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仓鼠走出警局时已是下午。
尽管是冬天，午后的阳光依旧带了些温度, 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仓鼠嘴上叼着根烟, 一只手勾着外套, 随意地挂在肩上，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在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这个时间公安局门口没什么人, 他掏出火机点着了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口雾来。
烟雾缭绕下的男人和门口公安局的标识显得格格不入。
这边仓鼠又吐出口烟, 抬步走下楼梯，耳边突然传来隆隆作响的引擎声。
仓鼠转过头，一辆蓝色捷豹飞驰而来，只两秒, 准确地停在了台阶之下。
车窗摇下, 缓缓露出张脸来
正是刚刚保释完他的艾喻。
艾喻摘下墨镜, 面无表情地朝仓鼠扬了扬下巴，“上车。”
仓鼠在原地驻足两秒, 快速拔了两口烟, 将烟头一弹, 带着点点火星的烟头准确落入路边的垃圾桶中, 乖乖地坐上了副驾。
车门合上的那一瞬, 艾喻重重踩下油门, 车辆弹射而出。
猛烈的推背感袭来, 绕是见惯这种场面的仓鼠都有些被惊到, 反应过来的第一秒, 他系上了安全带。
艾喻轻笑一声，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就你这胆子，你老大花钱把你赎出来当花瓶吗”
仓鼠皱了皱眉，下意识放下了紧握着门把不放的手，“说吧，要多少，我明天之前给你。”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价钱没有谈妥，他一定不会上艾喻的车。
艾喻瞥他一眼，“一千万。”
仓鼠眼睛大瞠，对艾喻的狮子大开口感到难以置信，“你怎么不去抢”
“给不起吗”艾喻面不改色，一只手猛地转动方向盘。
仓鼠猛地往右倒去，如果不是安全带控制住他的身子，可能此时已经飞出去了。
好在一个急转弯过去，车辆很快开回到大路上。
看着艾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天文数字，仓鼠却渐渐悟出了些门道。
毕竟也是做了好几年卧底的人，他的大脑在经过短暂短路后重新开始运转。
身边这个女人不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行事做派，包括这辆车，怎么看都不像是图钱的人。
加上艾喻一上来便是一千万打底，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模样，明显不是为了他这点小钱而折腰的人。
仓鼠的眼神渐渐变了。
尽管他是潜伏在金阳会的卧底，但名面上就是个一无所成的小混混。
如果不是为了钱，他身上有哪一点值得她出手相助呢
“你是什么人你想要什么”仓鼠想不通，索性开门见山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问题最近出现的频率还真有点高。
艾喻勾了勾唇，“我就不能不求回报么”
“当然可以，”仓鼠嗤笑，“停车吧，我还有事。”
既然不求回报，又何必让他上车，艾喻的话仓鼠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尽管他提出下车，但他心里清楚，艾喻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自己离开。
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使用武力来摆脱艾喻。
正想着，驾驶座上的女人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和地面的摩擦立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辆稳稳停在了路边的公交站旁。
仓鼠猛地前倾，额头撞在了前排的遮阳板上，还未来得及质问，耳边便传来艾喻带着笑意的声音。
“下车吧。”
打脸来得突如其然，仓鼠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放慢动作，似乎在等艾喻挽留似的，花了十几秒才解开安全带，其间还偷瞄了她好几眼。
艾喻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甚至还用带着催促的眼神瞥了瞥仓鼠。
仿佛在问他，还不快点下车
仓鼠皱了皱眉，最终拉门下车，只是下了车却依旧伫立在车边，犹犹豫豫的模样像是一个被人遗弃小孩一样，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
车辆却并未停留多久，很快便绝尘而去。
仓鼠总算明白过来，艾喻似乎还真不是在欲擒故纵。
两秒后，蓝色捷豹倒退回仓鼠身边，艾喻缓缓降下车窗，用足以让仓鼠听到的音量开口，“小心骆荣，交易是假的。”
说罢，艾喻重新戴上墨镜，扬长而去，只余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的仓鼠。
艾喻的话里信息量太大，让他迟迟缓不过神来。
要说骆荣的名字，虽然并不是人尽皆知，但稍微对金阳会有些了解的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艾喻口中的“交易”，却不是人人都能知道的信息。
联想到艾喻之前一系列举动，加上左和特地派艾喻来保释他。
仓鼠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艾喻也是卧底。
这么一想，似乎所有的可疑之处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轻易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将自己保释出来，又压根不提钱的事儿。
街边路人来来往往，几个身穿校服的高中生有说有笑地来到公交车站旁站定，看到仓鼠站在路边好奇地探了探头。
仓鼠下意识撇过头，双手插兜缓缓走开。
路边的梧桐树洒下几道斑驳的树影，大都市的行人却无暇欣赏，只匆匆穿行于道路间。
突然，仓鼠脚步一顿，下意识打量片刻四周环境。
如果艾喻和他一样，都是左和手下的卧底，那么她阻拦自己逃跑的用意是什么更何况，她阻拦了自己后又将自己保释出来。
他眉头紧锁，联想到刚刚艾喻的话，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当天斗殴的几十人中仅有三人逃出，面对警方的层层包围，能逃出去自然会引起骆荣的怀疑，那么如果艾喻在阻拦自己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一定在为他隐藏身份。
可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
如果说骆荣真会将视线聚焦到逃出去的几人身上，那么这场斗殴与其说是内部争斗的自然产物，倒不如说
这更像骆荣自己设的一个局。
也就是说，骆荣还在怀疑会中藏有卧底，甚至想趁此机会除掉左右两派。
那么几天后渔人码头的交易如果是假，骆荣就一定是在寻找会中最后的卧底。
仓鼠能在这两年骆荣的眼底逃过一次次勘察，并隐匿身份至今，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本就谨慎，加之艾喻的提醒，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被提前保释极有可能引火上身。
半晌，在确认身后无人跟随后，他终于迈开腿，快步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他得尽快和左和取得联系。
汤臣一品内，江丛灿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厚厚的书。
远处看像是在看书，仔细看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两秒后，大门出现落锁声。
原本飘忽不定的眼神终于落到实处，看向来到玄关处的艾喻。
艾喻脱鞋进屋，状似随意瞥了眼江丛灿的方向，又很快挪开，走进厨房倒了杯水，又转身从冰箱内拿出一颗柠檬放到案板上。
她动作不快，切柠檬也断断续续的，显然对厨房内的工作不太熟悉。
半分钟后，她将切好的两片柠檬放进玻璃杯中，这才缓步来到客厅。
艾喻转过身的同时，江丛灿收回刚刚一直投射在艾喻身上的眼神，若无其事地重新埋首于书中。
江丛灿手长脚长，横卧在沙发上占满了一个三人座沙发。
艾喻看了眼电视机的位置，又看了看沙发上的江丛灿，皱了皱眉，“腿放下来。”
颐指气使的语气让江丛灿都有两秒的怔愣，等回过神来，竟已乖乖放下腿，在沙发一侧坐直了身子。
艾喻满意地勾了勾唇，坐下便打开了电视，调到最近在追的一个电视剧频道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竟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留给身边的男人。
江丛灿斜眼看向电视中正处于暧昧中的一男一女，“啪”一声合上了书，“我们谈谈。”
艾喻终于正眼看向江丛灿，“怎么了”
高傲的语气仿佛两人此时的身份出现了置换一般。
江丛灿眉心跳了跳，顿了两秒才开口，“今天又开我车出去了”
“哦，”艾喻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江丛灿，“今天应该没违章，我开的时候注意过摄像头的位置了。”
江丛灿接过钥匙，试探般开口，“你有驾照”
“当然，”艾喻嗤笑，“我是守法公民。”
“那就好，”江丛灿点头，“明天跟我一起去趟车管所，消下分。”
艾喻恍然，再看向江丛灿的眼神带了些揶揄，“还神呢，连违章都解决不了”
理直气壮的语气，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造成违章的罪魁祸首。
也不知道是不是活久了的缘故，造就了艾喻这样的铜墙铁壁。
江丛灿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人，有一瞬间的怔愣。
绕是他在世间游荡万年有余，也是第一次碰到艾喻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他还真有些好奇，艾喻这样的人为何会被神使选上。
鬼使神差，便问出了口，“你这诅咒是怎么来的”
艾喻有些想笑。
从知道江丛灿是神开始，她就猜到自己的诅咒大概和他脱不开关系。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在她面前装什么蒜
艾喻戏谑的表情在看到江丛灿不似作伪的表情时却愣了愣。
她微微蹙眉，“你真不知道”
“我之前就说过了，世上身受诅咒之人良多，有的和你一样不老不死，也有一些获得神力的，比如力量、遁形之术，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超能力者。”江丛灿将手中那本厚厚的书放到茶几上，末了，又用手指敲了敲书面。
书面起了些变化，渐渐投射出几道光影，最后在空种汇聚成几张人脸。
“这个是在你之前的上一个受审判者，”江丛灿指了指最左边的男人，“他会些易容之术，可以伪装成任何人的模样。此人受诅咒前是消防员，救人无数，最后却在自己家出现火灾时抛弃了自己的妻儿，率先将隔壁邻居救了出去。火势太大，他妻子被烧毁容，心生怨恨发了疯，一刀捅死了他，还残忍地剥下他的脸，缝在了自己脸上。神使选中了他，并给了他易容之术，使他拥有了再一次生命。”
接着，江丛灿手指轻轻一滑，指向中间的女人，“此人生前是护士，一样救人无数，却被伪装成病人的匪徒一枪击毙。神使复活了她，并赐予她日行千里的遁术。”
“他生前是警察”
如数家珍般列举了几个，江丛灿挥手打散空中的画面，看向有些怔愣的艾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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