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萧凤辞手中长剑被顾盏轻轻一敲之下,巨震不已,险些要脱手而去,她惊愕抬头,显然是认出顾盏如今的修为。

    顾盏两指扔拈在萧凤辞的剑上。

    剑修的剑即剑修一身修为尊严所在,三尺内不容等闲人近身,更遑论萧凤辞身为萧家少主,自从握剑来次次拔得头筹,未尝一败,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顾盏慢条斯理抹过她剑锋,发问道:“你又是谁?”

    意思是萧凤辞是哪根葱,也敢来插手他和宿饮月之间的私事?

    宿饮月眼睁睁看着两人剑拔弩张,气氛分外紧张。

    他觉得自己还能努力一下。

    起码不要让未来的神仙眷侣,发展成如今的凶杀现场。

    他站出来,更护在萧凤辞身前一步:“凤辞阿姐,真的没事。”

    说到这里,他灵光闪现,张口就来:“你看,我们婚约在身,未婚夫妻之间互相比比剑,小打小闹,偶尔有个小擦小伤,多正常一事啊。”

    顾盏低低嗤了一声:“不正常。”

    他眼神意味深长在宿饮月身上停了一息,说不清有几分讥诮:“我不会和区区一个元婴比剑。”

    萧凤辞剑锋清湛如水,印出顾盏眸光转动之间如松石积玉,冷冽绝秀,世间万物皆被他轻嗤鄙夷成渺小蝼蚁。

    宿饮月:“???”

    不是兄弟,你怎么说话?

    瞧不起一个2600分段剑纯的尊严?

    “阿月。”

    萧凤辞覆上手紧紧攥住宿饮月手腕,五指纤美,但异常沉稳有力,如同在无声安抚着宿饮月什么。

    她面上仍留有残余的震惊,却一点不曾影响身为萧家少主该有的风仪:“他是大乘。”

    她断然向顾盏道。

    顾盏只是付之一哂,不予回应。

    萧凤辞眸色逐渐深沉下来。

    顾家未曾败落时,萧凤辞也与顾盏见过两面。不曾想短短几十年未见,顾盏回来时就已晋入大乘。

    她明面上的修为是化神巅峰,为此从来不缺天纵之才的溢美之词,走到哪里皆是一片赞誉,将她视作萧家将来的栋梁。

    可顾盏……萧凤辞在心中玩味一品,颇觉有意思起来。

    “阿月。”

    萧凤辞拍拍宿饮月的手背:“纵然他是大乘,你怕我从他手中受伤害,也没必要拿这样的理由来糊弄我。”

    宿饮月其人,萧凤辞是知根知底的,心高气傲,无法无天。

    所以才更不屑说假话,编理由,打马虎眼。

    他是怕自己在顾盏手下吃亏。

    萧凤辞温柔抚过他几缕散乱乌发,含笑道:“我是萧家的少主,哪有什么好怕的,要叫你为我受委屈?”

    她该知道的。宿饮月虽说宿日里叫人头疼得很,性格亦不讨喜,可像宿饮月这般众星捧月长大的天之骄女,要对人好起来,也最真挚最纯粹。

    这样想着,萧凤辞神色更温柔起来。

    宿饮月:“……”

    “凤辞阿姐,我想你有些误会。”

    他抿了抿唇,眼睛坦荡荡望过去的一刹那,像是有月下昙花乍开在融融晚风下,静美而清艳。

    “顾盏他…是个好人。”

    亏得宿饮月脸皮够厚,睁眼说瞎话不带喘的:“我想退婚,也不是因为觉得顾盏不够好,恰恰是因为他太好,我配不上,所以不想耽搁他。”

    顾盏饶有兴致地听完了宿饮月对他的夸奖。

    他少年时被说得最多的是高傲不讨喜,灭门后被嚼舌根得最多的是灾星,好人这个评价,倒是地破天荒第一次听见。

    萧凤辞声音放得更轻,眼中怜爱之意也更深:“我知道的。”

    都是为了她,宿饮月才会说这样违心的话,编这样荒唐的理由。

    她绽出一个笑来,如繁花初放,芳华辉耀:“阿月放心,为了你,我也必定保重我自己。”

    有一道声音冰寒如刀,插进他们两人之间的融融范围:

    “我有事要去寻阴阳两界。”

    杀手尸体还横在这荒郊野地,顾盏却懒得再瞥一眼,留下这句话后,身影消失不见。

    宿饮月想也不想,顺口回应道:“知道了,不必特意告知我。”

    等等,方才顾盏说什么来着?阴阳两界?

    阴阳两界???

    “阿月?”

    回荡在他耳边的是萧凤辞试探性的呼唤。

    宿饮月顺着声音看过去:“凤辞阿姐有事?”

    “无事。”见宿饮月有所回应,萧凤辞黛眉舒展,笑着回应他道:“看你有些出神,便唤唤你。阿月在想什么,可是有烦心事?”

    宿饮月:“在想顾盏的事。”

    萧凤辞发觉几日未见,宿饮月便像换了个人,往昔高高在上的傲慢褪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气质清淡,如一捧冰雪疏冷,将眉目艳色都压下去几分。

    想必…是在顾盏的事上受了极大委屈。

    她默然一叹,柔声道:“你莫要忧心,顾盏此事,我一定帮你解决。”

    宿饮月:“…这就不了吧。”

    他一个人死了就死了,并没有什么拖上无辜人士给他垫背的爱好。

    况且有剑三技能在身,宿饮月觉得自己还能苟。

    萧凤辞怎会听他的?

    “好啦,反正我帮你解决的麻烦多了去,又不缺这一件。你想要和顾盏退婚,我帮你去向宿伯伯那边说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若说以前萧凤辞对宿饮月是惺惺作态,今天过后,倒是多了那么几分微薄真心。

    “只可惜我修为未及大乘,否则何至于让你在顾盏那边受委屈还畏手畏脚的?”

    “你说得很对。”

    宿饮月忽然严肃望着萧凤辞。

    萧凤辞笑容微滞。

    宿饮月语重心长:“所以说凤辞阿姐,你该勤勉修炼,晋入大乘才是最要紧的事。”

    别整天老想着怎么和顾盏作对,怎么拿剑架顾盏脖子。

    是修炼它不香吗?

    萧凤辞笑容彻底僵住:“?”

    这不是她想要的发展。

    也不是她熟悉的宿饮月。

    ******

    最终萧凤辞没能成功见到宿家家主,说服他退婚的事。

    因为宿家家主压根就不在宿家。

    负责侍奉宿家家主的管事恭敬弯着身子,一五一十向宿饮月回报道:“家主听闻小姐您身边侍女报上来的事情后,大为忧心,挂怀不下,于是去寻了阴阳两界的界主。”

    宿饮月听得奇怪:“父亲既然担心我,为何不直接来寻我,反倒去寻阴阳两界的界主?”

    “小姐这边,家主想着萧少主既已过去,又派出长老于暗中保护小姐,料来无恙。可阴阳两界这边……”

    管事身子压得更低,见宿饮月并无动怒迹象,才小心翼翼道:“家主不信侍女所说,说凡事总得有个眼见为实,因此亲自前往阴阳两界验证。”

    眼见为实四个字,如暮鼓钟声,重重敲在宿饮月心头,敲得他头脑一阵阵地发晕。

    有什么好不信的?

    侍女是他亲手所遣,交代的是他亲口所说,再联系他平日性情,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在那摆着,还有什么好不信,好眼见为实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宿家家主那片爱女之心不肯相信罢了。

    宿饮月想起原著中得知原主亲手所为后,宿家家主一边自责对不住自己故交,一边心痛爱女,须臾之间苍老数倍,须发皆白。

    尽管如此,他还是护自己独生爱女护到最后一刻,待到原主身死后,哪怕被顾盏有意放过,宿家家主也自认无颜苟活于世,自戕去寻顾盏之父,自己老友谢罪。

    从此宿家顺极转衰,一夕败落。

    宿饮月喉头发紧,确认道:“父亲如今是在阴阳两界?”

    顾盏也是去的那里。

    以顾盏手段,除非那位界主出手,阴阳两界恐怕没法将自己身份瞒住。等宿家家主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亲女是买凶杀害自己故友亲子的罪魁祸首,再与顾盏撞上……

    管事不明所以,答了一个是。

    宿饮月轻轻合上眼。

    买.凶杀人这事,他也有想过逃避,想过抵死不认,想过与顾盏退了婚再无瓜葛后,兴许借着宿家的势能逃过一劫。

    谁不想好好活下去,无灾无难,与世无争?

    可他命里生来偏爱多管闲事,连游戏里都会忍不住把遇到的萌新带到十二段毕业到了这个实力为尊的修仙界一样改不掉。

    宿家家主处理或有失当,也是出于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才会大失道义,晚节不保。宿家或不无辜,但在这事上也清清白白相当冤枉,不至于败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

    一切皆是因自己而起,自己接过宿饮月的身份占尽便宜,自然也得去弥补原主做下的烂摊子。

    哪有享尽风光荣耀,却不沾点滴责任过错的白日美梦?

    何况自己…并非只有死路一条。

    他睁开眼时已一片清明,唇角弯起,笑意从眉目里徐徐淌出:“父亲性急,我怕他会因为我与阴阳两界起争执,不值当,不如我去阴阳两界走一趟妥当。”

    他笑得明澈剔透,一望见底,管事不疑有他,点头道:“也好,小姐当心保重自身。”

    萧凤辞倒是不放心,循循追问道:“要不要我陪阿月一同去?”

    “一点小事罢了。”宿饮月冲她一笑,语气轻快:“我去去就来,哪里值得劳烦凤辞阿姐?”

    还是那句话,没必要白白拉人进火坑。

    萧凤辞若有所思:“好,那我等着阿月回来。”

    左右她不是真心想护着宿饮月,若是宿饮月在那出了点什么事,自然是更好,更合她的意。

    只是…想起今日里大有不同的宿饮月,萧凤辞心头无端被扯得一沉。

    可惜了。

    *****

    阴阳两界建在南洲大陆都城的最繁华地段,塔尖接云,楼阁成群,气派堂皇,半点看不出神秘隐蔽的影子来。

    负责接待的管事识得宿饮月这位出手阔绰的金主,将他恭敬引入其中,甲胄森严的守卫侍立在侧,云鬓绣服的侍女则为他拉开一重叠一重的门扇屏障。

    终于,宿饮月来到正厅口。

    依然铺着他那日前来的猩红地衣,只是上面斑驳沾染了不少犹未干涸的新鲜血迹,摆件珠玉的残骸伴着分离尸首滴溜溜滚了一地。

    顾盏提着剑沉静而立,明明剑身犹滴血,他身上黑衣却纤尘未染,修罗血狱般的场景,硬生生被他立出世外谪仙气:“叫谢积光出来见我。”

    谢积光,阴阳两界界主。

    向熹咬着牙冷笑道:“凭你也想叫得动界主?未免太不量力!”

    他身边副手顾不得许多,胸膛一起一伏,大吼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心里有气,去寻那个仇杀你的人发,与我阴阳两界何干?”

    顾盏低眼看剑:“那与我来阴阳两界有何干?”

    一码归一码,阴阳两界的事归阴阳两界,雇主的事归雇主。他两样都算。

    不矛盾。

    副手眼珠子都快气得被瞪出来了:“阴阳两界收钱办事,我告诉你,真正下单杀你的那个人是——”

    “慢着!”

    向熹面沉如水,一声大喝打断副手。

    他想起宿大小姐那一日黯淡的神情,和那双比明月更为皎洁清冷,说尽千言万语的眼睛。

    “我阴阳两界收钱办事,纵然树敌无数,也从未出卖过雇主。莫说你仅是普通大乘,未臻巅峰,就算你是大乘巅峰,我宁愿请来界主亲临,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他的同伴:“???”

    那刚刚说那个顾盏不配见到界主的人是谁???

    顾盏:“……哦”

    有清冽声音响起,冲淡这一室的杀戮血腥,接下他这声无趣的哦。

    “是我下的单,请阴阳两界的人杀的你。”

    一片雪白的衣角落在猩红地衣上,犹如初冬的第一场雪,盖去人间尘垢脏污,纤尘不染。

    说话的人衣裙雪白,长发乌黑,有冰雪风骨,也有锦绣容颜。

    宿饮月走到顾盏面前,不避不让。

    不得不承认顾盏这张脸生得实在非常好,所有淡漠凌厉的戾气,到他脸上,都成了俊美矜贵,令人移不开眼的特质。

    顾盏淡然应道:“我知道。”

    阴阳两界的人:“???”

    你知道?

    你知道还来我们这里打得人仰马翻血流一地。反倒任由罪魁祸首好端端地站着逍遥事外?

    你不觉得自己双标得过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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