毒。她因为误会埃里克颜面尽失,急需一个挽回声誉的机会,既然白兰芝主动站了出来,那就别怪她欺负弱小了。
她的气愤是真的,尖刻是真的,想要把白兰芝踩在脚下的想法也是真的。她没有注意到这些戾气、怨愤、恶意,把她的眼神染得多么可怕,几乎令人不寒而栗。吓得那几个愚忠的乐迷赶紧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心目中优雅高贵的女神露出了这么恶毒的表情。再看看她口口声声喊道应该被唾弃的白兰芝,始终心平气和、干净秀美,眼珠就像蓝宝石制成般透澈动人。
报纸上那些话到底是不是污蔑,该不该唾弃白兰芝,只要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此刻心中都有了大致判断。
白兰芝等奥黛尔一口气问完了,才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张折起的报纸,正是奥黛尔发表女性宣言的那张。
在此之前,她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这张报纸,就是看一眼,都会被窒息般的羞愧感包围。但那天从天鹅岛回来以后,她就释然了,不再对过去感到羞愧和耻辱。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相貌、出身,没有人能逃过命运的安排。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得出色了,有什么好羞愧的呢以前当女宠的时候,还能对自己的身份坦然接受,现在不当女宠了,反而觉得做女宠很耻辱,她自己都感到好笑。
白兰芝走到奥黛尔的身前。她身材高挑,即使奥黛尔站在演出的斜坡之上,也显得比她矮了一头。
“奥黛尔女士,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吗”
奥黛尔满眼狐疑地看着她,觉得这句话暗藏着陷阱,谨慎地不肯作答。她不回答,多的是好事者跳出来抢答道“这个问题还用问吗当然是不能选择。要是能选择的话,我肯定选择大富大贵的家庭,何至于做一个家境清贫的画家。”
“这位小姐,恐怕你不知道,但凡爱好艺术的人士,身上都会背点小债,要是能选择出身,他们肯定都当不愁生计的贵族去啦”
一个忧国忧民的文学家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能选择出身,就不会有那么多枉死的贫民了。我昨天路过贫民区,亲眼看见一扇雨棚掉了下来,砸死了一个三岁的小孩,血溅了一地却没人帮忙收尸,周围人满脸麻木,像是习以为常了唉,可怜”
他这段话令气氛有些沉重,而奥黛尔听着他们的讨论,又反复咂摸了几遍这个问题,终于确定里面没有逻辑漏洞,立刻气势汹汹地回答道“当然不能选择,但你能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你拿着那张报纸,不过是想证明我说错了话,可笑,难道你是想说,那些芭蕾舞女不能选择出身请问,被包养算是出身吗难道不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你别想转移话题”
奥黛尔的一番言论听上去很有道理,但她已不像最初那样具有号召力,周围的人听了就听了,并没有被她激越的言语调动情绪,反而感觉她没什么同情心,竟不先哀伤一下贫民区儿童被砸死的事情。
白兰芝平静地说道“我没想要转移话题。”她忽然转过身,面向在场所有人,“不瞒诸位,我的出身低贱,本没有资格和大家站在一起。贫民区是什么样子,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以前就生活在那里。那时,我还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和臭水沟的老鼠睡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就被垮塌的房屋给压死了。大家都知道,命运是无法违抗的,权贵的命令也一样,所以当我被送到公爵庄园成为女宠时,我也只能选择接受。”
“女宠”一词响起,嗡嗡的讨论声也响了起来。有人叹息,有人鄙夷,还有人不怀好意地来回打量着白兰芝。
要是不久前,白兰芝被这些人用下流露骨的视线扫视着,肯定又羞又气,现在却大大方方地回望了过去,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们,直把那些人盯得脸红得快要滴血,才收回了目光。
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也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少岁,但我在公爵庄园待了十五年,一直在认真学习,芭蕾、声乐、骑射、数理均是优秀,我已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力让自己活得更好,请问,我何错之有就因为我女宠的身份,就要抹去我所有的努力吗”
她故意用了庄园教母传授的哭技,却不是直接哭出声来,而是压抑在喉咙里,最后一个字快要落下时,才不小心泄出一丝轻微的哽咽。听得不少人心里一揪,竟真心实意替她难过起来。
“众所周知,女性宣言,是为女性发声,但在奥黛尔这篇宣言里,我看不到她在为女性说话,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让女性的地位更加低下”
“在此,我也要揭露一个人人皆知却无人揭露的现实,那就是妓女为何存在。诸位有没有想过,她们当真有错吗现在贫民区妓女泛滥,每一条小巷都是一个窑子,但她们通过出卖身体而过上所谓的富贵生活了吗在那里,我甚至看不到四十岁以上的女性。年轻的女孩要么梅毒缠身,睁眼等死,要么一边哺喂着婴儿,一边接客。我想问,但凡一个神志清醒的女子,都情愿去过这样的生活吗她们不是不想劳动,而是根本没有劳动的机会。”
有人忍不住插嘴道“为什么不去当缝纫女工呢”话音落下,他自己先悻悻闭上了嘴巴,因为缝纫女工的另一个名字,正是“妓女预备役”。
男人,尤其是有钱的男人,同情心都异常泛滥,要不然茶花女的故事怎会广为流传。若是这些妓女生龙活虎,每天笑嘻嘻地数钱,他们自然不会去同情;但这些妓女个个身世悲惨、命不久矣,他们就难以按捺内心汹涌的怜惜了。
而且,白兰芝说得也没错,倘若出身能够选择,那些被人唾弃鄙夷的妓女谁不想当花瓶般的贵女,她们已经惨到要靠出卖自己才能维持生活了,他们却大言不惭地指责她们不自爱,这简直就像是指责乞丐不用刀叉吃饭一样可笑
奥黛尔紧抿着唇,急切地搜寻着这段话的漏洞,忽然灵机一动,大声驳斥道“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根本没有指责这些可怜的妓女,我说的是那些芭蕾舞女”
话音未落,一个曾经是她乐迷的绅士,面带谴责地看向她,语气已有些严厉“奥黛尔女士,芭蕾舞女难道就比那些女子高贵吗她们的命运是一样的啊。现在巴黎的芭蕾舞业不景气,她们若不找个贵族攀附,恐怕连生存都是问题。我听说已有好几个舞女收拾东西回乡下了,在大城市她们尚且找不到生计,回到乡下后又能有什么活路呢我现在只要想到她们的未来,就会觉得心痛,可能她们的将来和那些女子并无二致”
听到这番话,一些前天才和那些芭蕾舞女分手的贵族面露后悔,还有的眼带羞愧,觉得自己无形之中把那些女孩推向了早逝的境遇。
有的从未涉足贫民区的贵妇已在擦拭眼泪,她们从未想过那些女子的命运竟如此低贱可怜,简直像野草一样平庸易折。感伤的同时,又不免有些优越和庆幸,还好她们出身高贵,不必受穷困的折磨,更不必出卖灵魂换取衣食。
当然,误导她们的根源还是奥黛尔。
都怪奥黛尔,自己受上天眷顾,从未经受疾苦也就罢了,竟反倒去责骂那些不被命运喜爱的女子。怪不得白兰芝说,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让女性的地位更加低下。真的没说错,他们都被奥黛尔误导了,差点成为把那些女子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一道道或愤怒、或谴责、或质疑的眼神朝奥黛尔投去,把她扎得遍体鳞伤。她不由步步后退,连连摇头,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她那篇宣言不是这个意思,可就像是被推到泥坑里一般,怎么也甩不掉黏在身上的污点。
她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原来被污蔑到百口莫辩的感觉竟是这样吗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
白兰芝口吻清淡地说“奥黛尔女士,这只是你那篇宣言的第一段,后面自相矛盾的地方还有很多呢,要我一一说明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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