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艾喻一直认为受诅咒之人都和她一样不老不死。
当她听到诅咒各有不同, 每人的能力也会因生前发生的事而定后, 脑中涌起千万思绪。
最终,停留在她用剑刺穿崔琪心脏的那一瞬间。
艾喻原名崔艾, 是博陵崔氏二房崔敦礼之女。
崔氏一族的显赫地位始于汉朝,一直维持到唐朝,尤为二房最为显赫,光是唐朝便有六位宰相是二房崔氏的后裔,被称为“天下士族之冠”。
而崔敦礼便是相高宗时期的宰相。
艾喻出生显贵, 从小受到的教育以儒家为尊,只是和当代女性不太一样, 她性善却不懦弱,就算放到男子中也毫不逊色, 因此深得崔敦礼喜爱。
崔琪为艾喻同宗亲弟, 和艾喻最是亲近,两人经常一同偷溜出门,玩到半夜才回家。
每次被发现偷溜出府,艾喻都会主动为弟弟挡下父母亲的责难,崔琪也因此越来越依靠艾喻。
只是凡事总有弊端, 在日渐依赖的同时,艾喻对他的保护也渐渐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崔琪没能长成艾喻期待的模样, 反而日益骄纵狂妄, 仗着有艾喻撑腰, 在外面行事越发乖张。
艾喻及笄后性子收敛良多, 尽管唐朝时期民风开放,但毕竟家族显赫,她每天的应酬甚至不比崔敦礼少,于是出门渐渐变少,崔琪在外的胡作非为自然被蒙在鼓里,只当他仍是那个纯良少年。
直到崔琪在院墙之外捅了个无法挽回的大篓子。
出事那天,艾喻带着崔琪一道前往皇家猎场参与围猎。
一年一度的围猎日,城内所有皇亲贵胄几乎都在场,尽管围猎皆以男子为首,但也没有限制女眷出席。
艾喻在城中颇有名声,大多圈内贵女都隐有以她为首之势,纷纷围在她身边。
唯有崔琪一名男子,在一群女眷中显得格格不入。
崔琪和艾喻皆出自嫡系,眉眼极为相似,细皮嫩肉的样子看起来无害极了,脸颊还微微泛红,似乎有些害羞。
几个和艾喻相熟的贵女捂嘴偷笑,对艾喻耳语,“几日未见,令弟愈发可爱了。”
艾喻嘴角微微上扬,笑眯眯地凑到几个贵女耳边,“你还别说,我也这么觉得。”
艾喻一身浅绿色衫裙看起来娇俏又活泼,一双黑眸滴溜溜地转着,配上她轻快的语气,无疑是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小姐模样。
几个贵女笑作一团,崔琪似有所感,脸上更红了,向几人告罪一声,逃也似地来到猎场中的一匹黑马边上,抬脚轻轻一蹬便轻松上马,朝围场边的密林飞驰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艾喻不擅骑射,慢悠悠和几位贵女来到边上的女眷席入座。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骠骑大将军和太子同时从帐篷中走出来,相谈甚欢地上马进入密林。
旁边的贵女侧过身,神神秘秘地对艾喻耳语,“听说了吗这次围猎好像圣上也来了。”
艾喻不以为意。
本就是皇家围猎,圣上想来便来,何必遮遮掩掩不在人前出现。
更何况,今天一早她就听阿娘说了,圣上今日有要事缠身,特令太子来主持大局。
刚刚太子那副作态显然是主事人的模样,说什么圣上来了,纯属无稽之谈。
艾喻性子好,又擅交际,和一群贵女聊着聊着围猎时间便已过半。
骠骑大将军策马奔来时,天都已经半黑了。
他径直来到艾喻面前,向她点头示意,“崔小姐,请随我来。”
欢声笑语的女眷席静了两秒,在所有人的凝视中,艾喻淡淡起身,提起裙摆便跟了上去。
艾喻的表情从容不迫,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惊到,甚至礼数周全地向一众贵女告了罪才缓身离去。
连一旁的大将军都忍不住在心里点了点头。
不愧是博林崔氏教养出的女儿。
脑中却突然闪过刚刚密林中不堪的场景,他悠悠叹了口气。
可惜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艾喻心里早已乱了分寸。
尽管出身显赫,娇身冠养,但她并不是胸无点墨的花瓶,这也是为什么她如此讨崔敦礼喜欢的原因。
今日围猎,崔家一众儿女中只有她和崔琪出席。
自围猎开始她便一直呆在女眷席,席间平静无波,一定不是她这边出了状况。
那就一定是崔琪了。
能让大将军亲自来请她,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崔琪是艾喻最喜爱的同胞亲弟,一向乖巧又讨人喜爱,她心里直打鼓,有些担心崔琪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艾喻不擅骑射,便由将军一路带着她走进密林。
地上满是落叶,底下是松软的泥土,感受着脚下的松软触感,艾喻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大将军,是崔琪出什么事了吗”
想到艾喻一会儿便能知道状况,加之对艾喻印象极佳,骠骑将军也不遮掩,所幸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令弟刚刚在密林行苟且之事,被捉了个正着,崔家只来了你二人,你算是崔琪家长,便叫了你来。”
艾喻一颗悬着的心跌落谷底,瞳孔剧烈震动,终于展露些失态,语气中满是焦急,“将军,是不是弄错了,崔琪不是那种人”
“崔小姐不必急着为令弟开脱,”将军打断艾喻,脚步不停,“眼见为实,你看到自会明白。”
许是他语气太过笃定,艾喻内心产生一丝动摇,却强逼着自己以最快速度冷静下来,“对方是谁”
前方高大的背影顿了顿,迟疑一秒,他侧过身,向艾喻做了个请的手势,“崔小姐,到了。”
眼前的场景太过悚然,艾喻呼吸猛然一窒,全身上下都不会动了,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不远处的密林中,太子和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倒在地浑身赤裸的崔琪和另一个挽着孔雀开屏髻的妇人。
马上两人眼神中似有厌弃,太子旁的高大男人眼里更是隐含一丝杀意。
眼见为实,刚刚还在将军前帮崔琪辩护的艾喻只觉脸颊生疼,却在第一时间开始思考该如何帮崔琪逃过这一劫。
艾喻快步来到太子面前,想也不想便双腿屈膝跪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崔琪在围猎之时行不轨之事,实属罪该万死,还请太子恕罪”
一边说着,艾喻俯下身,也不顾地上泥土的脏污,上半身几乎贴到了满是泥土的地面上,态度卑恭又恳切,和平日里侃侃而谈的艾喻相去甚远。
“你就是崔艾。”
和艾喻想象中的暴怒不同,头顶上传出的男声低沉浑厚,却不带一丝情绪,语气甚至有些冰冷。
但更让艾喻惊异的是,这并不是太子的声音。
想来应该是太子旁边男人的声音。
艾喻想抬头,却隐隐被男人的威压所迫,一寸不敢动,低头答了句,“民女正是。”
脑中突然回想起刚刚边上贵女的话,艾喻浑身冰凉,心中隐有猜测。
能在太子开口前发话的,除了当今圣上,她想不到第二人。
皇家围猎本是天家举办的盛事,在这种场面犯下这等错事,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保不住性命。但就崔家现今的地位,加上只有太子在场,艾喻虽不能保崔琪无恙,但至少应该能保住性命。
但如果圣上在场
现在不仅是崔琪的性命不保,甚至连整个崔家都有可能会被祸及。
她不敢再求恕罪,一直低垂的额头间已然冒出了些的冷汗。
“抬头。”
头顶再次传来男声,艾喻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终于看清眼前之人的全貌。
除了平日贵女间的聚会艾喻极少出门,连几个官员都认不全,更不用说是当今圣上。
艾喻只觉一道冰冷的目光缓缓落到自己身上,饶是心理素质再好,此时她单薄的身子也有些支撑不住,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知道我是谁吗”男人淡淡发问。
艾喻再次俯身,这次贴地面更近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轻笑一声,没有情绪的双眸显出一丝欣赏之色,“总算还有点脑子。”
不等艾喻回话,他伸出手,猛地抽出太子别在腰间的佩剑,随手甩落到艾喻身侧,发出一声闷响。
“杀了他,我饶过你崔氏一族。”
男人眼神冷淡,语气中的施舍意味浓重,仿佛不管是崔琪还是崔氏一族上百条人命,在他眼里都如草芥一般。
艾喻心如死灰,再抬起头来,眼眶已经泛红,似有水光,“圣上恕罪内弟虽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但毕竟年龄尚小,望圣上从宽处理,民女往后必好好管教他。”
“染指朕的女人,你觉得令弟的性命保得住”皇帝嗤笑一声,似是耐心告罄,语气中多了丝不耐,“做决定吧。”
“朕的女人”这四个字分量将艾喻眸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浇灭。
任何人可能都还有回转的余地,可唯独是天家的女人
崔琪这条命定是保不住了。
崔氏一族上百条人命,此时尽数系在她身上。
一百多条人命和崔琪一人,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艾喻浑身脱力,缓缓起身时甚至掺了一脚,险些摔倒,却还是强撑着捡起了地上闪着寒光的佩剑,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向自己最是喜爱的弟弟。
崔琪脸色惨白,自从意识到自己犯下弥天大错后便一直是这个表情。
但在看到艾喻真的捡起剑走近自己时,他煞白的脸色多了丝惊慌,求生欲让他已经顾不上此时站在面前的皇帝和太子,立即从地上弹起,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姐你、你别过来,别这样姐”
每叫一声姐,艾喻的心便痛一寸,一直在眼眶中逗留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阿琪,”已经逼近崔琪的艾喻声音哽咽,像打开了阀门一般,泪水不住地往下流,“我自问平日里从未疏忽对你的管教,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说着,艾喻音量猛然变大,用近乎于吼的语气大声质问道,“你怎能干这等糊涂事”
“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艾喻,崔琪猛地摇头,语气中已有哭腔,“不要,阿姐,不要杀我”
艾喻依旧在哭,脚步却没有停下,转眼已经来到崔琪面前。
梨花带泪的模样让一旁的大将军都有些不忍,匆匆撇过脸去。
素闻崔家二房姐弟关系密切,崔琪犯下如此大罪自该领死,但让艾喻动手,对她来说着实残忍了些。
皇帝对眼前的姐弟情深却并不感兴趣,冷冷开口,“动手。”
艾喻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般,而后猛地举起手中的剑。
冷兵器撕裂血肉的声音在空荡的密林间传出。
却不止一声。
退无可退的崔琪为求自保拼死一搏,趁将军侧过脸的一瞬抽出他身侧的佩剑,在艾喻刺穿他心脏的同时
一剑捅穿艾喻的心脏。
两人几乎同时倒地,半空中传出几道鸦声,隐有悲悯之感。
艾喻倒地的前一秒,似乎看到了一束光。,,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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